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017次太磨人

話音落下,四周突然靜了。

外面雨聲透過窗戶傳進來,沉悶壓抑,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心上。

傅同說完那句後就沒再出聲,低頭靜靜地看着傅潛淵。

良久,終于聽到他的聲音響了起來:“不是沒有,其實我有許多話想對你說,但是經了這麽多年,有些東西不能說,有些東西不知道該怎麽說。”

這些在傅同聽來根本就是笑話。

傅同嘲諷地扯了下嘴角:“不知道該怎麽說?那就先從鬼木盒開始吧,裏面的精怪和你長得那麽像,難不成你想告訴我,這只是個意外?”

他說的是蒼槐。

沒了黑霧和枝葉遮擋的樹精,容貌與傅潛淵居然有八分相像,離遠了看幾乎就是一個人,只是氣勢雲泥之別。

而像這樣的草木精怪,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

――他化形時,傅潛淵就在旁邊。

傅同抿了抿唇,也幾乎是同時,聽到傅潛淵開了口。

“那只盒子……是我的,上面的紋路也是我親手刻下的。”

“什麽時候?”

“……”

傅潛淵垂眼,聲音艱澀:“……一千五百零九年前。”

傅同手指猛地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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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潛淵的聲音沒停:“一千五百零九年前,我……我離開的時候,在山上找了一塊槐木做成了盒子,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我沒能再顧及它,裏面漸漸生了魑魅,它也修成了精怪,但這些魑魅的出現不是因為鬼木滋養,是因為裏面放着的東西。”

他沉默幾秒:“那些東西,是我的執念和欲望。”

傅同沒問他為什麽這樣說,也沒問盒子裏的東西是什麽。

或者說,從傅潛淵提到一千五百六十九年前起,他就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五味雜陳,真真正正的難以言說。

周圍一時間寂靜無聲。

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傅同閉了下眼,聲音顫抖着,到底是一字一頓把那個問題問了出來。

“傅潛淵,當年……為什麽走?”

一句話,不到十個字,但幾乎剛說完,傅同眼眶就紅了。

他其實也不想這樣,太掉價兒,看着就沒什麽出息,但是忍不住。

因為這個問題太沉重了。

沉重到傅同帶着它在龍洵山上等了一千五百年,沒等到結果,也沒忘記,而是任它成了藏在心底最深最柔軟地方裏的一道疤,不需要觸碰,只要稍稍提及,就覺得疼。

傅同離開龍洵山九年,九年對過往只字不提,沒想到九年後,居然是他自己親手把那道疤撕開,然後鮮血淋漓地擺到了傅潛淵面前。

傅同別開眼,眼眶通紅。

傅潛淵神情慌張起來:“崽……”

一個字剛出口,就被傅同咬牙打斷了:“你別說話!”

他重新低下頭,發狠一般看向傅潛淵:“傅潛淵,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把該說的說了,二是把結界撤掉,讓我出去,從此你和我橋歸橋路歸路,只當彼此的生命裏沒有過這個人。”

“不可能。”傅潛淵的聲音幾乎是立即響了起來,“橋歸橋路歸路,不可能,當做沒有過這個人,更不可能。”

“那就說吧。”

傅潛淵卻又沉默了下去。

有那麽一瞬間,傅同眼眶酸澀到想哭。

但他不會讓任何人看到他這樣無能的模樣,提刀站在那裏,聲音裏不帶半分波瀾:“結界,撤掉。”

傅潛淵抿唇:“……不行。”

傅同什麽都沒說,直接回身朝門的方向砍了下去,嘭的一聲後,黑刀被結界彈開,在傅同手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傅潛淵一驚:“傅同!”

傅同沒理會,重新提起刀,這次還沒來得及落下去,手腕一緊,被傅潛淵死死握住了。

傅同眉目淡淡:“放開。”

傅潛淵沒說話,手在他被刀割破的地方輕輕一掠,那道傷口瞬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三秒過後,一絲痕跡都沒剩下。

做完這些,他往旁邊錯了一步,神情認真朝傅同開了口:“崽崽,當年的原因我不能說,但我沒想扔下你。”

沒有想扔下你。

傅同沉默幾秒,突然笑了。

他回頭看向傅潛淵:“傅潛淵,你知道麽?你走之後,我在龍洵山上,等了你一千五百年。”

傅潛淵怔住。

傅同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平靜:“你是天命龍,與天地共生,這一千五百年對你來說可能不算什麽,可我呢?我自歧山誕生,到現在不過一千七百六十九年,這一千七百六十九年裏,我有一千五百年,都在等你。”

他擡頭,明明在笑,看着卻比哭還讓人心酸。

“傅潛淵,我這一生的時間,幾乎都用來等你了。”

傅潛淵的心驟然一痛,擡手想觸碰傅同的臉,卻被他偏頭躲開了。

“這一千五百年裏,我想了很多事情,想我是不是做錯什麽惹你生氣了,也想是不是因為我以前太任性太愛鬧,讓你覺得厭煩,所以不想繼續和我一起了……我想了那麽多,從來覺得是自己的錯,心裏特別難受,也特別害怕,龍洵山周圍那麽多妖獸,我打不過,後來總是被欺負,但是我沒怕過他們,不就是受點疼麽?忍一忍就過去了,我怕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你不回來。”

“我就只能那麽等着你,一年,兩年,三年……一千五百年沒等到你,到現在我不等了,你卻回來了,然後什麽都沒有說,就想讓一切和從前一樣,傅潛淵,憑什麽呢?”

傅同眼睛徹底紅了:“你把我那一千五百年,當做什麽了?笑話麽?”

傅潛淵嘴唇顫抖起來。

傅同卻沒再看他,只擡手在眼睛旁按了一下,再次開口,聲音又恢複到了之前的平靜:“你想要的那些,我做不到,所以,把結界撤了吧。”

話音落下,沒得到任何回應。

傅同覺得很累,沉默着提起了刀,落刀的前一秒,旁邊傳來一聲輕響,緊接着,面前的門便緩緩打開了。

傅同垂眼,面無表情地出了門,快走到電梯口時,聽到傅潛淵的聲音從後面響了起來,很低,也很啞。

“有些事情,我不是不想對你說,而是不能。”

“那一千五百年裏,其實我也在龍洵山。”

“……孟歧。”

尾音落下的同時,電梯門叮的一聲開了。

傅同進去,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

這晚,傅同在工作室的躺椅上将就了一晚,而鬼木盒很安分,到天亮也沒搞過事。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差不多八點。

傅同揉着肩膀進了洗漱間,本來就不怎麽好的心情在看到鏡子的時候頓時更差了。

鏡子裏的人,顏值掉的有點厲害。

睡不好就黑眼圈就算了,因為昨晚情緒波動大,兩只眼睛還都腫着,視覺效果着實不怎麽好。

傅同瞥了一眼就不想繼續看,到外面用化妝棉浸冰水濕敷了十幾分鐘,感覺看起來不那麽明顯了,才接着把自己意亮艘幌隆

八點四十,出門。

鬼木盒待在他手裏,知道傅同心情不好,一路上都沒敢說話,只在要進龍都大廈的時候才開了口,聲音悶悶的:“孟歧……”

傅同面無表情:“別叫我這個名字。”

“好的傅同。”蒼槐立即改口,“我想問一下,我……我真的還能回龍洵山麽?”

“不然你以為誰會留你?”

蒼槐有點委屈:“我當然知道沒人留,但那些怪物不是害了不少人麽?我肯定有連帶責任的吧,罰款我也沒錢,妖怪局那些人真的會讓我走麽?”

“沒錢?那就不一定了。”

蒼槐:“……”

蒼槐慫唧唧地應了一聲。

真沒出息。

傅同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幾分:“騙你的,你是你,六欲是六欲,妖怪局對這些分的很清楚。”

蒼槐的聲音重新雀躍起來:“真的?那就好那就好,回去以後我會給你寄龍洵山特産的!”

“不用了。”傅同瞥了他一眼,“比起這些,不如你把知道的那些事都告訴我。”

蒼槐裝傻:“什麽?”

傅同手輕輕抵在鬼木盒的裂縫上:“你昨天說的那些話,一半真一半假,真當我傻不成?我現在問什麽,你也應該比我更清楚。”

蒼槐不說話了。

他沉默了快半分鐘,再開口時,聲音突然認真了起來:“孟……傅同,我知道的那些事,就和傅潛淵說的一樣,不能對你說,至于其他,我成精不久就進了沉睡期,幾個月前才醒,是真的不知道。”

傅同垂眼:“不能說?”

“不能說。”

“其他的也不知道?”

“對。”

最後一個字出口,電梯緩緩在十二樓停下了。

傅同手指在鬼木盒的紋路上摩挲幾下,知道蒼槐沒說假話,就沒再為難他,徑直過了結界。

這個時候,離九點只差三分鐘。

傅同進門,妖怪局的人已經都到齊了,白唐還是抱着小糖罐站在那裏,臉上卻沒了平時的笑模樣。

看到傅同進來,他面上一喜,急忙走了過去:“同哥,你,你……”

他幾度欲言又止,很明顯是有話要說。

傅同瞥了他一眼:“有事的話直接說,怎麽了?”

白唐猶豫幾秒,半晌,還是沒能忍住,小聲開了口。

“同哥,你是不是……”

“和我們頭兒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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