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揭榜
次日清晨,曦光破曉,衆人聞雞鳴而醒。
待洗漱穿戴完後,葉淮允甫一推開房門,就看見江麟旭頂着眼睑下兩團濃濃的黑眼圈站在走廊發呆,整個人憔悴得不像話,不由得愣了一愣。
葉淮允走上前,“麟……”
可他第一個字才出口,江麟旭就被吓得極誇張抖了一抖,引得葉淮允越發迷惑,“這是怎麽了?”
“我懷疑這家客棧……鬧鬧鬼。”江麟旭轉過頭來,氣虛無力地說道:“昨晚我躺在床上,總感覺屋頂有什麽東西在盯着我,眼珠子還會發亮,吓得我一晚上睡不着。”
褚廷筠看熱鬧不嫌事大,煞有其事道:“是有這種妖怪不錯。據說叫做天井下,專門在屋頂陰暗處生活,以活人的生氣為食。”
“啊?”江麟旭聞言嘴唇都變得蒼白,哆哆嗦嗦道:“還真有啊?”
褚廷筠對上他渙散的瞳孔,泯滅希望地點了點頭,直把江麟旭吓得夠嗆。只有葉淮允看得清楚,褚廷筠眉宇間始終蘊着戲谑笑意,對這個越來越愛玩笑的人有些哭笑不得。
他們說話間,隔壁房門突然打開,“其實我猜……”
“啊——!”剛被褚廷筠吓到精神敏感脆弱的江麟旭,又是一聲驚叫。
“……”想起昨晚經歷,同樣的場景複刻第二次,掌櫃有些自我懷疑地看向葉淮允和褚廷筠,“我長得很吓人?”
江麟旭看清楚來人是他,一只手捂住心口,趕緊向掌櫃道歉。
掌櫃不甚在意地笑笑,開口聲音溫和,續道剛剛被截斷的話:“其實我猜你在屋頂看到的,應該是我養的貓。”
他話音剛落,一只通體毛色亮黑的黑貓,就不知從哪處房梁縱身躍下,正好被掌櫃伸手,用臂彎接住。
江麟旭看着黑貓那雙如寶石般幽藍盈盈的眼睛,頓時覺得自己昨晚上好像是白害怕了。
“而且剛剛這位客官說的天井下來自扶桑國。”掌櫃繼續向他解釋道:“依照道理,應該不會漂洋過海地跑來峙陽郡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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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麟旭這才徹底把心放回肚子裏,并且暗暗決定,到了峙陽郡之後,他要補覺一整天!
等衆人收拾妥善準備結賬時,掌櫃也收了個布包袱站在大門口,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黑貓背脊軟毛,并且給客棧大門上了重鎖。
葉淮允見狀不解,“掌櫃要出遠門?”
“遠門算不上。”掌櫃道:“但我想跟着各位進城。”
葉淮允自然而然就理解成他要搭車送一程,當即點頭道:“沒問題。”
掌櫃毫不客氣地就把包袱放上馬車,又道:“其實我的意思是,之後各位去哪裏我就跟着去哪兒。”
葉淮允和褚廷筠同時一愣,問道:“不過一面之緣,掌櫃連我們是誰都不知道,為何就決定跟我們啓程?”
“就憑兩位公子昨夜出手救了我,我就能肯定二位是俠士心腸。”掌櫃道:“而且公子昨晚問的問題我也認真想了想,我不過一文弱書生,開這客棧實在不安全。萬一又有仇家尋上門來,這條一文不值的小命眨眼就丢了。”
“所以?”褚廷筠問。
“所以跟着二位走至少能保個命。”掌櫃厚顏無恥地笑笑,并且一溜煙就鑽進了馬車。
“……”葉淮允無語地看了褚廷筠一眼,“這算個什麽情況?”
褚廷筠聳聳肩,“遇上個臉皮比我還厚的,不簡單。”
而江麟旭對此倒是挺高興,至少這個掌櫃長得翩翩風雅,如玉少年。更重要的是,不會拿鬼故事吓唬他,比完全沒有身為義兄自覺的褚廷筠不知好上多少倍。
車輪緩緩駛向峙陽郡,馬車裏的一人一貓是趕不走了。
葉淮允遂從外掀開車簾,“掌櫃怎麽稱呼?”
“段夜。”掌櫃道:“你們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葉淮允點點頭,“段兄,我二人想向你打聽一件事。”
“葉公子客氣,但問無妨。”段夜嘴上說着客氣,手上動作卻是從車壁暗格中熟練地找出兩盒酸角糕,毫不客氣地用來喂他的愛貓。
葉淮允看見褚廷筠眼睛簡直就要噴出火來,趕緊輕柔拍着他的後背以示安慰。直到确定褚廷筠不會一怒之下從段夜手上搶東西後,才道:“先前聽聞峙陽郡外山上匪患橫生,不知最近情況如何?”
段夜一心喂他的黑貓,想了想後道:“是有那麽回事,不過匪患橫生都是之前的事了。”
“先前峙陽郡城西和城南外方向的兩座山頭上有不少土匪,專靠在附近打家劫舍為生,連我家客棧也被劫過好多回。”段夜道:“但大概五個月前,峙陽郡守丁大人發布公文說山匪已經被官府鏟除完了,自那之後,城裏城外就再沒發生過有人家被打劫的事。”
葉淮允順着他的話往下說,“看來峙陽郡守是個好官。”
“還行吧。”段夜卻并不盲目認可,評價:“算不上多好,但至少沒從幹過惡事。”
他這話說的含混,葉淮允不由得問:“為什麽說算不上多好?”
段夜道:“我只知曉他沒幹過惡事,但不知曉他有沒有幹過好事,因此不能武斷說他定是個好官。”
“而我說還行,是因為對像我這樣勉強糊口的尋常百姓而言,地方官沒幹過惡事就足夠了,至于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好官得由朝廷的禦史來評判。”段夜揉着黑貓額頂軟毛,笑問:“兩位公子說對嗎?”
江麟旭已經被他一段好不好的話繞暈了,而葉淮允和褚廷筠眉梢同時微微動了動,忽然覺得帶這麽個人一道啓程,興許也不是件壞事。
迎上他的反問,葉淮允斂眸,淡淡一笑,“是這個道理。”
峙陽郡的城門侍衛檢查馬車時,比他們先前經過的每個城池都要嚴格,甚至要所有人都拿出身份通牒才允放行。
段夜看着葉淮允手中那張商人名牒,不由探頭多瞧了一眼,“兩位兄臺也是生意人?”
“算是吧。”葉淮允說出他們一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先前在京城做過些小本買賣但未能立足,便想着來峙陽郡重新尋個商機。”
段夜聞言,随手就把他的貓丢去了一邊,挨近到兩人身邊坐,極其激動地道:“那你們帶着我,可真是撿着寶了!要說商機,可沒人比我這個見慣生意人的客棧掌櫃更熟悉。”
褚廷筠在段夜幾乎要湊到葉淮允耳邊說話之前,即使把人和自己換了個位置,再淡漠反問:“比如?”
段夜從廣大袖口裏拿出一把折扇展開,老神在在,“商機嘛,一般來說,最熱鬧的地方就是最賺錢的。”
他說着就用紙扇挑開車簾,不遠處,恰巧有一大群百姓站在某塊布告欄前,正互相在嚷嚷讨論着什麽。
段夜朝他們一努下巴,示意兩人往車外看,“比如,這裏就很熱鬧。”
“停車停車!”段夜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地使喚車夫。
待車輪停在路邊後,他當即抱着黑貓往人堆裏擠。
葉淮允與褚廷筠對這人無厘頭的行為搖了搖頭,但仍是抱着了解峙陽郡情況的心态,下了車緊随其後。
兩人站在擁擠人群外,只單憑聽着身邊看熱鬧百姓的叽喳議論,也大概弄了清楚事情緣由。
原來,峙陽郡郡守丁寄水在半個多月前突然染了怪病,日日精神恍惚。自那之後,郡守夫人請遍周遭名醫,卻沒有一位大夫能治好丁寄水。如此過了半月餘,郡守夫人終于走投無路,在城中貼出重金尋醫的告示。
不論何人,只要能治好丁寄水的怪病,她願意拿出一半的家産相贈。
“這郡守夫人可真夠大方的。”褚廷筠聽人說着,冷不丁道出這樣一句話。
一半的家産,怕是夠他在峙陽郡建兩三座豪宅了。
突然,本就吵鬧的人群像是乍然沸騰了一樣,爆出數聲驚呼。
兩人下意識擡頭望前看去,告示欄前,有一只手輕飄飄地揭下了那張重金尋醫榜。而下一秒,段夜就在吃瓜群衆的圍觀下,再度艱難地擠出來。
葉淮允朝他看去,段夜手中拿着的那張紙,不是尋醫告示又是什麽?
“段兄怎麽揭榜了?”
段夜将皺巴巴的告示疊好,一挑眉說道:“當然是為了葉兄二位了。”
“為了我們?”葉淮允困惑。
“是啊。”段夜繼續撸着他的黑貓,理所當然道:“葉兄不是說想尋商機賺錢嗎,峙陽郡郡守一半的家産,絕對能讓葉兄一次性賺個夠!”
葉淮允:“……”
他被段夜新奇的腦回路哽了一哽,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解釋一下:“但我二人,并不會醫術。”
段夜不甚在意的“嗐”了一聲,随後也不再過問他們的意見,就把那張疊好的告示塞到了葉淮允手裏,“人在江湖飄,誰還沒點忽悠人的本領呢。葉兄且跟我來,這筆銀子,我一定幫兩位騙到!”
葉淮允:“……”
騙?!
怎覺得,他們是遇上無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