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021.1.22

一月二十二日,S市,多雲轉晴。

“你昨晚把我抱回去的?”謹以約倚着廚房門,揉了揉眼睑。

“不是,”向鴻箋擡眸看她一眼,故作正經,“你自己夢游回去的。”

謹以約:“......”

“好了,是我抱回去的,”向鴻箋扶着她的肩往外走,“快去洗漱吃飯。”

謹以約頓住腳步,扭頭看他,嗔怪道:“那你怎麽不把手機也給我帶進來,害我都沒聽到鬧鐘響。”

“你定鬧鐘幹什麽?”

“起床給你做早餐啊。”

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向鴻箋忍不住笑,故意逗她:“我娶老婆,是為了讓她享受,不是為了讓我享受。”

“......”謹以約耳朵一癢,“誰是你老婆!”

他壞笑:“那怎麽還讓盧明叫你嫂子呢。”

謹以約徹底嗲毛:“是他非得那麽叫我!”

向鴻箋擡手捏了捏她的臉,輕聲哄着:“逗你玩的。”

過了會兒,謹以約洗漱完,走到餐桌前坐了下來,向鴻箋盛了一碗粥遞給她:“謹以約。”

謹以約還沉浸在剛才的那一鬧,擡眸睨他,眼睛瞪得老大:“幹嘛?”

向鴻箋被她這小模樣逗笑,心裏一下就暖了,“我很開心。”

“嗯?”

“我很開心,你跟我鬧脾氣。”

謹以約愣了。

向鴻箋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目光溫柔得很:“在我面前,不用那麽周到,不用那麽懂事,不用隐藏情緒,也不用總想着照顧我,知道麽?”

謹以約低頭喝粥,悶聲道:“那我想照顧......”

他一陣低笑:“以後在別的地方,多照顧照顧就行了。”

謹以約不解地看他:“別的地方?”

向鴻箋眉梢微揚,用手指輕點了下桌面,自動跳過這個話題:“吃飯吧。”

“哦。”謹以約收回目光,但總覺得他那個眼神,飽含深意。

這頓飯吃得時間其實不算早,謹以約正想問他會不會遲到,結果還沒問出口,張晗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在向鴻箋面前,謹以約也沒什麽好避諱的,直接按下了免提鍵。

“師姐。”

“以約,今天給你打電話是想跟你說個好消息,向醫生的停職處分會撤銷,那家人也絕對不敢再鬧了。”

“那太好了!”

聞言,向鴻箋擡眸,目光瞬間變得複雜起來。

張晗還在那邊繼續說:“還記得我昨天跟你說過的那句話嗎?”

謹以約:“嗯?”

“我說這世間的緣分,往回追溯,總能找到源頭的,”張晗語速平緩,以一副回首往事的語氣,娓娓道來着,“其實我有件事沒告訴你,我大四的時候想轉行來着,但是聽了你那段話,就想着再堅持看看吧,沒想到這一堅持,就堅持到了現在。”

謹以約心中訝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雖然只相處過短短兩年,但是很開心認識你,”張晗語氣極為真誠,“也很開心,這次能與你重逢。”

謹以約:“我也是。”

張晗在手機那端爽朗地笑了聲,敲打道:“那就讓向醫生努力努力,等你讀完研就把你娶回家,這樣咱倆也能經常見面了。”

謹以約:“............”

她輕咳兩聲,力圖把這個話題掩過去:“那個......”

向鴻箋倒是很上道,主動接過這個話頭:“謝謝張記者,保證完成任務。”

謹以約:“............”

“喲!你倆在一塊兒呢,你瞧瞧我這個電話打的真不是時候,”張晗瞬間換了個音調,“向醫生,回頭讓張晖那小子去找你賠罪,你倆先忙着,我挂了啊,回頭再聯系。”

緊接着,滴的一聲,電話随之挂斷。

謹以約:“......”

由于這一通鬧,這頓飯,謹以約是全程“鬧着脾氣”吃完的,紅着臉,也不搭理向鴻箋。

向鴻箋倒是耐性極好,看着她把飯吃完,收了碗筷,進了廚房。

“我來吧,”謹以約跟在他身後,“這麽晚了,你上班不會遲到嗎?”

向鴻箋用眼神示意她別動,“今天調休,下午再過去就行,我晚上應該能正常下班,我們今晚出去吃好不好?”

謹以約點點頭,說好:“那我到時候去醫院等你。”

“天氣這麽冷,”向鴻箋沒應,“在家等着,我來接你。”

謹以約從後面抱住他的腰,極輕地“嗯”了一聲。

這一聲輕輕淺淺的,帶着鼻音,莫名惹人疼惜。

向鴻箋聽出,她是在心疼。

早餐做的比較簡單,就那幾個碗,很快就洗完了。

向鴻箋擦幹淨手,轉過身,雲淡風輕地跟她解釋:“那孩子高三了,耽誤不起。”

他擁着她,與她額頭相抵:“再說,我也沒損失什麽,所以,不難過,好不好?

謹以約輕眨一下眼,莫名就覺得鼻酸,解釋道:“我沒有難過,我也不是想要安慰你,我也知道你不需要我安慰,我就是想告訴你......”頓了頓,“我就是想告訴你,你也可以在我面前鬧脾氣的。”

向鴻箋忍不住笑:“我在你面前鬧什麽脾氣?”

“我大學老師跟我說過一句話——”謹以約在他懷裏擡起頭,目光亮亮地看着他,“他說,做新聞的過程,就是與現實世界拉鋸的過程。那種感覺就像是拔河,你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對方的線拽過來,但你會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小。”

所以,每個人都會無力的。

在與現實世界拉鋸的過程中,每個人都會感受到疲乏,感受到局限。

甚至會有,被迫松手的時候。

但你有了我,就不必再局促,不必再在寒冷的時候,搓着自己的手取暖。

因為,我可以牽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往前走。

後面的話,她沒說。

他卻都聽見了。

這一刻,向鴻箋心裏只剩下了一句話:擁有她,他何其有幸。

“謹以約。”

“嗯?”

“謝謝你當初做新聞。”

——才得以讓我,找到你。

才得以讓我,獲此榮幸。

晚上七點,向鴻箋從醫院出來,回家接上謹以約,直接去了星光天地。

星光天地是S市的一家大型商場,入駐品牌多為中高端。和很多商場的布局一樣,頂層都是餐廳,落地窗環繞一周,坐在窗邊,可以俯瞰整座S市的夜景,美不勝收。

其中,有一家法餐店,名為infini,這便是向鴻箋提前訂好的餐廳。

在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兩人坐了電梯上去,向鴻箋看了眼時間,說:“我訂的八點,還有點時間,要不咱們先逛逛。”

“好啊,”謹以約很是欣喜,“我剛才看導視牌,有個地方特別想去看看,咱們一起去呗。”

向鴻箋牽着她的手,答得寵溺:“好~”

結果,緊接着,向鴻箋就被啪啪打臉了,極為急迫地想要收回剛才說的“好”字。

他是真的沒想到,謹以約要去的地方,竟然是位于負一層的——

失戀博物館。

向鴻箋:“......”

為什麽莫名有一種被人暗算的感覺。

謹以約倒是很興奮,自顧自地在那兒張羅着:“你請我吃飯,我請你參觀博物館,你等着,我去買票。”

結果,剛轉過身,連半步還沒有邁出去,向鴻箋就一把把她拽了回來。

“謹以約,你這牽着你男朋友呢,去什麽失戀博物館?”他微微俯身,捏着她的臉,語氣帶了絲威脅,“不準去!”

她轉過身,一本正經地跟他講道理:“你瞧瞧,這就是你的偏見了吧,誰說只有失戀的人才能來失戀博物館的。你別把目光放在失戀兩個字上,你就把這裏當成一個故事集中地,并且每個城市的故事都不同,我還沒看過這座城市的,我想去看看嘛。”

她搖着他的胳膊。

但向鴻箋依然不松口。

眼看着這座堡壘攻不下,謹以約換了個方法,故意激他:“那我自己一個人去也行,但我要事先跟你說一聲,我有次一個人去,出來就被一個男生搭讪了,你到時候可別生氣哦。”

向鴻箋:“......”

得了,完敗。

向鴻箋最終還是遂了她的意,跟她一起進去了。

失戀博物館面積不大,如果走馬觀花,很快就能看完。

但謹以約明顯不是個能走馬觀花的主兒,看到一些打動她的故事,她經常會駐足一段時間。向鴻箋一點都不着急,牽着她的手,完完全全地遷就着她的頻率。

逛了十來分鐘,當謹以約正盯着牆上的一只貝殼出神時,向鴻箋極為随意地掃了一眼四周,無意間看到對面展牆上的一句話,他目光倏地定住。

那句話,他以前看見過。

也是在這個時刻,向鴻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好像來過這個地方。

那是什麽時候來着?

好像是兩年前了。那一次他同事李天一失戀,在頂層喝醉了酒,然後跑到這裏尋求共鳴,最後直接躺人家地板上睡着了,還是他來接的人。

他當時架着李天一的肩膀,只想趕緊把他帶走,少在這兒丢人現眼。

可是,就在他疾步的過程中,那句話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樣,毫無預兆地落入了他的眼。

白紙黑字上,蒼勁有力地印着一句抒寫體,除此之外,沒有落款,也沒有任何注解。

那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一句——

你好好長大就行,不是我的也沒關系。

看到的那一刻,向鴻箋本能地停下了腳步。

随之,他默默地,在心裏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那時候,他剛飛了一趟非洲,去偷偷看過她。

知道她那段工作辛苦,但他卻無能為力。

因為他自己,也被肩上的擔子壓得直不起腰。

所以,那一刻的他,是真的被這句話打了眼,也打到了心。

是啊。

你好好長大就行,不是我的也沒關系。

如今,經年之後,他再次看到這句話,竟然是牽着她的手。

他終于挺直了背脊,也終于等來了,遠道而來的她。

他不再感嘆生不逢時,而是感恩時來運轉。

“你看什麽呢?”謹以約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然後,她就着他的眼睛,尋找到他眼睛裏看的那一句話——

你好好長大就行,不是我的也沒關系。

“謹以約。”一聲呼喚,好似跨越萬水千山。

她不知道他心中早已傾覆過好幾場風雨,無知無識地回眸:“嗯?”

向鴻箋驟然握緊了她的手,一字一頓道:“好好長大。”

謹以約一時失語,心想我都多大的人了,還好好長大。

她眸光吊起一抹狡黠,故意跟他打趣:“不是你的,也沒關系?”

“有關系。”他目光忽然變得深沉,語氣也格外鄭重。

鄭重到,好像訂下了她的後半生。

博物館的燈光柔和卻不刺眼,他側對着她,光影糅合出他清隽帥氣的側臉輪廓。

但,即使側眸,謹以約也能看到他目光中的那抹深意。

她不知道那抹深意從何而來,但她知道,那抹深意因她而起。

這種想法,莫名讓她心一陣抽疼。那種感覺,就像是心中堵了一口熱氣,那熱氣從肺腑一路灼燒,最後蒸得人眼眶一熱。

謹以約在心潮澎湃中,俯瞰了這座城市同樣澎湃的夜色。

吃完飯,下了樓,向鴻箋正準備去取車,謹以約卻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往外面看,“我們逛會兒再回去吧。”

他應了聲好,擡手替她緊了緊圍巾,才拉着她往外走。

俗話說,過了臘八就是年,此時窗外已經明顯有了過年的氣氛,小紅燈籠,琉璃墜燈,一個賽一個的好看。

兩個人并肩走在月夜裏,入眼的風景,皆是明亮可愛。

走了兩步,謹以約忽然湊近他問:“向鴻箋,你今天為什麽要請我去那裏吃飯?”

他低眉看她:“不喜歡吃?”

謹以約實話實說:“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我就是覺得,沒必要。”

“怎麽了?嫌貴?”他極輕地笑了聲,“放心吧,你男朋友不至于連頓飯都請不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謹以約放慢了些腳步,很認真地道出心中所想,“我真的不是口是心非啊,就......像吃大餐、送東西這樣的套路,真的打動不了我。”

向鴻箋停住腳步,饒有興致地看着她,越看越覺得這姑娘有意思,越看越覺得喜歡。

謹以約被他看的心癢,撇過臉去,徑直撂下一句話:“你要是想讓我高興,你還是想點兒別的法子吧。”

向鴻箋走到她身前,與她四目相對,音調揚起:“別的法子?”

謹以約:“......”

“那你說說,你想要什麽?”他低下頭,湊近她,溫熱氣息噴灑在她耳畔,“我都給你。”

謹以約耳朵一癢,忍不住笑:“這你得自己想,我說出來就沒意思......”

話沒說完,他吻住她的唇。

孤單的燈影,虛攏着一對纏綿的人影。

為這寸方隅,霎時添上幾分暖意。

等天邊月影挪了一寸,向鴻箋才放過她。

他抵着她額頭,嗓音放低,問:“這個,喜歡嗎?”

謹以約羞赧,眉眼微垂,輕聲道:“還行吧。”

“還行?”他輕啧一聲,“這意思是還想要更多?”

謹以約剛才喝了點兒紅酒,這會兒也不知道是醉意使然,還是良辰美景在前便心懷作亂,她竟紅着臉說了句:“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向鴻箋啞然失笑,發現他真是低估這姑娘了。

“這還真不可以,”他攬上她的肩,為她擋走一些寒風,嘴唇貼上她耳垂,悄聲道,“再繼續親下去,得壞事。”

謹以約:“......”

“冷不冷?”他重新牽起她的手,“冷了我們就回家。”

謹以約紅着臉,說不清是凍的,還是羞的,說:“把剩下那半圈逛完吧,逛完我們就回家。”

“好。”

兩個人慢悠悠地往前走,向鴻箋随意問道:“還記得剛才吃的那份甜點麽。”

謹以約“嗯”了一聲。

那是一道紅酒味道的甜點,用料上乘,入口細膩,餘韻清甜。

味道确實挺獨特,也值得細細品味。

向鴻箋娓娓道來:“那道甜點是這家店的特色,與店名同名,也叫infini,在法語中是無限的意思。是這家店的老板當初給女朋友特別定制的一道甜品,後來老板跟着女朋友從法國來到中國定居,開了這家店,原來的女朋友也成了這家店的老板娘。所以,這道甜品是有寓意的,說情侶吃了,就能一直在一起。”

“......”謹以約徹底無語,“所以這就是你帶我來這家店的原因?”

“怎麽,這理由還不夠充分?”

謹以約:“......”

她不否認這個故事很動人。但她還是想說,這營銷噱頭,早過時百八十年了。估計現在八歲的小孩,都不會信。

“向博士!”她狠狠摁了一下他虎口,特意這麽叫他,“你能別這麽迷信嗎?這種言論,一點兒科學依據都沒有。”

向鴻箋抿唇笑,一臉的雲淡風輕:“迷信就迷信吧。”

“——跟你有關的事,我情願迷信一點。”

恰逢其時的,拐角處傳來幾縷歌聲,和着這句話一起,絲絲入扣地缱绻進她的心扉。

那首歌這麽唱——

喜歡你/那雙眼動人/笑聲更迷人

願再可/輕撫你

那可愛面容/挽手說夢話

像昨天/你共我

兩個人循着歌聲的方向走,過了一個拐角,看到了一群圍在一起的人。人群中央的那個少年,穿着一件棕色大衣,漁夫帽壓住碎發,襯得那雙眼漆黑明亮。

他肩上背着一把吉他,在唱Beyond的《喜歡你》。

兩個人站在人群裏,靜靜聽着。

向鴻箋牽着她的手,覺得這歌詞極為應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這詞寫得真好。”

謹以約有些訝然:“你聽得懂粵語?”

“在國外留學的時候,有個室友是香港人,學了些,聽懂沒問題,就是不太會說。”

“這樣啊......”謹以約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擡頭看了眼人群中央的那個男生,等到這首歌唱至最後一秒,她猛地松開了向鴻箋的手,“你等我一下。”

向鴻箋不明所以,看着她走到那個男生面前,跟他耳語了幾句。

随後,謹以約接過他遞來的吉他,坐在了椅子上。

她纖長手指一掃,風中拂過動人弦音。

她在這弦音中,莞爾一笑:“這首歌叫《街燈晚餐》。”

難道是為了安置未來才愛你

誰要計算過安享晚福便一起

說到底我暫時受不起

愛別忘面包那些道理

只想去成全自己

誰活着未靠感覺做人才可悲

陪你到處吃街燈晚餐極歡喜

挽你手 也只因想挽手

決不因世俗看得起你

若笑着吃苦也餓不死

這首歌正式發行于2012年冬,由林夕作詞,中國香港女歌手衛蘭演唱。

充滿冬日浪漫氣質的旋律,配上深入人心的歌詞,聽歌者眼前輕而易舉地有了畫面。

一場雪,一盞街燈,一群來往的人,構成了一整個煙火人間。

夜色寂靜流淌。

當下的每一個瞬間,仿佛都被無限拉長。

“陪你到處吃街燈晚餐極歡喜——”

“挽你手,也只因想挽手——”

她站在人群中央,彈着吉他,對他唱着溫柔缱绻的情歌,純白色圍巾堆起一張清秀動人的臉,眸裏似有星辰萬頃,一如既往的清澈透亮。

向鴻箋看着這一幕,感覺自己的心都是抖的。

他知道,這歌是唱給他。

從初見到現在,她總是這樣,僅用只言片語,便能輕而易舉地攻陷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他就這麽,放任自己,反複心動。

挑動的弦,跳動的心,競相撩撥着夜色,誰更勝一籌,一時也分不出個高下。

歌曲就是在數不清的同頻共振中,結束了最後一個音符。

謹以約把吉他摘下,還給那個男生,對他說了句:“新年快樂。”

他笑着接過:“新年快樂。”

謹以約笑笑,從口袋裏摸出兩張粉紅紙幣,放在了他身邊的盒子裏。

“追夢也快樂。”

說完,她轉過身,義無反顧地跑向了所念人的懷抱。

向鴻箋撐開雙臂,把她穩穩抱在懷裏,低沉嗓音厮磨着這隅夜色:“謹以約,我不太會說粵語,但有句話說得還挺好的。”

謹以約在他懷裏擡起頭,對上他的雙眼:“哪句?”

周遭是凜冽冬夜,他不知從何處借來了一個春天,眼裏泊着春風萬頃。

他親吻着她的眼睛,妄圖把這抹春風遞送給她。

落下的字,是尋春的聖經。

“我锺意你。”

我锺意你。

且只锺意你。

或許是回程的路上有春風作伴,謹以約坐在車上,竟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向鴻箋把空調溫度調高,從後座拿了條毛毯給她蓋上。

到了樓下,停好車,他也沒叫醒她,而是繞至副駕駛,輕輕把她抱了起來。

他的動作很小心翼翼,謹以約閉着眼,一直沒被吵醒。

直到最後一步,他都把她放到床上了,本想舒一口氣,結果就是在這個時候,謹以約輕嗯一聲,睜開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布景,跟他打着商量:“你今晚在床上睡,好不好?”

他溫柔地問:“怎麽了?”

“我怕你休息不好,我會擔心的。”

“別擔心,”他摸摸她的頭,“當初比這差的條件也不是沒睡過,不都睡得好好的。”

謹以約還在堅持,嗓音裏帶了絲不易察覺的委屈:“那我想讓你睡床。”

他輕拍着她的背:“再等等,我一定給你買個大房子,不讓你受委屈,好不好?”

聞言,謹以約心底不知為何湧上一股酸澀,驀然想起盧明跟她說過的話。

“我才不委屈!”她擡手抱住他,啞聲道,“向鴻箋,你很貴。”

“嗯?”他笑,“這話什麽意思?”

她在他肩頭笑:“就字面上的意思。”

謹以約心裏明鏡般清楚。

單就一副好皮囊,或碎銀兩,已不足以讓她駐足;真正讓她心動的,是他身上那份被生活打磨過卻依然盎然如初的清澈,是他憑一己之力從山窮水盡走到柳暗花明的底氣,是他的溫柔,他的學識,他的張弛有度,他的謙遜有禮。

而這些,每一個,都價值不菲。

“向鴻箋,你比房價貴,我喜歡你,一點兒都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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