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
☆、045
“香中女生襲擊案”沒幾天後, “一中學生失蹤案”迅速成為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談資。
——一晚上,七個學生失蹤在油燈街內,給本就聲名狼藉的街子更添了一抹離奇色彩。
油燈街範圍很大, 是橫亘在西河市多年的毒瘤,房産商拆不動, 警方掃黃打不到, 住戶人均痞子加流氓。
若是問誰可能和七個學生的失蹤有關, 似乎沒幾個人嫌疑小。
當晚韓小禾一行人和趙雲今分開後從主街進入油燈街的轄區,最後看見他們是某棟樓上做不可說生意的妖豔女人,據她說, 當時幾個學生仔在她樓下說笑, 聲音太大吵着了客人,被她幾句髒話罵走了。那幾個學生離去的方向是油燈街南方幾乎沒人居住的荒廢地帶,而那一片正好是監控管轄不到的地方, 這給警方的偵破工作帶來了很大難度。
趙雲今将那天分開前發生的種種事無巨細跟警方講了一遍,但是可用信息并不多, 除了學生們進油燈街的動機是為了尋找罪犯外一無所獲。香中襲擊事件雖然沒有抓獲嫌疑人, 但是無論是根據受害者的描述還是作案現場的痕跡都表明,犯人是一人作案, 而一個人同時控制住七個年輕人基本沒有可能,最為關鍵的是, 兩起案件之間手法也不一致,一個是迷暈猥.亵後離開, 一個是将受害者帶離現場, 因此暫時排除是同一人所為的可能性。
案子陷入僵局,雖然事後市政工程在油燈街各個出入口都安裝了監控,但已經于事無補了, 警方當前能做的只是調查已有的監控記錄,把部分路口當晚進出的人員及車輛進行仔細的排查。
前有中學女生萬家馨市中心失蹤案,後有香中女生襲擊案,現在又鬧出一個社會影響如此惡劣的高中生人間蒸發案,西河市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就連學校都停了幾天課,複課後要麽要求學生住校,要麽要求每天早晚必須有家長親自來接送。
中學的緊張氛圍也波及到技校。
這是江易複學的第三天,那天他答應了林清執回去上學,恰巧當天沒事做,一時頭疼腦熱竟然真的回學校感受了一下學生時代的生活,誰知道剛進學校就鬧出失蹤案,技校本來也是半寄宿制,這下直接安排全部學生必須住校,嚴禁封校期間一切理由的外出。
江易被鎖在學校裏出不去了,充電器都沒帶,現在用的還是花了五十塊錢從無良小賣部裏買來的,充電時不僅斷斷續續還燙得要命,像随時要爆炸似的。
晚自修要上到八點,七點時班上就有人坐不住了,雜亂的教室裏沒有老師,前排還坐着幾個認真看書的學生,後排幾個男生已經開始圍在一起打牌了。
教室裏的學生原本江易認識的也沒幾個,半年多沒來讀書,現在名字更是一個都不記得了。他趴在桌上睡了一會,被鄰桌幾個男生打牌的聲音吵醒,那些人是江易的舍友,還算臉熟,他們打牌缺人,踢江易的桌腿問他要不要一起打。
江易說:“我只打錢。”
男生都不像缺錢的樣,張揚着眉:“打錢可以,五塊一張,你玩得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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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易坐了過去。但凡千技高超的人賭技都不會太差,江易面對這些稚嫩的牌場新手甚至都沒出老千,一小時就贏了一千多。
輸得最多的男生先繃不住,看了眼時間快下課了,他起身找借口:“不玩了不玩了,我要去接女朋友放學了,她市四中的,現在鬧得人心惶惶的,她一個人回家我不放心。”
旁邊人問:“接女朋友放學?你怎麽出校啊?”
“後門牆邊的樹可以爬出去,我十一點就回來,查宿的話記得幫我打個掩護。”
走了一個人,剩下的局也打不起來,晚自習下課,江易正要離開教室被人堵住。
剛剛輸錢那幾個男生痞裏痞氣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搓了搓手指。為首的男生蠻橫地說:“錢拿出來。”
江易沒說話,淡漠地看着他。
“你別裝傻,真以為進了你的口袋就是你的了?贏了這麽多說走就走,也要問問我們幾個同不同意。”男生打着赤膊,他只穿一件寬松的墨綠色迷彩背心,領口大敞着,露出鎖骨上的一個黑色十字架紋身,是學校裏公認最不好惹的那類人。
“進了我的口袋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江易冷淡地說,“願賭服輸,滾遠點。”
那男生陰邪一笑,捏着拳頭靠近,他剛要動手,身後人提醒他有老師過來了,他只得作罷,但眼神依舊盯着江易:“走着瞧。”
江易混社會的資歷不知比他老多少,壓根沒把學校裏這些小打小鬧放在心上。
他坐在籃球場邊抽煙,目光望向場上打籃球的少年們和在身後為他們加油的女孩們,年輕人充滿青春張揚的活力,他坐在這格格不入,再向遠望,是城市夜裏的通明燈火,璀璨耀眼卻有種說不出的無聲孤獨,相比起來,外面的世界才是他該在的地方。
他一根煙抽完,起身朝剛才那男生說的後門走去,繞過教學樓就看到了那棵樹,他毫不費力爬了出去。
街對面有家門面漂亮的服裝店,門口站着幾個衣着性感的女孩在跳舞,江易去隔壁的便利店買啤酒,無意間朝店裏瞥了一眼。
那店鋪裝修得美輪美奂,挂在牆上的衣服不多,但每一件都是華麗漂亮的小裙子,裙擺蓬松,或繪的或繡的,全是嬌豔熱烈的顏色。櫥窗的模特頸部綁着一條飾品,黑色布面上繡着暗紅色的薔薇,在花朵的正中心,點綴着一顆黑色的蕊。
剎那之間,江易不知怎的想起趙雲今了,她那明豔皮骨之下撲朔的冷漠,像極了暗夜裏獨獨盛開的薔薇花。
也許是他在櫥窗前站得太久了,店員上來禮貌地詢問他要不要買點什麽。
他指了指那條頸飾,店員為他打包出來。
薔薇中間的花蕊是産自泰國的小粒黑寶石,只是一點就價格不菲,剛好花光了江易剛剛打牌贏來的錢。
精美的禮品盒被他拿在手上,忽然就有種送出去的欲.望。
“去西河一中。”在回家路上,他要求出租司機臨時改道。
……
便利店要撐到學生下晚自習後才打烊。
阿財早已從技校退學,每天幫父母打理店鋪,江易進來時,他一如既往地坐在櫃臺後打游戲,擡眼看到來人是江易,他那白弱的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笑意:“你好久沒來了。”
“還盼着我來?”
阿財拿飲料給他:“你總不來,槟榔快過期了也賣不掉。”
到了九點鐘,學校的鈴聲準時打響。
校門口人群簇擁着,女孩出現在江易視野裏,她一身規矩的學生打扮,上身的白襯衣外套着米色的針織馬甲,下身穿着及膝的深藍格子裙,看起來乖巧清純,是哪怕在茫茫人群中也能吸引全部目光的存在。
趙雲今沒有急着回家,她站在路邊等人。
阿財注意到他的目光,問了句:“趙雲今?”
江易沒有回應,他說:“一中公認的校花,都說她為人挺傲,但我不覺得,她來店裏買東西的時候很有禮貌。”
“你喜歡她?”
阿財在江易毫無防備之下忽然抛出一個問題,他是個聰明的人,看江易那一瞬間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笑笑:“據說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很難看得上我們這種人吧。”
“不是你們這種人。”江易淡淡說,“是我這種人。”
多年後再見,孤兒院的小女孩已經長成了天之驕女般耀眼的存在,容貌皎皎,成績優異,同齡中最出類拔萃的男生也得她不到。而他,比起孩童時更加不堪了,沒有工作、沒有存款、沒有念書的興趣,進局子如同家常便飯,唯一值得誇耀的是他那手出神入化的千數,可若将這個作為賴以為生的手段,和刀尖舔血也沒什麽兩樣。他像只陰溝裏見不得天日的蟲豸,做着青天白日的大夢,暗中窺視花園裏那朵漂亮的薔薇。
江易無法想象這樣的兩個人能産生怎樣的交集,如果不是林清執一心想拉他走回正道,他與趙雲今,完全就是世界的兩個極端。
便利店人流多起來,學生擠擠攘攘湧進來買零食和文具,江易拿着一罐能量飲料坐在窗邊,頂燈投落下來,在他英俊的側臉打出一道明亮的光斑,他穿着一件純色黑T恤,襯得他的人沉定安穩,不言不語時,靜得如一座冷漠的石塑。
校門口的學生陸陸續續散去,只有為數不多的學生還在原地等待家長。
趙雲今也是其中之一。
她掏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放到耳邊沒多久後又自己挂斷,她朝道路的另一頭望了望,而後一個人朝家的方向走回去。
江易能猜到也許是林清執忙于工作忘記來接她了,也知道以趙雲今的性子不願意打擾哥哥工作。
店裏人不多了,阿財看了眼趙雲今的背影:“膽子也太大了,這種時候還敢自己回去。”
江易把喝光的飲料瓶丢進垃圾桶,跟了出去。
跟蹤這種事江易從沒做過,但第一回就得心應手。
趙雲今在一家奶茶店外停留了片刻,盯着門口招牌上的水果茶發呆,她摸了摸口袋,沒能掏出一塊錢來。
江易站在街道的拐角,把趙雲今臉上那點小失落一絲不漏地看在眼裏。
趙雲今繼續朝家走,他插兜在後面慢悠悠跟着,薔薇頸飾還放在口袋裏,細長的盒子緊緊貼着腿.根,他買了,跟了,卻沒有上前去送。
趙雲今進了家門,二樓一間屋子的燈光亮起,輕薄的窗簾上映出一個影子。
女孩坐在窗邊的書桌前,坐姿筆挺端正,削薄的肩膀和纖細的手臂映出來的剪影清透漂亮。
江易站在樓下,仰頭望着那道身影。
時間緩緩流淌,他卻不覺得難熬,晚風過臉,深夜寂靜美好。
半夜,趙雲今清理了桌子,起身去隔壁的浴室洗澡。
比起房間的柔光,浴室的光泛着焦深的黃,窗戶上貼了玻璃紙,這次沒有影子落上,但窗戶被蒙上一層水霧。不難想象趙雲今在裏面做什麽,江易的嗓子忽然沒來由幹起來,那條禮品盒也泛着莫須有的滾燙,他喉結滾動,将目光挪到天邊的流雲之上。
雲彩散漫地飄過天穹,一口吞吃掉夜幕上正懸的那枚月亮。
江易坐在趙雲今的樓下抽了半晚的香煙,直至夜深人靜,四下再沒有一點燈光,他才起身離開。
下午第二節是體操課,秋天涼爽,但一節課下來還是出了汗。
校內沒有商店賣冷飲,學生三三兩兩去水龍頭下打涼水喝,更衣室裏女生爆滿比外面更悶,趙雲今沒有急着換回制服,穿着鵝黃色的運動短褲和短T恤回了教室。她兩條筆直修長的腿白晃晃露着,稍微抻抻胳膊就露出軟薄的腰肢和漂亮的肚臍。
教室沒有人,但不知誰在她那張靠窗的座位上放了一瓶水果茶。
——元氣西柚,是她昨晚在奶茶店外看見想喝卻沒有買成的那杯。
趙雲今拿起飲料,下意識朝門口望了望,門外走廊一個人都沒有。
……
少年背靠柳樹粗壯的枝幹,一腳曲起,一腳下垂,靜靜感受午後燥熱的風吹拂過側臉。
從他的角度望去,少女肌膚雪白,烏發如浪,被汗水打濕的兩鬓有碎發粘連,依稀能看到汗漬,可卻不讓人覺得煩膩。
以前從不相信什麽世間美好,可當望向她嘴角那抹不經意的笑時,卻覺得寧靜秋日天高雲淡,就連風也溫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