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壞死 不想調戲你,只想殺你
時至半夜,岑樂沂再一次變成了一只醉了酒的豬,打着輕鼾趴在地毯上睡着了。江硯祈随手将狐毛薄毯扔在他身上,從懷中掏出早已備好的面巾往臉上一蒙,動作矯健地翻窗出了屋子。
“少爺。”墨餘從暗處跟上,“清柳在房裏,随我來。”
墨餘顯然已經将靈鴛樓內部的構造摸得清清楚楚了,他帶着江硯祈一路輕巧地進了清柳的屋子,這才道:“我下了迷藥,他不會醒。”
江硯祈扯下面巾,走到床前将清柳的衣袖往上一掀,指着那猙獰的傷疤道:“傷口偏右,由深到淺,比起他說的是客人的愛好,更像是自己割腕造成的傷痕。”
“不錯。”墨餘站在一側,掃了眼說,“之前他出了屋子後,我一直跟着他,那媽媽有來找過他,詢問了一些問題,似乎是很擔心少爺會發現他這個傷痕。”
“他也很害怕。”江硯祈起身,一臉正色地朝墨餘吩咐,“把他扒了,檢查身上有沒有其他的傷痕。”
“啊?我?”墨餘倒退一步,頗為驚恐,“這——”
“這個屁!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江湖兒女,爽朗一些,而且咱們是為了辦正事兒。”江硯祈拍拍他的肩膀,嚴肅推辭,“我不是正人君子,為了不心生绮念,就不看了。”
放屁!
墨餘憤憤地看着江硯祈走到桌邊坐下,朝自己比了個“努力”的手勢,他呼了口氣,快速地将暈得正香的清柳扒了個幹淨,檢查了一番後道:“最新的傷應該是三天內,舊傷年頭已久,不好判斷,另外這些傷至少是五種以上的手段造成的,比如鞭傷、棍傷、利器所傷,拳頭毆打,針孔……”
墨餘替他将衣服穿好,拉上紗幔,走過去道:“長期遭受毆打欺辱,導致無法忍受,意圖自盡,自盡不成被救,又挨了打,這倒是說得通。”
江硯祈摩挲着瑪瑙,說:“在青樓裏,這些事情并非特別隐秘之事,說得難聽些——大家都心照不宣。但那媽媽唯獨對清柳如此‘看重’,想着不讓他出來待客,其中絕對有蹊跷。或許這個清柳身上有秘密,而這道傷疤如果落到有心之人眼裏,就會是牽扯出這個秘密的線索,那——誰?!”
江硯祈的聲音陡然拔高,将面巾覆臉的同時身形一閃。
與此同時,兩道身影推門而入,其中一人長劍出鞘,直刺墨餘咽喉,墨餘一個後翻躲過,擡腳踢開了來人的劍鋒。來人劍法淩厲,處處直逼要害,墨餘一路向後,“砰”地撞上了窗門——
那人冷笑一聲,一腳踹向墨餘的肩膀,趁墨餘上半身後仰時将人踹了出去,随即腳尖一點,從窗戶躍出。
這個倒黴蛋子!
江硯祈抿唇暗罵,眼光冷冽地看向屋中的另一人,兩人眼神對接那一瞬間,他突然嘻了一聲,道:“兄臺故意把墨餘支開,有話要跟我說?”
從江硯祈的視角去看,身份不明的神秘人身量很高,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剩下一截白皙好看的下巴和修長的脖子,而那突兀的喉結上正點着一顆黑色小痣。他眯了眯眼,也不等那人回答,伸臂就是一道猛擊——
只見他手掌成刀,掌風猶如能凝成實質、毫不猶豫地砍向那人的脖子,這一擊若中了,保證叫這人骨頭盡斷,立馬上天!
這一擊的力度極其狠辣、熟練,如果不是常年練武之人,絕不可能有如此淩冽的掌法。
一聲輕笑從那人兜帽下傳出,像是伸手破開雲團、将那藏在雲後的小老鼠一把抓在手裏時的篤定和嘲諷。江硯祈嘴角下壓,倏地化掌成爪,兩指勾住了那人兜帽的一角,用力一扯!
布料破碎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江硯祈與神秘人錯身而過。那一瞬間,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也聽見了一道極為熟悉的嗓音——
“小郡王。”
另一邊,墨餘落地打了個滾,又被對方順勢趁着夜色逼進了靈鴛樓後院牆外的小巷中。他腰間軟劍輕然出鞘,手腕輕抖,那劍鋒就跟長了眼睛似的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銀光,毫不客氣地朝對方喉嚨刺去。
兩方在瞬息之間交手又分開,那一瞬間足以讓雙方對彼此的武功路數了然于心。
墨餘手中軟劍被他用雙指夾住、橫于胸前,他掃了眼微微顫抖的劍尾,語氣冷然,“是你。”
“是我。”黑衣人笑了一聲,“九兒,好久不見啊!”
“九兒——你祖宗個蛋!”墨餘一劍削斷他半縷發,咬牙逼近,“再敢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撕了你!”
黑衣人被他用劍刃抵着脖子靠在了牆上,肩膀撞得一疼,嘴上卻笑嘻嘻地耍賤道:“你又不讓我說出你的身份,還不許我給你取個新名字啊?”
墨餘聞言冷笑道:“你爺爺叫墨餘。”
“墨餘哪有九兒好聽啊?”黑衣人看着他因為這個極為動聽的新名字而激動得微微瞪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把你的劍拿開,否則——”
“否則如何?”墨餘手腕往前一抵,冷眼看着劍刃處血光一線,他抵了抵腮,平靜又危險地道出一個名字——
“纾俞。”
***
房間裏,靜得能清楚地聽見清柳的呼吸。
江硯祈盯着幾步外的男子,笑嘻嘻地道:“我說過了,你身上真香,怎麽出來時也不蓋蓋味道?”
“除了小郡王,至今無人會像只狗兒似的嗅我身上的味道。”那人掀開碎了一片的兜帽,露出一張美如冠玉的臉來,他面色平靜,半點不為自己暴露了身份而緊張。
“那是因為至今還沒有旁人如我一般,有福氣離美人那般的近。”江硯祈的手順着高挺的鼻梁滑下,落到了唇邊,将那蹭流在指尖的餘香吸入呼吸中,“跟你一樣危險又勾人的味道,芙蓉帳暖中,怕是能聞得更清楚些。”
他笑得又壞又好看,蕭慎玉看了一眼便半阖下眼,片刻後才道:“如果今夜你死了,一定是因為這張嘴巴。”
“不,我想選個更風流點的法子。”江硯祈的眼神順着他姝昳的眉眼緩緩下移,用那又輕佻又暧昧的嗓音繼續作怪,“比如死在你身——”
那一瞬間,江硯祈只覺得眼前一花,随即一股令人無法抵抗的力道裹住了他的呼吸。随着肩狎骨一痛,他被蕭慎玉擰着手腕反壓在了圓桌上,右額頭重重地砸在桌面上。一句“我日|你大爺”都沒來得及說,他娘的差點被砸暈了過去。
蕭慎玉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因為疼痛而微微扭曲的側臉,靜靜地欣賞了一會兒才道:“我還有更風流的法子,比如将小郡王斬成一段一段的,再拼成一起,吊在你們郡王府門前,如何?”
你是對這種死法有什麽執念嗎?
江硯祈眼冒金星,出口的聲音随着氣息不穩地顫抖着,竟顯得有些可憐巴巴,“別啊,美人兒千萬別這麽心狠,還有——”
他突然咳了一聲,不甚自在地道:“美人兒,能換個姿勢嗎?我脖子疼啊,而且……忒怪異了!”
“此時我為上,你為下,哪裏輪得到你來挑剔?”蕭慎玉往前走了一步,看着他驚疑地微微瞪大了眼,不辨喜怒地道,“而且你不是想死在我身|下嗎?我成全你。”
“別別別!”江硯祈使勁兒往桌子上蹭,妄圖離蕭慎玉遠一些,可胯|骨抵死了桌沿,除非他将腰嵌入桌子裏去,否則是半點都動彈不得了。他有些後悔今夜因為見了美色而嘴賤,更恨不得把原話本找出來撕成碎片——
他娘的為什麽不說蕭慎玉武功奇高?!
原話本裏好像只寫了一句會武,簡直坑死人不償命!
呸!
江硯祈忍耐住憤怒,十分有骨氣地道:“王爺,千歲殿下,我錯了,我不該調戲您,您要是生氣,您調戲回來成嗎?”
“我不想調戲你。”蕭慎玉認真地說,“只想殺你。”
他翻來覆去地認真想了一夜,覺得還是殺了江硯祈為好。此人出入花街柳巷,學了一身勾人的本事,那眉眼、那唇……從上都下都是沾了秘藥的利器,被他熟稔地使用,只要旁人不小心,便能輕易地被他勾了去。勾魂奪魄、使人心神紊亂,實在是危險。
所以,還是殺了他,以絕後患的好。
江硯祈呼吸微急,斜着眼盯着了半晌,盯得眼睛因為幹澀而微微泛紅。他好似被睡了一夜後慘遭抛棄、不僅沒得到名分,就連賞錢都沒到手、活活累了一夜的可憐人;又好似在懷了身子時,丈夫另娶美妾,而自己卻被負心漢抛棄的下堂妻;更似那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自己的真心向男子捧上,卻慘遭鄙夷嫌棄、甚至要被殺人滅口的純情男子——
“昨夜才摸我,今夜便要殺我;昨夜尚還情濃,與我纏綿悱恻,今夜便要決裂,意圖除之而後快,讓我們之間的一切感情随着我這條不堪的命長眠于地底,蕭慎玉——
你怎能如此薄情寡義、絕情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