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線索
葉淮允同褚廷筠腳尖借屋瓦之力,落在庭院之中。
江麟旭背着的婦人被披散糟亂的頭發遮住了大半面容,但仍舊能看出臉色枯槁蒼無,身上的素色麻衣也不知被從哪處傷口流出的血液染紅了一塊。
葉淮允當即喊來東宮影衛,命他們速速去請城中大夫。
浮世居明面上的李老板早先年也是鸾霄宮下的弟子,褚廷筠一行人既準備留下查案,自然不适合再住在客棧當中,便都搬進了李家宅子。
下人将昏迷不醒的潘家娘子放到客房床榻上後,葉淮允便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江麟旭把他看到的事情始末原委大致說了一遍。
晚間,潘漢夫妻二人陳芝麻爛谷子地吵罵着,他本都快要聽得睡着了。突然,潘家娘子哭着問:“繡繡到底去哪兒了?”江麟旭想起褚廷筠交給他的任務,趕緊打起了精神。
面對她的質問,潘漢不耐煩道:“早就跟你說過了,在大戶人家做活,日子好着呢。”
“你休要騙我!”潘家娘子不信,“她都已經有兩個月沒回來了。”
“愛信不信!”潘漢呸罵道:“不然哪來的銀子給你這個病秧子抓藥。”
就這樣,聲勢愈演愈烈,兩人從口角争執發展到了手腳推搡,潘漢一個用力,失手将潘家娘子推倒在地,後腦正好撞到了床角。
殷紅鮮血流了一地,潘漢以為自己鬧出了人命,頓時吓得六神無主,踩着歪歪扭扭的腳步就往外跑。
“跑了?”葉淮允聽完之後,有些莫名其妙。
江麟旭點頭,“大概是喝多了酒,頭腦不大清醒。”
“那現在潘漢人呢?”褚廷筠插話。
“啊?”江麟旭愣愣反應過來這茬,抓了抓頭發有些尴尬,“我讓暗衛去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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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醫館早就已經關門,影衛幾乎跑遍全城,才請來一位願意上門看診的心善老大夫。只是在診脈施針喂藥之後,也未見潘家娘子的臉色好轉。
老大夫嘆息着搖頭,“這位夫人本就體弱,又突然間受了驚吓和重傷,老朽實在無能為力啊!”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葉淮允微了皺眉,“救不活了?”
“八成是,但也說不準。”老大夫伸出食指,往房梁上指了指,“得看天意。”
再三酬謝送走了老大夫,已不知更夫打過了幾輪。
江麟旭十分懂臉色地道:“潘家娘子由我來照顧,義兄和嫂……咳,殿下快些去休息吧。”
他邊說,邊将兩人往門外推。
而褚廷筠一腳剛跨出門框,又突然頓住轉過頭來,朝江麟旭歪頭笑得有幾分欠抽,“辛苦――”
江麟旭:“……”身為好兄弟,這種時候難道不該說你也早些休息,把人交給暗衛照看就行?
他“啪”地拍上了房門,鑒定完畢,他義兄頂頂是個見色忘友的。
褚廷筠見狀笑得越發張揚,放肆地伸手摟上葉淮允的腰,就往自己房間裏走。
屋中,葉淮允點亮蠟燭,褚廷筠順勢拉過他的手用拇指蹭了蹭手背,摩挲出一陣如電酥麻。
這人便又得寸進尺地道:“方才在屋頂,我們還有事沒做完。”
葉淮允沒來由就耳根一燙,仿佛唇上至今還殘留着他的餘溫。
褚廷筠目色專注,一點點俯身侵近他,葉淮允便帶着臉頰兩片緋紅一點點仰頭往後倒。
直到他的如緞長發就快要擦到身後跳動燭火,褚廷筠突然一把攬住他的頭,将人按進了懷裏。
葉淮允此時才留意到,自己的身量竟然只到褚廷筠的耳根處,都不需低頭,這人就能在他臉側落吻。
而褚廷筠确實也這麽做了。
夜深寂寂,葉淮允聽着他穩健心跳,正想就這樣放松去一整日的疲憊,卻倏而夾雜進一陣叩門聲。
這麽晚了還來打攪……多半不是什麽好事,看來今晚注定是個多事之秋。
得到兩人的應允後,房門被輕緩地推開一條縫隙,進來的人正是浮世居的李老板。
葉淮允已然猜到了,張口就問:“把人跟丢了?”
李老板當即內疚地點點頭。
其實也不算是跟丢,潘漢重傷其妻後落荒而逃,江麟旭當時急于救人便沒顧得上他,待回到李府之後才派人去尋,但暗衛找遍全城也沒找到人。
“賭坊呢?”葉淮允問:“找過了嗎?”
“找過了。”李老板回答:“但賭坊管事說今日并未見到人。”
葉淮允剛展平的眉毛又再度仄起,以鸾霄宮的勢力,在全城都沒找到人,極大概率人已經不在桐彭城內了。
而深更半夜,城門早已下鑰,一個醉漢是不可能自己逃出去的。
這一次他留下查案的選擇,怕是決定對了,這事兒……可不簡單。
只是今晚運氣好像有點背,先是潘家娘子重傷,後是潘漢失蹤,乍一下把所有可懷疑線索都攪斷了。
葉淮允溫溫和和地開口:“可否再麻煩李老板一件事?”
“公子客氣了。”李老板揖身道:“請說。”
葉淮允道:“煩請李老板動用在城中的人脈,查一查潘繡繡在與鐘桂私奔前,是被哪戶人家雇傭去做工?”
“潘繡繡?”李老板想了一會兒,“我倒是知道些關于她的事,不過并未聽說被什麽大戶人家雇傭去。”
葉淮允眼睛一亮,聽李老板的意思,潘繡繡人如其名,因為一手出色的繡活,先前一直在城東繡房當繡娘。
但大概在兩個月前,她突然辭掉了繡房的工作,原因說的是家中母親病情惡化,需要在日夜塌前侍疾,抽不出時間再來做工。
可剛過一個多月,城中就傳出潘繡繡和鐘桂私奔之事,本來城裏大夥兒都不相信一個性情溫和又孝順的姑娘怎麽會跟一個有婦之夫跑了,但偏偏有不少百姓都在那段時間裏看到過兩人在街上說說笑笑。
送走李老板後,葉淮允又在腦子裏将近兩日經歷的所有事串了串。
潘家娘子說女兒已經兩個月沒回去,潘繡繡卻在兩個月之前以侍奉母親為由辭掉繡房工作,潘漢又說女兒是去了大戶人家做工,這其中必然有不止一個人在說謊。
葉淮允輕晃着一盞芽色香茶,盞中茶水由熱轉溫,由溫轉涼,褚廷筠突然将冰冷的瓷杯從他手中抽走。
沉沉思索的葉淮允側過頭去,便聽褚廷筠道:“天色很晚了,早些休息。”
“你先去睡吧。”葉淮允疲憊按揉着額角,“我想再理一理這件案子。”
褚廷筠自然不會答應,只是反問他:“想了這麽久,可有理出頭緒?”
葉淮允失落搖頭,他是當真混亂了。
可下一秒他的眼前便是一片漆黑,褚廷筠用手掌擋在了他的眼睫前,遮住微弱燭光。
“我已經想到了另一條線索。”褚廷筠低緩聲音落下後,乍然俯身擡手,攬過葉淮允的脖頸,将後半句未盡的話逐漸淹沒在交接的唇瓣。
缱绻吻畢,葉淮允氣息微微不穩,擡眼問他:“是什麽?”
“怎麽還記得案子。”褚廷筠笑意忽而深了,“莫不是嫌我吻的不夠?”
語罷,他眸光熠熠,再度傾身貼近上去,卻是吻上了葉淮允忽然擡起的掌心。
褚廷筠:“……”
葉淮允錯開他的視線,“如果這半晌的功夫就能忘事,估計我得找大夫來看看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
褚廷筠拉下他的手握住,“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告訴你。”
說巧不巧,屋外傳來街巷上更夫的敲鑼打更聲。
葉淮允抿唇一笑,“過子夜了。”
所以現在已經是他方才口中的“明天”。
褚廷筠:“……”
葉淮允趁機追問:“你剛剛說的線索,是什麽?”
“有嗎?”沒有片刻遲疑,褚廷筠淡定否認,“我說的是明日中午。”
葉淮允正義凜然地與他對視,褚廷筠便毫不心虛地回視。
他幾乎要佩服這人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領,甘拜下風地收回目光,默默走到床邊,準備沐浴。
下人送來燒好的熱水,倒進浴桶。褚廷筠卻仍舊坐在桌邊,單手支額瞧着他褪下外袍挂上屏風,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惹得葉淮允剛碰上衣帶的手又放下。
“你打算什麽時候回自己房中?”葉淮允問。
褚廷筠歪頭看着他,一臉坦然,“我為何要回去?”
葉淮允道:“因為孤要沐浴休息。”
“那我就更加不能回去了。”褚廷筠挑着笑,眸子裏跳躍出火光。
葉淮允一口氣悶得胸口有些疼,這是明晃晃的耍流氓嗎?
好在褚廷筠沒有再語出驚人,反而替他拉開屏風,擋在了兩人之間。
葉淮允這才稍稍松下一口氣,雖說這人行事風格跳脫了些,但到底是個君子,應當不會做出小人之事。于是解下最後一件貼身羅衫後,安心赤腳踩進木桶。
屏風後沐浴水聲嘩嘩,褚廷筠踱步走到窗邊,對面屋頂上還放着兩人方才留下的糖花糕和青梅釀,唇角無端就有些……柔和笑意。
片刻之後,葉淮允和衣在床榻上躺下,順手放落紗帳。褚廷筠也繞過屏風,用他剩下的熱水洗漱了一遍。
不經意間,餘光瞥見平靜水面,倒映出一張陌生的臉龐,褚廷筠遽然恍惚。良晌後,拿出擦卸易容物的藥粉倒在手中,又鞠了一捧水,将覆蓋在臉上那層不屬于自己的皮相清洗幹淨。
大抵是天色過晚,待他收拾完走到床側,葉淮允的呼吸已是均勻而綿長,褚廷筠笑了笑,将那只露在外面的手塞進被子裏。
【作者有話說:前段時間打了好幾個架空劇本殺,導致我寫着寫着……忍不住就把案子串複雜了,每天拿着小黑板在畫疑點關系圖,有哪裏沒懂的可以在評論區留言呀!?( ′???`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