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

☆、071

江易沒有問出口的是, 趙雲今給的這個機會究竟有幾分是出于對他的喜歡,又有幾分是出于想要借新歡忘掉舊愛。他也不想問,此刻趙雲今在他身邊就夠了, 其他別的都不重要。

趙雲今依偎在他身邊,像是一對相愛了許多年的情侶一樣。她手裏舉着一塊通體碧綠的翡翠, 對着窗外映進來的雪光端詳:“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東西, 原本是一對兒, 一只上面雕着鳳,一只上面雕着凰,玉料名貴, 年歲也長, 是以前的長輩特意找匠人打磨的,就這兩塊。十年前我媽離家時把另一塊帶在了身上,這一塊放在家裏, 這些年我一直收着。”

趙雲今眉宇裏有些許倦意:“纏山說大也大,說小, 從北坡登山的路就那麽幾條, 哪怕失足墜崖也總能在山澗裏找到屍體,可為什麽無論警方怎麽搜索, 都找不到當初的登山隊呢?我有時候覺得我爸媽沒死,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生活, 就像電視裏演的那樣,說不定纏山有什麽時空裂縫把他們吞進去了, 他們還活着, 只是不在這裏了。我經常會夢到他們,在一片很深很深的林子裏,他們背朝我跑, 我怎麽追都追不上。”

江易安靜聽着。

趙雲今并不完全說給他聽,更像是一個人喃喃自語:“我現在一點都不害怕,怎麽說都是我父母葬身的地方,他們在天上也會保佑我的,我命硬,沒那麽容易死。況且就算死也沒什麽不好,這些年在林家,雖然林清執把我當成他的親妹妹,但養父母的期望很高,我有時候也會累,如果能去見爸媽也挺好。”

“我很想他們。”

“趙雲今……”

“又要說我還有你了?”

江易:“你很想找到父母的遺體嗎?”

趙雲今:“按老一輩的想法,人總是要入土為安的。”

“我幫你。”

這三個字從江易嘴裏說出來語氣沒什麽變化,聽在趙雲今耳朵裏卻不亞于一道驚雷的動靜。江易這人話少,可一旦說出的話應下的事必定做到,他當初為了阿財一句話将人重傷差點斷送自己的将來,那件事她至今記得。

“纏山很大。”

“我知道。”

“山路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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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這麽多年過去,痕跡早就被磨掉了,山裏興許還有野獸。”

“我知道。”江易淡淡地說,“我會盡力。”

“你是在讨好我嗎?”趙雲今的嘴巴刻薄慣了,哪怕言笑燦爛也掩蓋不了惡劣的本質。

可江易一笑,毫不在意:“我需要嗎?”

自己的女人,還需要刻意讨好嗎?

江易擡頭,從堆着薄薄積雪的頂蓋裏看了眼天光,月亮只從雲翳裏露出一點邊角料般的光亮,不多會兒又被堵得嚴嚴實實了。

他攬着趙雲今:“睡吧,睡醒救援隊就來了。”

趙雲今靠着他睡了過去,中途醒過來一次,扯了棉衣的一角給江易蓋上。

趙雲今做了許多夢,夢裏有童年時在父母身邊無憂無慮的日子,有孤兒院滿牆的紅色薔薇,有新家裏林清執為她在院裏紮下的秋千架,還有一個牽着她手的男孩背影,半夢半醒間,她似乎聽到耳邊有人在叫“雲雲”,她夢呓般回應:“哥哥。”

江易目光一刻沒從她身上抽離,仿佛閉眼後眼前這一切就會渙散成一場夢境,聽到女孩無意識的呢喃,他沒說話,只是把她摟得更緊了。

……

纜車是在後半夜動起來的。

救援隊在事發後兩個小時就趕到了現場,但空中狀況不明,所以不敢貿然解救,加上景區老化,機器都是許多年前購入的,啓動纜車的開關只有山上的管理室才有,救援人員又花了三個小時登上山頂,所以耽誤了很多時間。

在車身搖晃的那一刻,趙雲今就醒了,她還沒完全從夢裏清醒過來,迷糊着問了句:“要死了嗎?”

纜車一路平穩下行,不多久就停到了山下,車廂打開,救援人員将兩人帶出去。趙雲今身上有衣服,雖然也凍得不輕,但情況算不上太糟。至于江易,身上冰冷,唇色發烏,四肢已經僵得不能動了,他被擡到室內緩了好一會才恢複知覺,先冷後熱的後遺症也跟着來了,身上每一處皮膚都發癢。

趙雲今抱着杯熱水坐在他旁邊:“醫生還要一會才能到。”

“沒事。”江易嗓子沙啞。

趙雲今遞水給他:“喝點熱水。”

江易病恹恹的軟弱樣子實在難見,他臉色蒼白:“過來。”

趙雲今剛喝完水,嘴裏還含着一口,江易托着她下巴吻了上去,将那點水分吮幹,他不解渴,繼續纏住她柔軟的舌。趙雲今攬着他的脖子回吻,碰撞間杯裏的水灑在了被子上,趙雲今的領口也進了水,粘嗒嗒的不舒服,她推了推江易:“省點力氣,一會還要回市區。”

江易:“再沒力氣也能親死你。”

趙雲今笑了,江易像只剛從籠子裏放出來的野獸,壓抑已久的少年人根本不知節制為何物,将滿腔愛意與欲.望不知收斂地外放,還好這是在外邊,也還好江易暫時沒有別的想法,不然今天難說只有接個吻這麽簡單了。

江易摩挲她的臉,目光忽然落在她身後。

林清執不知什麽時候來了,一直站在門口,他頭頂的燈光晦暗,落在臉上看不清表情,他似乎站在那很久了,也看了很久,但一直沒出聲。

“哥?”趙雲今看到他也有些訝異。

“你們是刷身份證買票的,所以出事後景區第一時間聯系了家屬,我早就到了,一直看着他們救援,只要人沒事就好。”

江易:“家屬?”

“你的監護人是于水生,景區也聯系他了,但他沒來。”

江易挑眉,這是早該想到的事情,他并沒把于水生來不來這件事放在心上。

景區負責人跟在林清執身後,進門就道歉:“實在抱歉,我們景區的纜車系統沒有任何問題,只是管理員突發腦梗,暈倒的時候撞了下纜車開關,這才半空剎車了,還好發現的及時,不然凍一晚上出了什麽事我們真承擔不了這個責任。”

趙雲今問:“他人沒事吧?”

負責人搖搖頭:“山路太難走了,救援隊爬山用了好幾個小時,等到上去人早就涼了。”

趙雲今沒再說話,屋外的寒風和暴雪一刻未歇,刮在人耳朵裏,似乎是在為這個夜晚奠下凄涼的基調。

江易僵硬的四肢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他衣服還在趙雲今身上,只穿着件單薄的裏衣,林清執脫了外套遞過去。男人今夜話很少,也沒有平日裏溫柔的笑,在剛才看見他站在門口的一刻,江易似乎從他眼睛裏看到了些情緒,但只是一閃而過,快到他都沒能分辨出那是什麽。

林清執拍拍他肩膀:“謝了,阿易。”

話出口的那一瞬間,仿佛又變回那個溫柔的男人了。他握着江易上臂的手用了些力道,江易與他對視,這回從他眼裏看到了許多情緒,有欣慰,有感激,有真誠,還有些說不明的東西,但不管好的還是壞的,無一不坦蕩。

謝了。

從他嘴裏說出這兩個字,江易一時不知道他在謝什麽,但一定不全是因為他今晚護着趙雲今。

林清執放開手,轉身出去了。

回程的路是坐着林清執的車,黎明前的天色如一汪烏黑的墨,公路兩旁荒無人煙,路燈也暗,一路上悄寂無聲。

趙雲今在後排枕着江易的肩膀睡着了,她累了一天又凍了一夜,什麽聲音也鬧不醒她,江易沒睡,目光若有所思看着林清執。

“纏山好玩嗎?”林清執問。

江易心不在焉地嗯了聲:“她是來祭奠父母的。”

“知道。”林清執打方向盤,“以前也嚷着要我陪她來,可我工作忙總是抽不出時間,這麽多年了,她應該很失望吧。”

“十年前她父母失蹤案的卷宗,我想看。”

“不行,警局內部的資料是不能随便給外人看的。”

“她要看也不行嗎?”江易說,“我答應過她,會盡力幫她找回父母的遺骨。”

“我看過那案件的卷宗,當初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警方出動了很多人,幾乎把纏山外圍的山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失蹤者的下落,最後只能猜測他們走到纏山的山腹,那裏幾乎沒人進去過,條件惡劣到連路都沒有,這麽多人都找不到,你一個人怎麽找?”

“重點不在于找不找得到,在于‘盡力’兩個字,不管怎麽樣,我都要試試。”

林清執靜了靜:“好,我來想辦法。”

……

到達西河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林清執将車停在油燈街的街口。

江易動了下胳膊趙雲今就醒了,她慵懶地将腦袋從他肩膀挪至靠背上:“你到家了?”

“嗯。”

江易下了車,趙雲今突然從車窗裏探出腦袋:“阿易。”

少年回頭,女孩剛睡醒還迷蒙着眼睛,她趴在窗沿上朝他笑:“下雪了,新年快樂。”

車子緩緩啓動,趙雲今朝他揮手,親眼看他消失在油燈街的巷子裏才回車裏坐好。

離家還有一段距離,林清執按開了車載音樂放了首歌:“吃早飯嗎?”

趙雲今搖頭:“哥,你今天話好少,是不是怪我給你添麻煩了?”

“怎麽會,這是意外又不是你能左右的,我是你哥,這種事不麻煩我難道還要去麻煩別人?”

“你會告訴爸媽嗎?”

林清執明白她指的是和江易的事情:“不會,你什麽時候想說了就自己告訴他們。”

林清執愛聽粵語老歌,歌單裏翻來覆去就那麽幾首。

“曾多麽想多麽想貼近,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沒緣分,我都捉不緊……”

“……我的命中命中,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沒理由相戀可以沒有暗湧,其實我再去愛惜你又有何用……”

趙雲今:“這首歌每次坐你車都能聽到,這麽多年了也不知道換換。”

林清執笑了笑:“我念舊。”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插一個林清執中學時的番外,大家按需購買哦,不看也不影響主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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