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慶功宴 煙味
許言溪睡的并不好,窗戶開着,冷風吹了一夜,腦袋裏像是有千百個小人在跳舞,昏昏漲漲的。
做的夢也斷斷續續,隔了三年的時光,她以為自己會忘的幹淨,可時常從記憶中搜刮出的細枝末節,一遍遍提醒着她有多深刻。
随意扔在一旁的手機亮了起來,鈴聲不厭其煩的響,屏幕熄滅又重新亮起。
許言溪翻了個身,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用被子蒙住自己。
過了幾秒,床上裹成蠶寶寶的人動了動,從一側被子裏伸出手,摸索着去找手機。
許言溪沒有睜眼,聲線略低,帶着疲憊的沙啞:“喂?”
“今晚有個慶功宴,在彰逸舉行,知道你不喜歡參與這種場合,可陳導和祁昱一再邀請,不去不太好。”
許言溪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什麽慶功宴?”
“祁昱的新專輯,”雲黎提醒道:“這才三個月,你就忘了嗎?”
許言溪還真忘了。
祁昱是國內頂級男團出道,唱跳俱佳,由他個人發表的首張專輯自然慎之又慎。
他專輯的主打歌之一《劫》,便是由許言溪作詞譜曲。
後來專輯問世,銷量破千萬,其中反響最熱烈的當屬《劫》。
許言溪揉了揉頭發,打着商量:“可以不去嗎?”
“不可以,”雲黎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語速極快的扔下了一句“八點我在小區樓下等你”就挂斷了電話。
晚七點半,雲黎發來了消息。
【溪溪,你先收拾一下,我這邊有點堵,可能會晚些到。】
許言溪一整天都渾渾噩噩的,中午點了外賣,吃完飯又看了個電影,看到一半,在沙發上睡着了。
醒來後感覺頭重腳輕,她坐在沙發上緩了一會,才去挑選晚上要穿的衣服。
素淨的針織外套,高腰鉛筆褲,帆布鞋,将頭發綁成了馬尾,也沒化妝,就這麽素着一張臉,看起來就像涉世未深的大學生。
許言溪皮膚薄,又是天生的冷白皮,眼睛內勾外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桃花眼,因着微挑的眼尾,更添了幾分冷豔高貴。
前幾年參加選秀節目,能茍到最後,不僅僅是有實力,還有很大一部分是源于顏值。
八點整,許言溪準時來到了小區樓下。
雲黎也剛到沒多久,她換了輛車,在微信裏給許言溪說了車牌號。
上車之後,許言溪随口問了一句:“怎麽換車了?”
雲黎臉色有些不好:“那輛車讓公司收走了。”
本來這種保姆車就是公司分派給藝人的,她這些年始終不愠不火,徘徊在十八線,沒有盈利價值,公司當然不會再在她身上浪費資源。
許言溪沒有任何觸動,淡淡的“嗯”了一聲。
她當初合約簽了五年,現在已經是第三年末了,雖說曾經頂着冠軍名頭出道,但這麽多年過去了,那些曾經和她一起的,位次比她低的如今都比她有名氣。
“這車你從哪弄的?”
“借的。”
雲黎突然感覺她們倆好慘好慘,尤其是她家藝人,作為一個明星,還是曾經的冠軍,還沒在村口殺豬掙得多。
md,心酸。
許言溪罕見的沉默了,過了好大一會,她才緩緩開口:“以後別借了,我會想辦法。”
雲黎一愣:“你有車?”
許言溪擡眸看了她一眼,語氣認真:“我打車。”
雲黎:“…………”
———
彰逸高級會所是談氏旗下的産業,保密性極高,裝修更是壕無人性,往來的通常都是商界名流以及政要官員。
出了電梯便是長長的回廊,轉角處擺放了兩盆綠植,腳下鋪着華貴精美的地毯,踩上去沒發出一點聲音。
身穿刺繡旗袍的女侍應生将她帶到門前,輕輕敲了幾下門,握着金箔色門把手,向內推開,禮貌躬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許言溪淡定的走了進去。
雲黎将她送到之後便走了,說是要去還車,臨走前還囑咐了她一番:“有事給我打電話。”
包廂裏氣氛熱鬧,煙酒味混雜在一起,這裏的人許言溪幾乎都不認識,中間的少年起身招呼她坐下。
“我叫祁昱。”
少年長相溫潤俊秀,睫若鴉羽,眸若點漆,笑起來頰邊浮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看起來很乖。
他一口一個前輩的叫着,尺度拿捏的很有分寸,既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又不會覺得過度親近。
“叫我名字就好了。”
對方是頂流,微博粉絲八千萬,是她的n倍,許言溪可不敢自稱前輩。
祁昱愣了愣,笑開:“好吧,言溪姐。”
然後他倒了一杯酒,遞給許言溪,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之前一直在跟言溪姐的經紀人交涉,今天才有幸見到言溪姐,當我拿到《劫》的Demo的時候,才知道,我之前的顧慮全都是多此一舉。”
“是《劫》成就了我,言溪姐,謝謝你,這杯我敬你。”
說完,他仰頭一飲而盡。
對方那麽爽快,許言溪只能喝下了那杯酒。
衆人見祁昱喝了,也紛紛過來,許言溪本身酒量就不怎麽好,再加上昨晚吹了些冷風,身體有些不舒服,幾杯酒下肚,便有些頂不住了。
她着實沒想到祁昱這小孩這麽能喝,不光能喝,還很會聊天。
小嘴叭叭叭的,根本停不下來。
“言溪姐,”祁昱喝的也不少,臉上浮起一層醺紅,他眼睛亮晶晶的,有撲面而來的少年氣:“我能加你個微信嗎?下次我還想和你合作。”
包廂裏有人抽起煙來,混合着酒味,空氣滞悶不流通,許言溪憋悶的難受,在酒精的作用下,臉頰和耳朵尖熱熱的,她想出去透口氣,急于脫身,便拿出手機,加了祁昱的微信。
祁昱笑的更加開心了:“那我以後可以常和你聯系嗎?”
許言溪沒仔細聽他說了什麽,胡亂點了頭,說道:“我去下洗手間。”
甫一出包廂,她僵滞的身體才放松下來。
緊握的手緩緩松開,嗓子幹澀發癢,她沒忍住,輕咳了幾聲。
侍應生貼心的過來問她是否需要什麽,許言溪問了她洗手間的位置。
“謝謝。”她禮貌的颔首,面上微笑不變。
流水聲潺潺,許言溪扶着洗手臺劇烈的咳了幾聲,單薄的脊背微彎,擡頭間,光滑的鏡子裏映出她泛紅的眼尾。
洗手間空無一人,許言溪站了一會,待呼吸平複後才離開。
她不打算再回包廂,想到剛才加了祁昱的微信,點開聊天框,編輯了一條消息發過去。
【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了,你們好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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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逸頂層,璀璨的枝形吊燈灑落一地光芒,牌局又輪了一圈,寧卓甩甩手,乏味的很,喊了其他人來頂上,走到沙發上坐下。
桌子上有散落的煙,他拿起一支剛想點上,忽然想起身旁的人聞不得煙味,點火的動作僵了僵,又悻悻然放下。
那人從來了之後就一直坐在沙發上,一句話不說,光盯着手機看了。
不知是看到了什麽,他唇角微微上揚,一向陰郁疏冷的眸子裏多了些溫和。
寧卓雖然好奇,但也沒膽子上前。
面前這位,相貌斯文無害,甚至稱得上漂亮,手段卻淩厲幹淨,不過短短半個月而已,偌大的江氏已然換了天。
就連最吊兒郎當的江辭,北城有名的纨绔子弟都倒戈到了他這一方。
不能抽煙,又不敢喝酒,寧卓如坐針氈,萬分後悔剛才退出了牌局。
“卓兒,”江辭擡手沖他晃了晃:“過來替我一會。”
這句話在寧卓看來簡直就是天籁之音,他屁颠屁颠的上前去了。
“我說三哥,你在這看什麽呢?”江辭大喇喇的坐下,長腿交疊放在桌子上,笑了一聲:“這麽入神。”
江以漸收起手機,聞到他身上有股煙草味,擰眉不悅:“你抽煙了?”
“我去,這你也能聞出來?”江辭擡起胳膊拱着鼻子在自己身上仔細聞了幾下:“也沒味啊,我就來之前抽了一根,漱了好幾遍口。”
江以漸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沉聲道:“離我遠點。”
得,這就是個祖宗。
江辭認命,屁股向後挪了挪:“這樣總可以了吧。”
“我專門給你組了這個局,你說你光盯着手機看有什麽意思?”江辭小嘴叭叭叭,跟機關槍似的一通掃射,做賊似的朝兩邊看了看,壓低聲音問道:“你不會還想着許…………”
“許”字剛說出口,他就收到了江以漸陰鸷森寒的眼神。
若是視線能具象化,估計他現在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觸碰到了他的逆鱗,江辭自知理虧,讪讪住了口。
江以漸起身朝外走:“我先走了。”
他這一離開,包廂裏的人互相換了個眼神,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剛才江三少在這坐着,雖然沒參與進來,但那種天生迫人的氣場卻怎麽也壓制不住,他們連叫牌都不敢大聲,也不敢抽煙,始終拘謹着,唯恐惹惱了那位。
江以漸出了包廂,轉了兩個拐角,靠着牆,摁亮了手機。
這處光線黯淡,手機屏幕熒熒照亮方寸空間,映襯出男人溫潤的眉眼。
是一張女孩的照片。
鏡頭離得很近,少女穿了純白色衣裙,盤膝坐在搖籃上,眼睛裏漾開笑意。
她身後是一面落地窗,窗外夜幕深沉,像一泓浩蕩的河流,傾瀉出漫天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