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事發 入宮,受審
翌日,晨曦初露,江硯祈便起了身,不需要旁人伺候,從原主的衣櫃裏挑了身最低調但還是足夠浮誇、盡顯富貴的衣袍,對着鏡子整理頭發。
東想西想折騰了一夜,他還是覺得緣分奇妙,他的靈魂住進這具與他同名同姓的陌生人身上便罷了,偏巧這人還長着與他一樣的臉。浮世三千,紅塵萬裏,還真是什麽奇事都有。
除此之外,他十分感謝蒼天——如果蒼天另選時機讓他的靈魂穿進“江硯祈”體內,比如昨夜“江硯祈”下藥未得手後,那他也不必再等,直接自戕算了,免得死得那麽凄慘。畢竟人生地不熟,他現在還真對付不了已經半瘋魔的主角了。
“啪嗒。”
墨餘推開房門,将簾子挂在龍虎金鈎上,有些詫異地道:“我在外面聽見聲音,便進來了,大少爺今日怎麽起得這麽早?”
往日不都得睡到日上三竿嗎?!
江硯祈嘆氣道:“我昨天啊,做了個夢,夢見你家大少爺今天要遭大禍,不得早早起來、用寬廣如大草原的胸襟和如無邊山海的曠達準備迎接人生磨難嗎?”
“大少爺別瞎說,您福大命大,哪有禍事敢招惹您?”墨餘站在他身後,看着他的頭發,好半晌才說,“今兒就這一根玉帶子嗎?”
往日不是恨不得往頭上放一座金山嗎?!
“以前的品味忒浮誇,我決定以後走清淡點的路線。”說到這裏,江硯祈順勢道,“對了,昨天我一起來,差點被一屋子的富貴閃瞎了眼,你今日差幾個人把我屋子裏的這些家具、擺件,包括衣櫃裏的衣裳,還有這些金燦燦的飾品全部拿去典當了,換成真金白銀,給我重新置辦一套,記住,就算不風雅,也得幹淨利落些。”
“啊?”墨餘忍無可忍地伸手探了探江硯祈的腦門,見溫度正常,才應下這差事。
江硯祈也沒責怪他無禮,正欲說話,便聽外面響起吵嚷聲,随即郡王府的管家疾步跑了進來,無奈又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我說少主子啊,您怎麽就——唉!”
這副模樣定然是出事了,墨餘蹙眉,急聲道:“管家,怎麽了!”
“怎麽了?出大事了!”管家亮着滿頭的汗,快速道,“今日一早,蜀國的使臣發現自家公主被人奸/污致死,叫仵作驗了屍,說公主是昨日上午午時三刻斷的氣,如今屍體還擺在那隆福巷的三春酒樓,現在……想必那使臣都快到達永安宮了!”
墨餘說:“可這事兒跟大少爺有什麽關系?”
“怎麽沒關系!”管家急得心肝疼,聞言拍着大腿就哭道,“咱們長陵郡王府的傳家玉佩就擱在那房裏呢!恐怕不需多久,宮裏就要來人拿你了!”
“什麽!”墨餘怔愣地倒退了一步,卻見大少爺已經起了身,上前去扶住管家的胳膊。
管家是從小便跟着長陵郡王的老人了,他是因為傷病從軍隊裏退下來的,鐵骨铮铮,早年身中數箭也沒流淚,如今想到自家少主人惹下了滔天大禍,一時又悔恨又害怕,竟泣不成聲。
“陳叔!”江硯祈抓住他的胳膊,一邊使力攙扶,一邊道,“您聽我一句話,我沒做過這等腌臜事!”
“江硯祈”好像也真沒有。
墨餘也說:“是啊管家,我是大少爺的随從,大少爺出府,不管去哪兒我都跟着,昨日上午的确去了三春酒樓,但我敢拿我祖宗十八代發誓,這事情絕對不是大少爺做的!”
他家大少爺雖說沒什麽優點,但确實從沒做過這等下流勾當,這不是因為大少爺壞得不夠徹底,而是因為大少爺總是非常自信——只要我看上的人,最後都會自己哭着上門解衣求睡的。
“我也不願意相信這事情是大少爺所為啊!但那玉佩就是鐵證,大少爺——”陳叔反手握住江硯祈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大少爺看不清眼前的局勢,我說給你聽:如今能主宰您生死的是陛下,可陛下的目的不是替蜀國伸冤,他看重的也不是真相,是這個送到面前來的契機啊!”
陛下的目的不在于您吶!
“我知道的,陳叔,我知道。”江硯祈冷靜地看着他,說,“陳叔,你信我一回,如今我要自救,得靠兩個人。”
陳叔眼前一亮:“誰!”
“就是你和墨餘。”江硯祈拽過,說,“兩件事,辦好了,我或許還有活路。”
二人異口同聲道:“但請大少爺吩咐!”
“郡——”江硯祈一頓,立馬改口,“我爹如果聞到了風聲,一定會往府裏趕,然後進宮去替我求情,這其中的利害,陳叔你曉得,你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不管如何,都得把我爹摁住了,讓他哪也別去,就當我這個憨包兒子對他來說可有可無,死了還清淨!”
陳叔不是愚人,他知曉其中的關鍵,瞬間就明白了過來,連忙道:“這是對的,這是對的!”
郡王有多看重大少爺,他最清楚不過了。大少爺被拿捏住了,換句話說,就是郡王被拿捏住了。越是危急,越是要冷靜,要平淡,要裝作不在乎,才有希望迷住其他人的眼,把他們的視線攪亂。
可是……少爺怎麽知道?!
“墨餘。”江硯祈看向墨餘,說,“你的任務也很簡單,我要你在我進入永安宮的一炷香時間內到達容王府,告訴容王爺,說張羅東西需要一定的時間,請他耐心等等,我很快便給他送去。”
“什麽?”墨餘不解,“這樣能有什麽助益?說句不好聽的,在陛下眼裏,容王爺還沒他身邊的老公公金貴呢,就算他願意替大少爺說情,也使不上用啊!”
江硯祈搖頭:“不,光是送些好處當然無用,他來求情更是無用。你千萬要記住,與他說幾句話。”
墨餘問:“什麽話?”
江硯祈微微一笑:“附耳過來。”
不到多時,宮裏果然來了人,還是建寧帝身邊的總管太監——魏公公。
魏公公本以為還要在前廳等上一會兒,才能将那小纨绔提走,卻不想半刻鐘不過,小纨绔便到了。他見着江硯祈,不知怎的愣了一愣,招呼道:“小郡王,請早啊!”
“魏公公早!”江硯祈打了聲呵欠,半睜着眼說,“魏公公這麽早跑我家裏來做什麽?哦,是不是陛下要賞賜我什麽好東西!”
魏公公覺得自己方才那一瞬間的怔愣純粹是人老了,眼睛跟着心眼一起瞎了,不然怎麽會覺得這小纨绔今日很不尋常呢?
他笑了一聲,又嘆氣,最後才道:“小郡王啊,咱家這回來可不是跟您帶好東西的,是要跟您帶陛下的話呢!”
“陛下有什麽話,随意遣個小太監來就是了,怎麽還勞動魏公公了?”江硯祈拍拍腦門,試圖将自己拍清醒,嘴上卻含糊道,“有什麽話,您老說吧!”
魏公公說:“今日一早,蜀國來使求見陛下,說蜀國公主在隆福巷的三春酒樓被人羞辱致死,而在那案發現場,他們發現了小郡王的貼身玉佩,所以陛下才讓咱家來請小郡王入宮。”
“什麽!”江硯祈一下從椅子上蹦起來,下意識地往自己腰間一摸,果然沒瞧見玉佩,頓時怒罵,“哪個王八混賬玩意兒敢偷我的東西?還他娘陷害污蔑我!”
魏公公伸手,說:“小郡王,你先——”
“魏公公,咱們這就走!”江硯祈一把拽住他往外走,邊走邊罵道,“快些進宮,我一定要跟陛下說個明白,求他把這龜孫子給我揪出來,等我抓住他,看我不活活撕碎了他!”
魏公公沒想到小郡王如此配合,當即什麽廢話也不多說了,順從地跟着一路出府,上了馬車,直奔宮中。
***
永安宮中,建寧帝好說歹說将蜀國的使臣暫且安撫住,又派人将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使臣護送回驿館,這才籲了口氣,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父皇,喝口茶吧!”太子遞了熱茶,溫聲道,“蜀國剛沒了公主,那使臣怎麽也洗脫不了看顧不周之罪,他心裏又怕又急,知道自己回去也是死路一條,只能求父皇替他讨個公道,回國後才能周轉一二,因此難免聒噪了些,父皇聽過便罷,不必放在心上。”
太子說話如君子撫琴奏小橋流水,娓娓道來,使人如沐春風,建寧帝只覺春風拂面,生疼的腦子也舒緩了幾分,當即拍了拍太子的手,感慨道:“朕的這幾個兒子中,只有太子最讓朕放心。”
太子只笑了笑,安靜地侍奉于側。
不一會兒,魏公公便輕步進來,告訴建寧帝:小郡王來了。
“啪!”
建寧帝重重地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桌上,說:“叫他滾進來!”
江硯祈自知惹了事,把牢騷在路上就發了個遍,此時倒比以往乖覺不少,滾近了便給建寧帝磕了個頭,恭恭敬敬地道:“給陛下請安,陛下萬歲萬萬歲;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現在倒知道懂規矩了?”建寧帝冷哼,“來的路上,魏德應該把事情都給你說過了吧?易安,你也算是朕看着長大的,以前你鬧騰,朕看在你父親的份上,再嚴重也只是說教幾句,卻不曾想果然是太放縱了你,你竟敢犯下如此重罪!”
“陛下,我冤枉!”江硯祈又給他磕了個頭,快速說,“那公主真不是我欺負的,說句實話,那公主姿色也一般,還沒我好看,我又不是豬油蒙了心,何必冒着這麽大的風險去強迫她?睡她還不如睡自己呢!”
“住嘴!人家都死了,你留點口德吧!”建寧帝瞪他,又嘆了口氣,說,“朕也不願意相信,但人證物證俱在,哪是你能抵賴的?”
建寧帝揮手,一旁的宮人端着托盤走到江硯祈身邊,将托盤放下,又揭開了蓋子。建寧帝說:“瞧瞧,這不是是你們江家的祖傳玉佩?上面還留着你爹之前不小心磕出的印子呢!”
江硯祈拿起看了一眼,說:“這的确是真玉佩不錯,也是我們江家的獨一份不錯,但肯定是哪家的王八蛋順走了,又陷害我!陛下,您說我不成器,我認;您罵我是個孽障玩意兒,我也認;但這種死了要被我們江家祖宗亂棍再打死一遍、下了地獄要被割掉作案工具的罪孽,我不認!”
“你!”建寧帝被他這無恥話語氣得直咳嗽,怒道,“你還是有自知之明,你就是個孽障玩意兒!物證是死的,你不認,那活的人證,你認不認?把人證帶上來!”
“是。”魏公公連忙去外頭傳喚,不多時便領了人進來,朝江硯祈道,“小郡王,您擡眼瞧好了,這可是您的貼身随從?”
魏公公身後站着一個穿着短打的年輕男人,聞言渾身一哆嗦,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朝江硯祈磕頭:“大少爺,小的對不住您,大少爺,您記恨小的,小的任您打殺,但是……但是小的不能沒有良心啊!您——啊!”
江硯祈起身就是一腳,怒道:“少他娘的放屁!你跟着老子作威作福這麽多年,在大街上摸人家姑娘小腰的時候怎麽不說良心?打罵七旬老漢的時候怎麽不說良心?偏偏現在憑着空口白牙誣賴你主子的時候說良心,我看你是在糞池裏游了一遭,惡心透了!”
他這一腳是十層的力道,直将墨多踹得臉色泛青,爬在地上嗚咽了起來。建寧帝見狀怒拍桌子,喝道:“還有沒有王法了!江硯祈,給朕跪下!”
江硯祈“咚”的一聲跪下,硬聲道:“陛下,我不管這孫子為什麽要誣賴我,但有句話我必須要說!他是我的貼身随從沒錯,但我不止他一個随從,還有一個叫墨餘,如果這孫子能當認證,墨餘也能當!”
“朕還要你教着做事?”建寧帝被他氣得頭更疼了,“雖說你這話說的有理,但那墨餘到底是你身邊的人,說話不作數的。”
“那這孫子的話怎麽又作數了?”江硯祈委屈地紅了眼,嚷嚷道,“陛下偏心,您是不是就想治我的罪?是不是真相如何您根本不在乎,您就是想趁機弄死我,圖個清靜?如果是這樣,那我也不辯解了,我吊死在宮門口算了!死了也不用安葬,我不投胎不轉世,我就當只野鬼,瞪墨多和污蔑我的這些孫子一輩子!”
墨多聞言哀嚎一聲,抖得更厲害了。
“你!”建寧帝差點被這纨绔無意間戳破了心思,一時竟有些心虛,他咳了一聲,沉聲道,“易安!你這句話是在誅朕的心,你父親是朕的左膀右臂,你是朕看着長大的,如非要給蜀國一個交代,朕又怎麽會問罪于你!”
江硯祈也知道自己是情急之下說錯了話,他懊惱又愧疚地看向建寧帝,半晌才抹了把臉,憋着把火道:“我說錯了,陛下別吃心,但是墨餘如果不能給我作證,我……我……”
他“我”了半天,終于“我”出句話來。
“我有其他的人證啊!”
不妨他還有人證,建寧帝蹙了蹙眉:“若是你身邊那些纨绔公子作證,朕可不會輕易相信。”
“不是纨绔公子,也不是我身邊的人。”江硯祈好似看到了希望,喜滋滋地說,“我跟他半點交情也沒,昨還冒犯了他呢!”
建寧帝問:“那是何人?”
“容王爺,蕭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