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016次太磨人
傅同這一刀來的突然,面前的人避無可避,生生挨了一刀。
“嗤――”
濃郁的黑煙從被刀割破的地方鑽出來,傅同淡淡擡眼,下一秒,看到傅潛淵朝後一退,在他眼前變成了一只黑色的怪物。
不是六欲。
渾身被黑霧籠着,枝葉盤結在四周,像是須臾間有了三頭六臂,眼瞳半青半赤,直勾勾地看向傅同。
傅同漫不經心地轉了下刀:“鬼木盒?”
怪物啞聲笑了,沒說話,身周枝葉重重一晃,幾乎是同時,裏面那只黑色的盒子重新打開,十幾只六欲從裏面爬出來,面目猙獰地朝傅同撲了過去。
但只出現了不到半分鐘,就成了傅同刀下的灰。
面前的怪物還在笑:“不愧是睚眦。”
傅同懶得和它言語,手指稍動,那把黑色的刀便勾了回來,再次破空而去時,方向卻不是對着面前的怪物,而是茶幾上的那只漆黑鬼木盒。
怪物一驚,再沒了之前的從容,赤紅着眼睛想從傅同旁邊繞過去,傅同也沒攔,懶懶朝怪物笑了一聲,然後在它離茶幾只剩半米的時候,輕輕打了個響指。
“嘭――”
一聲巨響後,鬼木盒上出現一道極明顯的刀痕,怪物尖叫一聲,無法支撐,直接半跪在了茶幾旁,覆在身上的黑霧和枝葉随着盡數退去,把掩藏在下面的面目徹徹底底露了出來。
從外表看不過二十八九歲,穿着身現代的半袖短褲,半跪在那裏狼狽的喘着氣。
傅同慢慢走過去,手指微勾,那把刺進盒身的刀就重新回到了他的手裏。
他握着刀,聲音毫無波瀾:“我真沒想到,你能弱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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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啞的笑:“自然比不得你,對老情人都能下那麽狠的手。”
傅同面無表情地提起刀。
手起刀落,怪物悶哼一聲,這下再也撐不住,直接在傅同腳邊跪了下去。
傅同刀尖抵在木盒上:“還說麽?”
怪物眼裏出現幾分忌憚,鬼木盒是它的本體,它在盒中時,再鋒利的刀刃也傷不了它分毫,但一旦從裏面脫離出來,憑傅同手裏的刀,五六下足以讓它魂飛魄散。
它低下頭,不說話了。
傅同淡淡瞥了它一眼:“弱成這樣也敢來招惹我,說說吧。”
怪物等了半分鐘沒聽到別的話,忍不住問:“說什麽?”
傅同就笑了,像之前樊休問黃朗時那樣,開了口。
“姓名。”
“蒼槐。”
“年齡。”
“……不知道。”
“性別。”
“……都能行。”
“籍貫。”
“龍洵山。”
傅同頓了一下,手指輕輕在盒面摩挲幾下:“你身上那些紋路,誰刻的?”
蒼槐沉默幾秒:“不知道。”
傅同抵着刀,慢慢往下壓。
蒼槐慌了:“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我也很委屈,我本來就是龍洵山上一顆槐樹,什麽壞事都沒幹過,誰知道一覺醒來莫名其妙就成了一只盒子,裏面還住着那麽醜的怪物……我也不喜歡那個紋路,不好看。”
傅同擡眼:“你說什麽不好看?”
蒼槐這時候才看到傅同刀上的紋路,頓時一噎:“……那些怪物不好看。”
“說的好像你不是怪物一樣。”傅同看着他,“最近龍都裏的那些事,都是你做的?”
“不不不這個和我也沒關系。”蒼槐求生欲很強,聞言急忙搖頭,“那些怪物不是從我這裏衍生出來的,只是被不知道什麽人放在這兒養着。。”
“也就是說你是無辜的?”
“對對對。”
傅同冷笑一聲:“那變成傅潛淵在外面,還說我狠心對老情人也下得去手,也是別人替你做替你說的?”
蒼槐:“……”
蒼槐悔不當初。
他往後縮了一下:“……我也不是故意的,知道你以前也住龍洵山上,過來找你只是想讓你帶我回去,但那些怪物養在我這裏,它們盯上了你,我控制不了,還被它們控制了。”
傅同不信:“你就這點出息?”
蒼槐急了:“我說的是真的!我好歹是正經成精的精怪,不是那些無意識的怪物,心裏有欲望很奇怪嗎?再說了,從龍洵山上出來的精怪誰不知道你和傅潛淵是什麽人,稍微帶點腦子的都不會去招惹你好嗎?我們好歹也算是老鄉,能不能有點基本的信任?”
傅同提刀拍了拍盒子的側面。
蒼槐頓時慫了:“不是,我的意思是――”
後面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呼吸聲,傅同偏頭看過去,發現蒼槐的眼睛又成了那種半赤半青的顏色,神情也漸漸猙獰起來,扶着茶幾不停顫抖着。
傅同垂眼,刀尖不輕不重在盒面的裂痕上刺了一下。
蒼槐從疼痛中清醒過來,一愣:“我……”
傅同打斷了他的話:“不用說了,你那裏還有多少只六欲?”
蒼槐數了一下,很誠實地開口:“數不清楚。”
簡直腦殼痛。
傅同皺起眉,沉思片刻後,擡頭道:“這樣,你現在不是清醒的麽?先回去把那些玩意兒給我控制住,明早帶你去妖怪局,把裏面的東西清出來後……”
蒼槐眼含期待看着他。
傅同擡眼:“清出來後,你自己回龍洵山,沒人送你。”
蒼槐:“……行吧。”
他抹了把臉:“那我先進去了,有事你直接叫我就行,放心,盒子出了裂痕,你随時能傷到我,我不出來都不行。”
傅同嗯了一聲,用刀柄在盒子上點了幾下,蒼槐會意,閉眼在自己眉心一按,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四周歸于寂靜。
傅同疲憊地閉了下眼睛,在原地坐了十幾分鐘,突然又聽到門鈴聲響了起來。
他握住刀,到玄關慢慢擰開門,居然又是傅潛淵,像是剛從外面趕回來一般,從頭到腳都是濕的。
看到傅同,他喉嚨動了幾下:“崽――”
話剛說出一個字,傅同抿唇,手裏的刀直接朝傅潛淵的臉揮過去。
落到一半的時候,生生停住了。
刀尖抵在傅潛淵眼前,傅同擡眼,面無波瀾地開了口:“你來做什麽?”
傅潛淵的目光一分都沒分給眼前的刀,一瞬不瞬地看着傅同:“我想你了。”
“我不想你。”傅同收回刀,還沒來得及關門,那邊傅潛淵察覺到他的意圖,在傅同動作之前先擡手抵住了門。
他低下頭,視線終于落到了那把黑刀身上,眉目深沉:“這把刀……你還留着。”
傅同聽了,差些把手裏的刀扔了出去,但這刀跟了他一千五百多年,裏面隐隐成了靈,剛感覺到不對就往裏一縮,死死黏在了傅同手上。
傅同不動聲色地掙了幾下,沒掙開,覺得這可真是物似主人形,如出一轍的不要臉。
這把刀,是傅潛淵送的。
龍血為骨,龍鱗為刃,就連上面的紋路,都是傅潛淵親手刻上去的。
它在傅同手裏待了一千五百六十九年,前六十年,名字叫潛淵,後一千五百零九年,成了一把無名的刀。
但傅同到底是沒舍得扔了它。
傅同別開眼:“就憑有它之後我和隔壁山那只窮奇打架沒輸過,我就要留着它,有什麽問題麽?”
“沒有。”傅潛淵看着他,眼裏的縱容滿到快要溢出來,“但是我很高興,崽崽。”
傅同扯了下嘴角。
接着又聽見面前的人開了口:“還有就是,今晚……到我哪裏去吧。”
傅同一頓,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到我那裏去。”傅潛淵重複,然後在傅同關門之前,再次出了聲,“你家裏,還能住麽?”
傅同關門的手停住了。
确實是不能住了。
先別說玻璃渣和漏風的窗戶,只說六欲消失後留下的那些黑沙,就臭到讓人連進都不想進去。
傅同回頭看了一眼:“外面左轉五百米就有酒店。”
“但是你沒辦法帶着那只盒子住那裏。”傅潛淵說,“而且還有四個多小時天就要亮了,崽崽,先跟我回去吧。”
傅同沒說話。
傅潛淵目光緩和下來,沒出聲,直接上前握住了傅同的手,空着的那只手随着往後一勾,茶幾上的鬼木盒一晃,瞬間到了他的手裏。
十秒後。
傅同站在傅潛淵家的玄關裏,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傅潛淵卻沒覺得他的強盜行徑有何不妥,朝着傅同緩緩一笑:“我這裏的客房沒收拾過,全是灰,今晚你先睡卧室。”
傅同沒應聲,手放在門把上擰了兩下,不僅沒擰開,還發現四周都被上了結界,除非傅潛淵願意,否則誰都出不去。
傅同回頭,皺眉看向傅潛淵。
傅潛淵對上他的眼:“崽崽,我沒有別的意思,你晚上睡卧室,我也不會進去打擾你,你……別這麽防備我。”
傅同不想聽他說這些:“結界,撤不撤?”
傅潛淵卻像是沒聽到一般,垂手緩緩從鞋架上拿了雙拖鞋,半蹲在傅同旁邊,眉目微垂,答案顯而易見。
兩個人突然陷入了僵持。
良久,到底是傅同先受不了這樣的氣氛,視線落在傅潛淵身上,咬牙開了口。
“傅潛淵,你真的就沒什麽話想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