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怪病
成衣鋪中。
葉淮允與褚廷筠換好衣裳走出來,一個着白衣長衫,一個穿黑色長褂,均是街頭算命道士的打扮。而段夜早已換上了黃道袍,正在跟成衣鋪老板讨價還價。
褚廷筠從錢袋裏拿出一錠銀子放在店老板面前,示意他不用找零了,拉着葉淮允轉身就走。
“葉兄!褚兄!”段夜見狀只好急急跟上,在他們身後喊道:“郡守府不在那個方向!”
褚廷筠聞言腳步一頓,轉身掉了個頭,漠然往反方向走去,但步子依舊很快。
段夜右手抱着黑貓,左手搖着折扇,又是文弱讀書人一個,直跟在他們身後走得氣喘籲籲。
又拐過一條窄巷,段夜實在是走不動了,不滿嘟囔,“诶,我幫你們接了這麽一單大買賣,不說謝也就算了,怎麽還擺臭臉呢。”
葉淮允無奈嘆了口氣,緩下腳步回過頭道:“恕我直言,段兄揭榜這事,做得委實不像個正經生意人了。”
他與褚廷筠前來峙陽郡查案,确實也想尋個機會混入郡守府,方便行事。但是他們從沒想過,拿峙陽郡守重病的性命開玩笑。
可段夜這下揭了榜,丁寄水的不治之症就交到了他們身上。萬一耽誤了治療時期,那便是一條人命,而且是關乎他們查土匪案最關鍵的人命,所以葉褚兩人此時實在是端不出什麽好臉色。
段夜卻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行為的過失,反而抖開扇子邊給他的貓扇風,邊道:“葉兄此言差矣。像我們這種做生意的商人呢,都是唯利是圖的,有八文銀錢的鹽引就斷不會買十文銀錢的鹽引,有錢賺的時候也定是要狠狠宰上一筆的。”
黑貓“喵——”的應了一聲。
他說着又瞥了一眼兩人身上道袍,意有所指:“倒是像褚兄這般過日子不知精打細算的,才不像個商人。”
事到如今,葉淮允也懶得與他較這點嘴皮子,繼續往郡守府而去。
郡守府的下人一聽說他們是揭榜之人,甚至連身份也不問,就客客氣氣地将一行人迎進府中。
待在大廳稍坐了片刻,一衣裳華麗、妝容豔麗的貌美婦人就在侍女的攙扶下款款走來,正是褚廷筠嘴中甚是大方的那位郡守夫人。
Advertisement
約莫是因為他們均做道士打扮,丁夫人開口便換了稱呼,“幾位道長,不瞞你們說,我家老爺這病來的無根可尋,病情又古怪之至,妾尋遍名醫也未能讓老爺好轉些許,便猜想着會不會是沾染了邪祟。”
葉淮允早就聽說越臨近西南地境,百姓越是迷信邪祟之類虛無缥缈的說法,此時便也沒有反駁,只是讓這位夫人帶他們先去看看丁寄水的病情,再做定論。
一走到丁寄水的院子裏,濃郁的草藥味便撲鼻而來。
葉淮允與褚廷筠都不懂醫術,但通過脈象還是稍稍能把出些定性好壞的。可他們此時将手指搭在丁寄水的脈搏上,卻只覺得這脈象平穩無恙,除了偏氣虛了一些,并無任何病狀。
兩人對視一眼,眼底皆兜滿了疑惑。
“二位道長,如何了?”丁夫人在旁焦心催促。
葉淮允深吸一口氣,對她實話實說:“尊夫的病确實古怪。”
“那道長可有法子治好老爺?”丁夫人又問。
葉淮允很想直白地告訴她沒有,這樣也好再貼出尋醫告示,另請高明。可他張了張嘴第一個“不”字還沒出口,就被一直站在邊上的段夜搶過了話頭。
“當然有!”段夜上前一步擋在了葉淮允和丁夫人之前,說道:“尊夫确實是沾染了邪祟,不過幸好,我們師兄弟在觀中時,便是修的驅邪之道。還請夫人放心,我們定會盡全力救治尊夫。”
丁夫人一聽他說有救,立馬喜上眉梢,連嘴角也不自覺地向上彎,連連道謝。又吩咐下人收拾出閑置已久的西院,供他們一行人居住。
晚些時候,兩人又在峙陽郡中逛了一圈,待回房洗漱後已是日暮西垂,華燈初上。
葉淮允将彼此那兩件別扭的道袍疊好,在床邊放下,這才走到看向站在窗前的褚廷筠身旁,“你對段夜這人,有什麽看法?”
褚廷筠搖了搖頭,難得說不上來任何看法,只道:“這個人很奇怪。”
“怎麽說?”葉淮允問。
“他說自己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卻對自家的客棧絲毫不上心;他說自己是個讀書背詩的文人,但他的舉止又絲毫不見君子正派,反倒充滿了商人的圓滑。”褚廷筠的目光遠望向窗外天穹,星子淡茫,“我看不透他。”
後一句話褚廷筠沒有說出來,這也是第一個他看不透的人。
這種人,要麽是大智若愚,要麽就是心機深沉,可他的直覺告訴他,段夜是第二種。
“葉兄!褚兄!你們在嗎?”正想着,房門突然被人敲響。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葉淮允給段夜開了門,只見這人手中拿着兩把雞毛,兩盒胭脂水彩,好不滑稽。
“段兄這是做什麽?”葉淮允問。
“給你們送明天做法事要用的東西啊。”段夜進門,把手裏東西放在桌上,又從袖中掏出一大把黃符篆,“雞毛是插在頭上的,胭脂就畫在臉頰上,還有這個驅邪符,你們看情況随便貼就行。”
“對了!想來你們兩位翩翩公子應該也沒見着過做法,所以我剛剛特意去街上買了兩本繪圖書,你們今晚先學習學習。”段夜說着,也不顧兩人的臉色越來越差,像炫寶似的把東西一股腦往葉淮允懷裏塞。
褚廷筠終于忍無可忍,“段兄!你真的相信病人是中邪?”
他語氣不善,幾乎是上下牙齒咬在一起,從齒縫裏發出的質問。
但段夜像是絲毫沒有感知到他的情緒般,天真地點頭,“我信啊,不然脈象怎麽會那麽古怪。”
“而且我剛剛聽府裏的下人說了,這郡守府确實鬧鬼。”段夜煞有其事地将聲音放低啞,“據說到了晚上的時候,隔三差五就會有綠眼睛長發女鬼出現,你們可得小心些,記得把門窗關緊了,別把女鬼放進來。”
褚廷筠不屑“哼”了一聲,對着他冷嘲熱諷:“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段兄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
段夜撓撓下巴,“也是,畢竟我曾經做的飯菜害不少人拉過肚子。”
葉淮允:“……”
段夜走後,兩人看着桌上亂七八糟一堆東西,神色複雜。
葉淮允翻開段夜方才塞到他懷裏的書,像是一本驅邪法師的全紀實,每一頁上的人都頭戴雞毛,臉頰畫迷彩條紋,手舞足蹈着一些甚是奇怪且醜陋的動作。
他咽了咽口水,拿起一根雞毛比劃在褚廷筠頭上,好像也不是很難看,“我們明天真要……學這樣?”
褚廷筠轉頭看了一眼桌上物什,微微皺了皺眉,又撇開視線,“就當是戲臺上唱出戲,榜都揭了,總沒有臨陣反悔的道理。況且,那位郡守夫人也不見得就是個單純的。”
葉淮允擱下那根朝天雞毛,他今日倒是沒怎麽注意丁寄水的那位夫人,這會兒褚廷筠提起。葉淮允細細回想了一番,好像的确有些不對勁。
“他花重金給丁寄水求醫治病,自己卻打扮得花枝招展,塗脂抹粉,半分不像在塌前侍疾的。”葉淮允道。
“不對勁的可不止這點。”褚廷筠冷笑道:“那位夫人嘴上說着憂思丈夫,自己的氣色卻紅潤健康,半點沒有憔悴之感,難不成她是用好吃好喝來憂心的?”
葉淮允側頭看向褚廷筠,如此看來,段夜以這樣的方式帶他們混進郡守府,也不算是太荒謬,只是丁寄水的怪病,還是得盡快想其他辦法救治。
秋夜晚風帶點微涼,攜來将綻未綻的桂子清香。葉淮允走到窗邊合上兩扇绮戶,餘光卻似乎瞥見有什麽綠色的光亮在遠處密林中一閃而過。
但他還沒來得及眨眼,那點光亮就不見了。
葉淮允一時沒太在意,轉過頭正好對上褚廷筠瞧着自己的眉目缱绻,不由笑了笑,“怎麽?”
“我在想……”褚廷筠聲音中帶了點笑意,伸手到背後桌上拿起一串鈴铛,那也是方才段夜送來的東西之一。
“什麽?”葉淮允問。
鈴铛在褚廷筠手中搖出鈴鈴脆響,抵入他勾魂攝魄的眸子盈盈望來,“我在想……如若将這金鈴铛系在腳踝間……”
因他這話,葉淮允腦中頓時浮現出一些不可名狀的畫面,雙頰一紅,“褚廷筠!你不知羞恥!”
他有些惱羞成怒地想要奪過那金玲丢掉,卻不料倏被褚廷筠摟住了腰坐在他腿上,又被握住了腳踝擡起,挂上串串小鈴铛。只一掙動,便發出細碎的悅耳聲響。
褚廷筠貼在他耳畔笑得暧昧,“就試一次。”
金玲作響,燭火曳曳。
次日清晨,葉淮允起得艱難,一想到稍晚些還要在頭頂插上雞毛,就越發得頭疼。
待拾掇好一切,兩人推開門欲去找段夜詢問驅邪的事,卻見江麟旭雙手環抱膝蓋,坐在院前石桌旁發呆。
直到二人的腳步聲漸近,江麟旭才愣愣地擡頭朝他們看來。
“你中邪了?”褚廷筠看他一副失魂落魄模樣,擡手就是一個腦瓜崩。
江麟旭頂着眼下濃濃青黑,雙目無神地道:“義兄,這郡守府鬧鬧鬧鬼啊。”
葉淮允以為是他還沒從前日晚上鬼故事的勁兒中緩過來,便寬慰道:“那些都是傳說罷了,”
“不是啊!”江麟旭連聲音也是有氣無力的,“昨晚我是真看到鬼了!”
“長頭發,綠眼睛的女鬼!還會飄來飄去!”
江麟旭整個人都開始發抖,葉淮允當聽到他說綠眼睛時亦是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麽,卻又無處捕捉。
緊接着,就聽江麟旭又道:“還有,我還聽到半夜裏有女鬼的笑聲,鈴鈴鈴……鈴鈴鈴……”
葉淮允:“……”
褚廷筠:“……”
那可能不是女鬼的笑聲,而是從他們屋中傳出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鈴鈴鈴——
葉淮允:大大,你這是在玩火!
褚廷筠:哼,不準想其他人!
嗯,沒錯,是鈴铛play沒錯了。
今天加班實在是有些忙,來不及碼太多了,争取明天早上把車車放在讀者群裏(群號貼過很多次了,見作者個人首頁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