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01次太磨人

經紀人陸川找來的時候,傅同正在錄音室裏錄歌。

這會兒剛過七月,天熱的很,為了減少風噪,錄音室裏也沒開空調,整個房間仿佛一座熱氣騰騰的蒸籠,惹得人心煩意亂。

陸川推門進去,下一秒就被房間裏洶湧而來的熱浪沖得皺了下眉。

他忍不住朝傅同的方向看了過去,後者一遍歌剛錄完,沒再繼續,眉眼低垂坐在角落裏發呆,即便隔着這麽一段距離,陸川也能看到他微微顫動着的睫毛。

長而濃密。

怪不得粉絲們都叫他睫毛精。

陸川拿着遙控器開了空調:“休息時間怎麽也不開空調,不熱麽?”

角落裏的人這才回神,不過也沒起來,只慵慵懶懶地偏了下頭,然後朝他緩緩笑了。

他人長得好,一雙眼睛最是缱绻深情,看過來的時候三分慵懶三分高貴三分漫不經心,剩下的那分就是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影影綽綽,山水重疊一般,又帶着點隐約的柔軟,輕描淡寫的一眼,就仿佛能刻到別人的心裏去。

不笑都這樣,笑起來當然不用說。

所以即便陸川已經見慣了,還是被他這一笑晃得愣了一下。

這樣的人,不做演員真是可惜了。

他這麽想,又聽着傅同問:“你怎麽過來了,是又有什麽臨時安排了麽?”

陸川是金牌經紀人,平時忙,沒事不會往他這邊湊,再加上傅同現在正當紅,通告行程很難自由,臨時加幾個進去是常有的事。

陸川卻搖了搖頭:“是私事。”

傅同挑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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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就看到眼前出現了一封信,通體漆黑,正面印着五個暗金色的字。

――國家妖怪局。

傅同:“……”

傅同面上的笑霎時間煙消雲散。

簡而言之,傅同是只妖。

上古兇獸睚眦,百度百科上說他性情好殺,暴戾易怒,在龍九子中排行第二,事實上睚眦生于天地,和龍真的沒什麽血緣關系。

至于性情,那就要視情況而定了。

比如現在,傅同就挺暴躁的。

他在人間待了九年,本來過得挺舒坦,誰知道一朝犯太歲,龍都裏來了一只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妖怪,醒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是接任妖怪局,第二件事就是給傅同發了一封報道書,讓他到妖怪局上班。

傅同當然不願意。

從此就被妖怪局纏上了。

傅同眯起眼睛看陸川:“你這是要給他們當說客?”

陸川嘆了口氣:“說客不敢當,可你和妖怪局這麽耗着也不是回事兒,真的,這個月雖然才過了三天,但已經是他們第十一次到樓下堵我了,再這麽下去你不瘋我都得瘋……大佬,給我留條活路成麽?”

陸川也是妖,魏晉成精的硯臺,妖怪局找不到傅同的時候就會去找他,趕不走說也沒用,以至于陸川現在聽到妖怪局這三個字,就覺得腦殼痛。

傅同皺起眉,不說話了。

陸川了解他,看傅同的反應就知道他這段時間肯定也被煩透了,說不定心裏早想把這件事徹底解決掉,應該說的通。

這麽想着,他擡手拍了拍傅同的肩膀,用半哄半勸的語氣接着開了口:“其實這也不算什麽大事,你就先在那邊挂個名,後面想的話就去當個消遣,不想的話就消極怠工,他們還能逼着你做什麽不成?”

傅同瞥了他一眼:“你真覺得他們不敢?”

陸川一噎:“……”

這事還真不好說。

這下沉默的人就成了陸川,他也沒什麽辦法,這事歸根結底是妖怪局不厚道,傅同不願意去再正常不過,誰都沒有立場要求他做任何事。

還是算了。

大不了繼續折騰,臉皮這種東西,真要比起來指不定誰贏呢。

成精一千多年的老妖怪無所畏懼。

陸川在心裏給自己做好思想工作,想通了就打算把信收回來,結果這樣的想法剛出現,突然感覺手裏一空,再擡眼,就看到信已經到了傅同手裏,墨一般顏色的紙,更襯得他的手節骨分明。

陸川一愣:“你這是……打算過去了?”

傅同沒說話,卻像是默認一般,直接把信封拆開了,裏面放着一張黑色卡紙,什麽都沒寫,只在左下角印了一行金色小字,是妖怪局的地址。

――九州區山海路01號,龍都大廈第十三層,138室。

傅同面無表情地收回卡紙,陸川這時候也明白過來了,問:“用不用我陪你去?”

四周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陸川也沒繼續開口,就那麽靜靜等着,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眼前突然一晃,門的方向也随即傳來一點細微的聲音。

他垂眼,看到原本坐在角落裏的人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張躺椅,還在角落裏不停搖晃。

陸川扶了下眼鏡,半晌,無奈笑了。

……

龍都大廈。

它在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地帶,從表面上看共有十二層,第十三層隐藏在結界裏,要過去才能看得到。

妖怪局的人早在傅同拆開信封的時候就知道了他要過來,基本上都處于如臨大敵的狀态,之前煩他最多的人本來想提前躲出去,但因為上面發了話,不能走,只好慫唧唧地縮在旁邊,生怕傅同一個不順心和他們算舊賬。

畢竟那是睚眦,超兇的。

于是傅同到妖怪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原本應該坐在辦公桌後面的人不知道為什麽集體縮到了角落裏,只留下一個穿着白衣服的青年還在堅守陣地,偏偏這個獨苗苗也不是什麽有出息的,在他進去的瞬間就低下了頭,慫得特別自然。

傅同忍不住皺了下眉。

這就是他不待見妖怪局的原因,事兒多,臉皮厚,話不少,還這麽慫。

總之是看哪兒哪不順眼,找不到任何讨人喜歡的地方。

他走過去,伸手在青年的桌子上敲了一下:“你們這裏的人事是誰?”

青年一驚,瞬間坐直,結結巴巴地開了口:“我我我我就是,您,您,您是過來……辦入職手續的嗎?”

傅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說呢?”

他聲音不大,語氣也不算重,面前的青年卻像是被吓到一般,頭上突然彈出來兩只毛絨絨的兔耳朵,眼睛也随着成了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巴巴地看着傅同。

弱小,可憐,又無助。

傅同:“……”

傅同心裏油然而生出一種欺負小動物的罪惡感,什麽重話也說不出口了。

你這還要我怎麽搞?

他這下徹底沒了辦法,盯着面前青年紅通通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後,無可奈何地揉了下眉心:“我還有事,要走程序的話你抓緊點。”

這話就是默認了。

青年吸了下鼻子:“那,能,能把您的妖怪證給我一下嗎?”

傅同遞過去,青年打開。

[姓名]:傅同

[年齡]:一千七百六十九

[種族]:睚眦

[性情]:別惹

[祖籍]:龍洵山

青年從筆筒裏拿出一根蘿蔔筆,迅速把傅同的信息在入職冊上登記好,接着指了一下右下角,說:“您在這裏簽下字,然後再按個手印就可以了。”

說完,小心翼翼地把筆和印泥一起推到了傅同手邊。

傅同沒說什麽,照着他的話做了,手印按下的一瞬間,看到有道金線從那圈紅色裏蔓延出來,順着筆纏繞上他的手,最後慢慢融進了手腕裏。

他看向青年,後者對上他的眼,終于露出了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歡迎加入妖怪局,我叫白唐,成精三百五十年,原型您已經看見了,是只兔子。”

話音落下,又補充了一句:“中華田園兔。”

傅同的視線在他頭頂那對毛絨絨的兔耳朵上停下,嗯了一聲。

白唐這會兒沒那麽慫了,接着開始向傅同介紹角落的那些人:“那邊的是我們的同事,離窗最近的是樊休,成精四千九百七十六年的古書,他旁邊的是饒涉,天師府正三品授天師,還有……”

傅同沒打算在妖怪局多待,自然沒耐心聽那麽多,不等白唐說完便出聲打斷了他的話:“我能走了麽?”

消極怠工已經安排好,最好出門後江湖不見,開除随意,各自快活。

白唐聲音戛然而止,一雙兔子眼近乎無措地看着他:“這……那個,我們頭兒想見您一面,他在樓上,您,您能過去一趟嗎?”

小白兔可憐巴巴,話說到最後和哀求沒什麽區別。

傅同只感覺心裏那種欺負小動物的罪惡感卷土重來,沉默半晌後,認命地轉過身:“走吧。”

正好,他也想看看那個坑了他的狗東西長什麽樣。

白唐沒想到傳聞中超兇的睚眦那麽好說話,兔耳朵一顫,急忙引着傅同上了二樓,拐了兩三次,最終在一扇漆黑的門前停下了。

傅同擡頭看了一眼:“這裏?”

白唐點點頭:“對,對的。”

傅同伸手推開了門。

裏面光線很暗,角落點着一盞昏黃的燈,朦朦胧胧地把周圍映了出來。

傅同走進去,第一眼注意到了面前的牆壁,上面一整面繪着遠山,雲霧重疊纏繞。而在山的邊緣,畫的外面,站着一個穿着蒼青色唐裝的男人,昏暗的燈光籠在他身上,整個人仿佛剛從雲霧深處走出來一般。

傅同眯了下眼睛:“你――”

幾乎是在他聲音響起的同時,那個人也轉了過來,四周昏黃裏,傅同首先看到了一雙眼,深邃而銳利,亮得驚人。

也特別熟悉。

傅同一愣。

接着聽便到面前的人開了口,聲音喑啞裏帶着無數隐忍,對他說。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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