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

☆、067

一場初雪帶走了秋末最後一絲溫暖, 西河陷入冬日的寒肅之中,天空陰雲不散,整座城市被層灰蒙蒙的色彩籠罩着。

年關将近, 家家戶戶忙着置辦年貨,林父的朋友送了許多熱帶水果, 家裏吃不完就忙着分給親戚朋友。

林清執從儲物室裏搬出幾箱水果, 趙雲今已經放寒假了, 正坐在沙發上吃薯片看劇,她問:“你要送朋友嗎?”

“學姐喜歡吃蓮霧,我一會送去, 榴蓮是留給賀豐寶的, 他就好這口。”

“這一箱呢?”趙雲今指指地上的車厘子。

林清執說:“這箱送給阿易吧,也不知道他愛不愛吃,你找時間給他送去。”

趙雲今:“好久沒看見賀豐寶了, 他最近幹嘛去了?”

“去外地出差了。”林清執抱着兩箱水果,走到門口回過頭說, “我晚上不回來吃飯, 和爸媽說一聲。”

他這些日子加班不多,但每天回來都很晚, 他不說,趙雲今也能猜出來他是去約會了。

“玩得開心。”她低下頭繼續吃水果。

“你的牙怎麽樣了?”

女孩笑笑, 咧開嘴手指敲了敲新補的牙:“好着呢。”

“少吃點橘子,太酸的水果對牙齒不好。”

女孩懶懶地點頭, 等林清執走後, 她慢吞吞站起來穿外套,抱着那箱給江易的水果出門了。

賀豐寶“出外勤”一個多月,人瘦了一圈, 好容易休年假在家休息,沒睡多久就被林清執敲醒了,頂着一頭雞窩來開門。男人獨居的家裏東西亂七八糟的,林清執進來一時沒處落腳,賀豐寶把沙發上的衣服丢到一邊,示意他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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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中午了,他才睡醒,徒手撥開林清執帶來的榴蓮,翹腳坐在沙發上把它當飯吃。

林清執不失禮貌地捂了下鼻子:“說說吧,請假一個多月,幹嘛去了?”

“老子這次虧大發了。”賀豐寶三兩口吃完榴蓮,舔舔手指,從茶幾下掏出一份牛皮紙裝的文件,“為了這玩意缺勤這麽久年終獎都沒了,還在蓮華醫院掃了一個月廁所,它最好有用。”

林清執打開,裏面裝着幾分體檢報告單:“怎麽弄出來的?”

“別提了。”賀豐寶一臉頹廢,對自己這一個月的經歷絕口不提,他擺擺手,“你先看看吧。”

體檢報告單并不是原件,而是用手機拍下來印出來的複印件,一份是沈佳燕的,一份是萬家馨的,還有幾份的名字從沒聽過。

“從這單子上看,都是正常的體檢項目,也看不出什麽。”

“得找專業人看,我這事是瞞着局裏做的,沒法回去裏找人,你有沒有關系好的醫生朋友?”

林清執笑笑:“交給我吧,不過有一點得說明,你用這種手段取得的證據沒用,哪怕最後證實确實與蓮華醫院有關,也沒你的苦勞。”

“用不着,我做警察又不是為了那點功勳。”賀豐寶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倚着沙發,開玩笑說,“說實話,當警察又苦又累限制還多,哪有外人看上去那麽光鮮偉大啊,從小的理想到現在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真沒意思。”

“嘴上說着沒意思的也是你,真不讓幹了鬧得最兇的也是你。”

“我是說真的,等這案子過去,我想辭職。”

賀豐寶伸了個懶腰,嬉皮笑臉的:“辭職做個私人偵探,以後你有什麽不好辦的案子盡管來找我,壞事我來幹,要是你也想辭職,就來我事務所裏當門面,不用被人管,也能實現小時候的夢想,多自在。”

“咱倆每天在辦公室養養花喝喝茶,來案子就接,不來案子就一起喝酒打游戲,不比現在舒服?”

“你就先想着吧,等我退休了說不定會和你一起去養花。”林清執笑笑,他揚了揚那份,“我拿走了,出結果告訴你。”

孟靜汶在料理臺洗水果。

林清執坐在客廳沙發上:“學姐,不用這麽麻煩,東西已經送到了,我坐一會就走。”

“是麻煩你來一趟才對,還破費這麽多。”

孟靜汶端來水果,她在家只穿了件米色的針織衫,頭發松散地梳在腦後,臉側的碎發軟軟垂着,氣質溫柔。

“都是朋友送的,不值什麽。”林清執問,“學姐過年一個人待在西河嗎?”

“醫院離不開人,以防有急診病人,得一直守着。”孟靜汶泡了杯果茶遞到他面前,“警局也一定很忙吧?”

“如果只是值班也算不上忙,不過最近家裏人生病住院,兩邊就有點難兼顧了。”

孟靜汶職業使然,問了句:“是什麽病?如果在市一院的話我可以幫忙照顧。”

“在蓮華醫院。”因為複印件太顯眼,林清執給她看的是手機上賀豐寶當初拍下的照片,特意隐去了日期,“剛體檢完,醫生還沒給答複。”

孟靜汶看了眼上面女人的名字和年齡,問道:“沈佳燕,是你女朋友嗎?”

“怎麽會。”林清執笑着解釋,“是遠房表妹,因為要治病所以來西河暫住我家。”

孟靜汶浏覽了一遍檢查單,問道:“你表妹最近是不是要做器官移植?”

林清執愣住,孟靜汶指給他看:“看這,淋巴細胞毒交叉配合,這是只有做器官移植前才會檢查的項目。”

林清執神情短暫的一滞,随即恢複自然:“我跟她許多年沒見了,平時說不上幾句話,她具體生了什麽病我也不清楚,都是我媽在張羅。”

“林警官對家人也太不上心了,如果真要移植,那算是大手術了。”孟靜汶笑道,“蓮華是私人醫院,比起公立三甲醫院還是有差別的,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考慮下讓她轉院,我能幫忙聯系到市一院有經驗的醫生。”

林清執強壓着心底的驚濤駭浪,幾口就把果茶喝完。

孟靜汶疑惑地問:“不燙嗎?”

他這才驚醒過來,那泡茶的水是滾燙的,嘴唇後知後覺麻了起來。

孟靜汶倒了杯涼開水遞給他,林清執捂着嘴半天說不出話。

“你真是和高中的時候不太一樣了。”

林清執擡眸,目光裏蘊着的笑意清澄:“可能是職業病吧,性子确實比以前急了。”

“這樣挺好。”

“好?”

“那時候雖然優秀,待人也真誠,但總覺得太過完美所以多了些距離感,現在真實多了。”

孟靜汶高中時是天之驕女,因為優秀得耀眼讓人覺得難以接近,哪怕暗戀者衆多,也少有人敢當面表白。

林清執笑:“原來學姐的想法和我是一樣的。”

油燈街冷清了許多,小姐們攢夠了一年的錢舒舒服服回家過年,在外務工的租客也打包了行囊登上北上的火車,只剩少有的原住民還留在這過年。

雙喜一早就來了,他好些日子沒出現不知道去哪鬼混了,一出現就從頭到腳換了身行頭。

——锃亮的寶藍色大棉襖,破洞牛仔褲,腳下踩着一雙嶄新的耐克運動鞋。

他将腳朝江易面前一身,牛逼哄哄地說:“看,剛買的,這可不是假貨,貨真價實銀座裏買來的,三百八一雙呢。”

“哪來的錢?”

“不告訴你。”雙喜神秘兮兮的,“樓下還有東西,下來一起擡。”

雙喜歷來恨極了武大東,要不是因為他,自己小時候根本不用受那些罪,平日裏住在一起已經是極大的痛苦了,過年還跟他一起過,雙喜是死也不幹的。往年他也會跑來和江易一起過年,但都是充當吃白飯的角色,今年不知怎麽變闊綽了,上門還客氣地買了一堆東西。

臘月二十八,離過年還有幾天,他就已經把年貨置辦齊了,水果肉類、瓜子糖果、對聯燈籠和挂鞭樣樣不落。

雙喜帶着個不知哪裏淘來的小墨鏡,掐着要腰在樓下抽煙,吆五喝六:“快搬上去,地上那麽涼,水果不能凍,一凍味就不好了。”

果然錢能帶給人自信,都敢支使江易了。

可江易沒動,看了眼他買來的肋排和老母雞:“退了吧。”

“這怎麽能退?這是留着過年吃的呀!”

“我這沒鍋也沒氣,拿回去孝敬武大東吧。”

“我呸。”雙喜不樂意了,摘下墨鏡啐了口,“讓我把這些拿給他吃,我還不如喂狗呢,沒鍋……我想想辦法,去買一個也不合算,你一年到頭都不開火,純屬浪費,要不你去跟鄰居借個,反正她們過年都回家了,又用不上。”

“不借。”

江易上樓了,雙喜拎着東西追上去:“那你過年吃什麽?街上沒館子開門,還能總吃泡面啊,大過年的能不能改善點夥食?”

他把水果和對聯放在屋裏,讓步了:“算了,我今年可不想再吃泡面了,還是回去跟武大東湊合湊合吧,拿點年貨他說不定能給我個好臉色,肉我拿走了,水果給你留這了啊,我最近賺了點錢,總吃你的也不好意思。”

……

以往過年還有雙喜在耳邊叽叽喳喳吵個不停,顯得沒那麽冷清,今年他不在,屋子有些靜,站在窗前,窗棱都仿佛浸着月亮清冷寒涼的影子。

江易在床上躺了會,聽見走廊傳來腳步聲。

緊接着,趙雲今的聲音響起:“江易,來幫我拎東西。”

江易猛地起身跳下床,走到門口腳步慢了下來,他停了兩秒才拉開門。

女孩穿了件白色外衣,抱着一個大泡沫箱,手裏還拎着幾大袋東西,她剛爬了樓梯,白皙的臉蛋泛紅,嘴裏的呼出的熱氣氤氲向上遮住了漂亮的眼睛:“好重啊。”

江易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和雙喜拿來的差不多,是一些肉和青菜。

“林清執讓我來給你送水果,走到半路想起今天是臘月二十八。”趙雲今笑得甜而無害,“你也知道,我最近失戀,在盡可能避免和他接觸,所以過年不想待在家裏。也不是沒在你家睡過,再收留我幾天怎麽樣?作為回報,我買了些食材來做飯。”

江易:“進來吧。”

趙雲今早前剪的頭發恢複到了原來的長度,坐在電爐邊烤火時,發絲松散地順着一側傾瀉下來。她今天畫了淡妝,本就明豔的面孔更媚了,她嫌熱脫了外套,裏面只穿了一件低領的黑色緊身衫,領口露出一片雪白的鎖骨,被黑衣一襯,幹淨得如同雪地裏鑽出來的白色花苗。

她暖和過來,擡頭笑笑:“餓了。”

江易站在桌前理食材,又多又全,顯然趙雲今是做了長久戰的準備。

女孩溫柔地托着腮:“我煮飯給你吃,好不好?”

江易披上外套出去了。

趙雲今在他屋子裏轉了轉,這裏和上次來時沒什麽兩樣,只是臨近新年,江易做了打掃,屋裏幹淨了許多。

她把自己買來的食材拿出來清理,在房間到處找刀和砧板,可江易家裏東西不多,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別說這些,就連鍋碗瓢盆都沒有。

床邊有張小櫃子,櫃面上放了張紙。

趙雲今找東西時無意瞥見,順帶着看了眼,就是那一眼,她愣住了。

那不是別的,是她那夜剪碎了扔掉的日記本其中的一頁,被江易不知從哪裏撿回來拼好了放在家裏。

……

夜深,江易叩響了面前那扇門。

燕子衣着不整來開門,今年弟弟出事了,她沒臉回家,就一個人待在西河過年。

“有鍋嗎?”江易問。

“有。”

“借我用用,還有調料和鍋碗瓢盆。”

大晚上來借這些東西,燕子覺得他莫名其妙,但還是回頭找給他了。

大冷天,江易穿得單薄,一件背心外套着件秋天的格子衫,将硬朗的少年身材全部挺拔出來。

燕子很久沒開張了,見他這幅英俊裏又帶點冷淡的模樣,喉嚨有點發幹。

“你自己做飯啊?”她抛了個媚眼,“我也還沒吃呢,看看如果方便的話……”

“不方便。”江易拿上東西轉身離開了。

燕子:“……”

……

江易回到家,桌上的食材被翻得亂七八糟,趙雲今卻不在桌前。

她站在他的床邊,見他回來,揚了揚手裏的日記紙。

幾百張日記裏,他只留下來記載了他的那一頁。

女孩毫沒有為偷看別人的隐私而感到一絲羞恥和抱歉,她笑得狡猾,笑裏還帶着點抓住別人小尾巴的幸災樂禍,甜美而溫柔地說:“阿易,原來你也這麽不自量力,想去摘月亮啊?”

少年英俊的眉梢微揚,他半邊臉被昏暗的吊燈映得朦朦亮,半邊臉隐匿在趙雲今看不見的暗色裏。

狹小的屋內,光源晃晃,電烤爐被燒得通紅,窗戶緊閉密不透風,空氣流不出去,只好在有限的空間裏反複交融,晦暗的光影制造出了奇怪的錯覺,兩人截然不同的情緒摩擦、觸碰,産生了十足的暧昧。

江易脫了外套丢在一旁,背心下籠着結實漂亮的肌肉,力量感充盈卻不叫人覺得虬結恐怖。

少年目光略過少女盈盈的笑意,又略向她衣衫裏包裹的雪白的肌膚和玲珑.有致的身材,眉眼裏滋過一抹放肆和狠意。

“我何止想摘月亮。”

他開口,冷淡的嗓音因欲望而變得低啞:“我還想把它拴起來,往死裏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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