第16章 無欲無求

離曉蒙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回到了自己下榻的酒店,他開門進去,見到裏面坐着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男人戴一頂鴨舌帽,遮住了臉孔。離曉蒙視若無睹,進門放下一直揣着的舊書,脫下了外套。那西裝男這時拿起手邊一份報紙打開了。離曉蒙眉心一皺,問他:“您是哪位?”

男人吹了聲呼哨,正對着他們的浴室門打開了,黑乎乎的浴室裏走出來三個人,兩個高的夾着個矮的,矮的身上還穿着蠟黃的道士袍,脖子上挂着個十字架,不倫不類。

“嗨,離大師……”矮個子幹笑着和離曉蒙揮了揮手。

“喬大師。”離曉蒙看看大門,聲音一時不暢,咳嗽着說,“不請自來,我可以逐客吧?我有些不舒服,現在想休息會兒。”

喬森把頭晃得和撥浪鼓似的:“不是我要找你啊!是他們脅迫我來找你!唉!誰叫你出了大新聞,上了電視報紙呢!離大師啊,你說你一搞就搞出這麽大新聞,你……”喬森說着往前走,被人給拉了回去。喬森吐吐舌頭,一指座椅上的西裝男,那西裝男取下了帽子,抓抓頭發,擡起了頭。離曉蒙看到他的臉,又看看喬森,喬森用雙手比叉,壓着聲音說:“不是楚趙,是楚趙二號,也不對,不對,是……”

西裝男擡起手臂,喬森乖乖捂住嘴巴噤聲,那西裝男自己道:“楚趙不過是個代號,人人都可以用,人人都可以是他。”

離曉蒙道:“但是你們長得一模一樣。”

西裝男笑了:“中國古代就有傀儡術,近代西方又有克隆科技,世上都可以有鬼了,為什麽不能有完全一模一樣的一批人?”

“那請問,您找我有事嗎?”

西裝男和離曉蒙握了握手,轉去問喬森:“就是他沒錯吧。”

“是他,看清楚了,我在地道裏遇到他之後我就跑了,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喬森左右看看,拱手拜了拜,“那我能先走了嗎?我這還得去電視臺錄節目啊,我和你們說啊,這次可是救人性命的事,我喬森別的本事沒有,不過算卦一流,真的,你們都聽說了吧,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兒被人綁架了,耳朵都被割了下來……”

“今晚你們不是播泰國北部養小鬼嗎?”離曉蒙覺得奇怪。

喬森瞪眼:“不是一檔節目!《午間在線》你聽說過吧?是那個失蹤女孩兒的母親看我奇才絕頂,她走投無路了,警察秘密搜查了一個星期了,連個屁都沒查到,就決定找我蔔她女兒下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朋友們,同志們,我得趕緊去電視臺準備準備,算這種尋人的卦,得擺大陣!”

穿黑西裝楚趙厭煩地說:“行了行了,你走吧。”

喬森如獲大赦,卷着道袍的寬袖子溜之大吉。這黑西裝楚趙又來問離曉蒙:“那晚在白梅寨的地道裏發生了什麽?是誰殺死了我們的隊員?”

離曉蒙拿來放在床頭的紙筆,邊畫邊說:“楚趙手裏有一張圖畫,那張圖他是從哪裏得到的,你應該知道吧?”

他幾筆就畫出了個三不像怪物的輪廓,遞去給黑西裝楚趙看:“白梅寨的地道通往一座地宮,那裏有間石廟,四周都是壁畫,我們用白梅寨村長的鑰匙打開了石廟的大門,這個怪物從裏面出來,是他殺死了你們的隊員。”

黑西裝楚趙逼近了,他确實和楚趙長得一模一樣,連緊張激動的表情都如出一轍。離曉蒙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黑西裝楚趙并不忌憚,也不避諱,兩人眼對眼,面對面,他一拍紙片,說:“壁畫我們看到了,正在找專家破譯上面的文字,但是那個……”他搓着手掌,視線落在了紙上,“這個怪物,我們沒有看到,連它的屍體都沒有找到,而且你是怎麽活下來的?聽說當時在地下的不止你一個,還有另外一個人。”

離曉蒙道:“我告訴你在地宮裏發生的一切,你保證,你會相信我。”

楚趙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先說。”

離曉蒙正襟危坐,目光如炬:“很多人覺得鬼很可怕,更多人覺得人更可怕,你相不相信在鬼和人之上,還有更恐怖的東西,而世間還有更神秘,更邪惡的力量能淩駕于它之上。”

黑西裝楚趙饒有興致地說:“我相信世上有人崇拜神,就有人崇拜惡魔,光和影相生相伴。”

“沒有影,那就沒有人知道他們看到的是光。沒有光,就沒有人知道他們活在暗處。”離曉蒙說,他點煙,影子在牆壁上張開,像一個頂着鬥篷的黑影,他還道,“如果我把壁畫上文字的內容翻譯給你們,你能告訴我那張圖畫是哪裏來的嗎?”

黑西裝楚趙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他選擇先聽故事。

窗外天色漸亮,藍藍的一片光躲在窗簾後面。

離曉蒙将在白梅寨地宮裏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他。故事講完,天也徹底亮了,黑西裝楚趙也抽了兩根煙,對于故事的內容,故事的結尾,他沒有發表任何評論,只是在離曉蒙寫下壁畫上的譯文後,對他道:“非常感謝你的合作,禮尚往來,告訴你吧,那張畫是從一個人,不,你可以把他理解成吸血鬼,是從它的日記本上撕下來的,它早年在中國游歷的時候,途徑白梅山,看到了畫上那一幕,便畫了下來,它以為這個怪物和它同宗同源,然而後來它發現,這個怪物只是單純的怪物,不知道從哪裏來,不知道要去哪裏,它沒有人的智力,也沒有更深遠的智慧,它活着只是為了活着。”

“這樣一個東西不可能平白無故出現在白梅寨。”離曉蒙放下煙。

楚趙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你不怕我編了這個故事騙你?”

離曉蒙道:“那我們彼此彼此。”

楚趙笑聲爽朗,一拍他的肩膀:“哈哈哈,放心吧,我們不是壞人。”

“你們是不是壞人,在幹什麽勾當我不關心,我弄清楚了一個問題的答案就夠了。”離曉蒙冷然道。

楚趙還笑着,重新戴好帽子:“幹你們這一行的是不是都特別自我,冷血?”

“我們這一行?”

“喬森說了啊,你是殺鬼大師。”楚趙叫上了兩個手下,走到門邊,回頭最後看了眼離曉蒙,“鬼害人,人害人的事情見多了,一點熱心腸都沒有了,對人間失望透頂了吧?”

離曉蒙拉開窗簾:“我對人間沒有什麽意見,不過,這裏有花有草,有藍天白雲,死後去了陰間,多得是罪名把你打入地獄,讓你絕望透頂。”

“哈哈,大師,再會,再會。”楚趙到了走廊上,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拿出張名片放下,“對了,那天從白梅寨上帶下來的男孩兒,叫白火星的,安排他在海市的福利院住下了,這是地址。”

離曉蒙沒有回頭,酒店樓下的早市開市了,人間煙火,興興袅袅。人群中似乎有個人買了許多早點,左一口煎餅,右一口肉包子,還不滿足,吃相邋遢,貪得無厭。

離曉蒙拿上錢包下了樓,當街吃了碗面條,兩個茶葉蛋,打車去了市立圖書館。

一到圖書館,離曉蒙就紮進了西方魔幻的分類裏,書架上多是青少年小說,吸血鬼小說比比皆是,從封面到書名都散發着浪漫色彩,流連其中幾乎都是年輕女孩兒,直到走到藏書區的深處離曉蒙才找到幾本厚實的研究典籍。他抽了一本抱着翻看,沒看幾頁就聽到有人喊他。離曉蒙擡眼看出去,書架上空出的一格裏出現的是照阮的笑臉,妙目生輝,唇紅齒白。他手裏抱了好幾本書,又從書架上抽了一本,笑嘻嘻地問他:“我們怎麽這麽有緣?”

離曉蒙低頭看書,背過身去。照阮從書架的空隙裏伸出手拍他的肩:“在圖書館都很有情趣啊。”

離曉蒙把書放了回去,大步走開,那邊照阮立即抽了這本書出來,一路跟着他的步伐,隔着書架念書名:“《吸血鬼的起源與社會影響》,哈哈,你現在不殺鬼,改驅魔了啊?聖父聖子聖靈在上,阿門。”

離曉蒙腳步快,攔在照阮前面捂住了他的嘴,用力噓了聲:“圖書館,小聲點!”

照阮點點頭,離曉蒙放下手腕,掃了眼他懷裏的書,最上面一本叫做《西方惡魔百科》,他道:“你要換工作?”

照阮一笑:“都是英文,看不太懂,我就看看圖。”

“看圖幹嗎?”

“你這麽關心我幹嗎?”照阮把那本《吸血鬼的起源與社會影響》放在了惡魔百科上面,瞅着離曉蒙。離曉蒙搖搖頭,打了個噴嚏,圖書館裏安靜,這一噴嚏引來不少注意,離曉蒙不好意思了,搓着鼻子往外走。照阮跟着他,探頭探腦地說:“你是不是感冒了?”

離曉蒙還是搖頭,拿了紙巾出來擦鼻子,他出了圖書館就去了對街的藥店,照阮沒再跟着他了。可等他買完藥出來,兩人又打了照面。照阮遞給他一本書:“喏,給你借的。”

離曉蒙看看他手上另外一本,還是那本惡魔百科。

照阮說:“白梅寨裏那個怪物你還記得嗎?”

離曉蒙想說話,嗓子發癢,冒出來的都是些咳嗽聲,他擰開咳嗽藥水坐在路邊就灌。

“我第一次見到它是在樹林裏,它沒傷害我,後來在蝙蝠洞裏又見了一次,我以為它是變化了形态的鬼,想去抓它,結果被它抓傷,但它沒有殺我,反而自己跑了,我不明白,它為什麽不殺我?”

藥水苦澀,離曉蒙皺鼻子皺臉,一咬牙整瓶全喝下了,才說話:“你覺得呢?”

照阮嘻嘻一笑,撩撥頭發:“那肯定是看我好看吧。”

離曉蒙咳得更厲害了,鼻涕眼淚一股腦兒往外流,照阮拿了塊手帕拍在他臉頰上,嘲弄說:“還殺鬼呢,就你現在這個樣子,連只雞都殺不了。”

離曉蒙沒用他的手帕,用一張塊擦爛了的紙巾擤鼻涕,回道:“我沒事殺雞幹什麽。”

照阮伸手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站好了拉他起來:“走啊。”

離曉蒙看他,照阮硬是把他從地上拽起來:“生病了就養病,別在外面吹風了,走吧,我住的離這裏近,去我那裏吧。”他一瞥離曉蒙,接着說,“你的身體要是垮了,我去哪裏找樂子?走吧走吧。”

離曉蒙想反抗,無奈力不從心,半推半就去了照阮的套房。他脫了鞋子在床上躺着,找來體溫計量了量體溫,三十八度八,離曉蒙垂頭喪氣地吃了兩顆退燒藥。

那面具人還在,照阮閑得自在,什麽事都指揮面具人做,餓了就要他去樓下打包外賣給他,面具人沒有舌頭,他就把想吃東西全都寫在紙上,給他一把錢。面具人還是個瞎的,但他在屋裏走來走去,靈活自如,他去街上一圈,買回來了照阮要的所有正餐和零食。離曉蒙難免在心中稱奇,照阮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過來拿熱粥給他的時候,說道:“你是不是很羨慕我有這樣一個面具傀儡,唉,這樣吧,我看你是很喜歡我,我回鬼界之前,我就做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傀儡玩偶送你。”

“玩偶?”離曉蒙鼻涕流個不停,說話時鼻音重得幾乎蓋過了本音。

照阮自己吃了口皮蛋瘦肉粥,卷着舌頭哈熱氣:“對啊,你給我點你關于我的回憶就行了,回憶越多,時間跨度越長,做出來的玩偶就越有人味,你看我這個……”他拍拍床單,本坐在地上的面具人就過來了,伏在床邊。

照阮撫摸他的腦袋,像在關愛一條寵物狗,他笑着繼續道:“我這個就不完整,還是不像人,不會看,也不會說,不過,聊勝于無嘛。”

他把粥給了離曉蒙,牽着他的玩偶人下圍棋消磨時間,棋盤擺開,他說走哪一步面具人就走哪一步,他總是很快就贏了,但還是很開心。

離曉蒙嘴裏沒味,吃了小半口粥就躺下了。退燒藥的藥性上來,他昏昏沉沉,看人都看不仔細了,耳朵裏嗡嗡地響,電視裏不知在播什麽大新聞,一會兒連線現場主持,一會兒直播間裏聲淚俱下。時有時無地,離曉蒙聽到喬森的聲音,他稍擡起頭,讓照阮把聲音調高一些。照阮光顧着下棋還有和啞巴親嘴,沒空理他,求人不如求己,離曉蒙卷起被子,爬下床找到了遙控器。他發着高燒,腳步虛浮,走了沒幾步就跌坐在了地毯上,一身厚被子恰蓋住了坐在沙發上的照阮的腳,照阮踹了離曉蒙幾下,踩在了他那條包着身體的軟綿綿的被子上,話裏諷刺:“鬼活一口氣,你離大師是人活一口多管閑事的氣。”順便還豎起腳背在那被子上轉了兩圈。

離曉蒙把茶幾上的紙巾盒子摟在懷裏擦鼻子,電視上正在播一檔叫做《午間在線》的節目,一個女主持,兩個嘉賓分座她左右兩邊。一位嘉賓正是喬森,另外一位挂的是學者的名頭,還是個大學教授,叫做喻忘憂,大約四十來歲。

喬森手邊擺個水晶球,正翻着白眼裝神弄鬼,鏡頭切到他時,他渾身一陣抖索,鏡頭拉近,給他那雙在水晶球上繞來繞去的手來個大特寫。

畫面外,是喬森神神叨叨的聲音:“我看到水,呃,啊,是很多,很多的水……”

畫面又切了回來,喬森臉色煞白,氣喘籲籲,靠着那顆水晶球,扼腕痛惜:“希望這些信息能幫助到那位無助的母親。”

喻忘憂對此嗤之以鼻,但講話還是斯斯文文的,他道:“這位喬大師,漁洲兩片湖,一條運河貫通南北,市裏小河無數,要找沒有水的地方實在很難。”

主持人這時說:“不過這起綁架案實在蹊跷,讓我們現在來回顧一下吧。”

鏡頭切換,電視屏幕上出現了許多份舊報紙。

照阮看得無聊了,打了個哈欠,再一瞥離曉蒙,他已經雙眼耷閉,縮在被子裏睡了過去。照阮拿起遙控器戳他的臉,離曉蒙拉起被子蓋過了腦袋,直接躺在了地毯上。

“你不管閑事了啊?”

照阮把電視音量調得更高,好奇又好笑地踩地上這條又軟又硬的巨型繭子。

“這起綁架案件呢,還要追溯到十年前的聚寶盆連鎖金店連環劫案,當時在短短一個月內,三家聚寶盆金店被這個,我們後來知道他叫做李國梁,他單槍匹馬啊,打劫了三家金店,搶走了當時價值數百萬的黃金,第二起劫案的時候,還開槍殺死了一名保安,另外還有一位民警在追蹤犯人的時候殉職,十年過去了,他一直沒有落網,要不是現在騙保的事情曝光,徐老板供出他的長相身高,走在馬路上,誰會知道他就是那個金店大盜?很多人懷疑他根本沒有離開過漁洲,喻教授,你覺得呢?這樣一個匪徒,他會一直留在案發地點嗎?是不是覺得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李國梁這個人,根據他的行事作風,非常謹慎,但同時他又很狂妄,勒索了徐老板十年,逼得徐老板走投無路,不得不買兇殺人。”

“有傳聞說他好像身手很好,就是我們平常說的練家子,因為徐老板受不了一直被他勒索,十年啊……我們看晨報這篇報道啊,采訪了徐老板的家人,說李國梁最近變本加厲,所以徐老板一時沖動就找了個同鄉去殺他,結果那人沒有得手,李國梁就去綁架了徐老板的女兒。”

“我可以理解廣大觀衆,還有徐老板一家想要盡快找回自己這個十二歲小姑娘的迫切心情,但是求神問佛本來就是很虛幻的東西,現在科技這麽發達,我們還是要相信警方的實力。”

離曉蒙哼了聲,嘴裏吃着棗子似的說了句什麽,照阮沒聽清,一彎腰,跪在地上,撩起他的被子鑽了進去。離曉蒙燒得稀裏糊塗,渾身都很燙,雙手緊緊抱住自己,蜷縮着腿。照阮擰擰他的胳膊,離曉蒙沒反應,他又掐掐他的臉,離曉蒙這才稍微隙開一道眼睛縫,瞅着照阮。

照阮嘲笑他:“你也太弱不經風了,身體這麽差還要和我比試,笑掉人大牙了。”

離曉蒙呼吸一急,勉強坐直了身,靠着沙發,說:“被扒光了吹了一整天冷氣,我不信換成你……能生龍活活……”

他咳嗽起來,最後那個“虎”字愣是沒能說出來,反成了照阮的笑柄,他打着結巴道:“活活活什麽,虎啊?”

離曉蒙氣不過,偏着頭閉上了眼睛。照阮趁機坐到了他的身上,離曉蒙這會兒身體虛弱,随便照阮怎麽擺弄他,他也沒力氣沒心思反抗,任由他把自己雙手掰扯開環扣到他的腰上。

照阮抱着離曉蒙,說:“當然能,我不吃不會餓,不睡不會累,天寒地凍照樣能活蹦亂跳,你羨慕啊?羨慕不來,又不是人人都能當鬼差。”

照阮的手很冷,渾身都不熱,不像人,但他也不是鬼,他像某種冷血動物,皮膚光滑,專門用來激發體溫滾燙的人的同情心。

離曉蒙呼出熱氣,和照阮脖子蹭着脖子摟在一起,被子裹得緊,離曉蒙都開始出汗了。照阮揉了揉他的頭發,說:“離曉蒙,你好燙。”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沒再說話,電視裏的讨論愈發激烈。

“相信警方當然是要相信的,但是警方封鎖全部消息查了一個星期結果還是被李國梁牽着鼻子走,我覺得這個李國梁要的根本不是贖金,他是想曝光當年徐老板找他做假案騙取巨額保險金周轉。”

“我不同意這位喬大師的看法,李國梁要是存心想曝光這件事,那他一個電話打進電視臺,反正我們也追蹤不到他的信號,他來個現場連線不就好了?可是他沒有這麽做,他反而是把交換人質的地點變了又變,不是他多疑小心,我認為是他純粹在玩弄徐老板一家的感情。““沒想到這樣邪惡的想法喻教授您都能想到啊,佩服佩服。”

“有沒有可能那箱黃金就是李國梁埋下來的,至于那些女屍,會不會是這十年裏發現了他身份的女人?”

“那這就要問專家喬大師了,那些女人是什麽來歷。”

“咳咳,我覺得無論何時,公衆都有知情權,要不是偶然挖掘出那箱黃金,記者跟進新聞,這樣性質惡劣的案件公衆根本不可能知道,警方查案需要線索吧?想想看,要是恰好有人在這一個星期裏見過李國梁呢?”

“我覺得我們現在的讨論其實毫無意義,這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兒到底做錯了什麽?因為他的父母有罪就必須由她來償還嗎?李國梁現在或許正在某個地方享受徐老板一家的恐懼和絕望,作為傳媒,我希望貴節目不要再去放大這起案件,既然你們相信鬼神之說,不如現在開始祈禱,希望這個女孩兒平安無事。”

推銷烤箱的廣告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照阮笑了起來:“你說我天天用火烤我那個傀儡人,他是木頭做的,他也會變得有溫度嗎?”

離曉蒙悶聲道:“他會……燒起來……”

“還是做人好。”

離曉蒙渾身無力,但還是象征性地收緊了懷抱。照阮敏銳,發覺了,按着他的肩膀看他:“我是說你,不是說我。我才不要做人,做鬼差,不會死也不會轉世,度鬼得道之後更能與天同壽,這樣世間每個人我都能看一看,問一問。”

離曉蒙擡不起頭來,視線恰落在照阮的胸口。他好奇,他左面的位置是不是有一顆心。如果有,那這顆心要用來派什麽用場?是不是他那個所謂的男朋友的家?他住在那裏,十年,二十年地不搬家。

這間房子就這麽被他霸占,永遠不會挂牌出售。

離曉蒙吸了吸鼻子,照阮拿衣袖給他擦鼻涕,嘻嘻哈哈說:“我認識你師父的時候他還穿開裆褲呢,你們五梅山風水邪門,他老是生病,和你現在似的,整天鼻涕嗒拉,怪惡心的。”

“我穿牛仔褲……”離曉蒙費勁反駁。

照阮還在回憶他的師父:“他比你懂生活,荒山野嶺的也從不虧待自己,好酒好肉好女人,他沒做鬼,那是自然的,他這輩子早就過透了,無欲無求啦。我去白梅寨是去給你師父奔喪,他死了,再沒人和我講怎麽勾女人,也再沒聽我講怎麽勾男人啦,你們五梅山這三百年裏也就他有點意思。”

離曉蒙瞳仁收縮,一陣猛咳,照阮笑得花枝亂纏:“我今年三百二十,正正好好當了三百年鬼差。”

他親了親離曉蒙,垂下眼睛:“三百年裏,天下太平,無風也無浪。”

照阮把舌頭伸進了離曉蒙張開喘氣的嘴裏,他的舌尖舔過他的牙齒,和離曉蒙柔軟,無力的舌頭碰在了一起。他扯開自己的衣服,挺直了腰,手撫過離曉蒙的小腹伸進了他的褲子裏。離曉蒙抗拒,推開他,照阮把被子撐高,低頭親離曉蒙的頭發,他連發根都濕透了。離曉蒙強撐着擡起了頭,照阮正看着他,他道:“我想起來了,你師父提起過你一次,他說,他有個徒弟,天分極高,性格孤僻,和誰都不親近,只有殺鬼的時候最開心。”

他嘆息:“真可惜,我不能告訴他,他這個徒弟,連做天底下最快樂的事的時候也不開心,也是無欲無求的種啊,死後也不會有什麽香豔故事了。”

兩人眼睛對着眼睛,天光暗了些許,外面有人用很尖利的聲音報新聞。

“就在剛才!徐盈的屍體被發現了!就在黃花水庫!”

離曉蒙鑽出個腦袋,電視上正播出黃花水庫的航拍畫面,從高處俯瞰,一群警察正從水庫裏搬運出什麽。

屏幕下方的滾動字幕循環推送一條新聞:朱百聞已轉入青田醫院接受精神治療,因精神障礙已退出朱氏集團董事會,朱千愛召開記者發布會,稱朱家血案與朱百聞無關,他亦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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