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女鬼

郡守府在昨夜死人了,而且人正好死在葉淮允他們一行人住的西院。

兩人在路上已經聽影衛将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大概就在他們出府後半個時辰,有人在西院的恭房草叢後,發現了一具屍體,而丁府上的下人們一致認為是那個神出鬼沒的長發女鬼所殺。

葉淮允一跨進院門,江麟旭就頂着一副比早晨更憔悴的模樣朝他們撲來,拽着褚廷筠的衣袖就道:“我就說府上有鬼吧!我真的看到了!”

但兩人這晌顧不上安撫他的情緒,便将人先交給了站在一旁的段夜照顧,自己也朝發現屍體那處走去。

他們趕回來的飛快,前去喚管家和仵作的下人還沒回來,褚廷筠又喂了葉淮允一粒隐去嗅覺的喬甘茉,才帶着人往肮髒不堪的茅房後走去。

站在不遠處圍觀看熱鬧的下人一見着兩人走近,立馬讓開一條路。

死者是一名女子,純白裏衫外披了一件雜役婢女的外袍,顯然是半夜起來如廁時不幸遇害。

褚廷筠蹲下解開女子的外袍,想要看看身上有沒有什麽致命傷口,可他剛抽開領口系帶,一旁看熱鬧的人群中就有膽小些的姑娘突然“啊!”地尖叫出聲。

“吵什麽吵。”褚廷筠不耐煩啧了一聲。

但尖叫的那名婢女非但沒被他的威嚴氣勢唬閉嘴,反而越發大聲地嚷嚷起來:“道長您快看她的脖子,那是勒痕啊!肯定就是女鬼用長發勒死的!”

褚廷筠:“……”

他有眼睛,他看得見。死者的脖頸處有一條極深的勒痕,皆之雙唇張開露出半截舌頭,便也可以是被人用極細的東西從背後偷襲,用力勒死的。

褚廷筠譏諷瞥她一眼,眼神像是在看一個蠢貨,“你家頭發在拉扯的過程中不會斷?”

“所以才說是女鬼啊!”那婢女認死理。

褚廷筠:“愚昧。”

恰好這時管家匆匆趕了過來,确認再三後,死者是丁夫人院中最末等的一個雜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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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平日裏文文靜靜的不愛說話,素來也沒聽說有得罪過誰,怎麽就突然遇害呢,管家也是皺着眉一陣惋惜。但這番話就又引來了那個被褚廷筠稱之為愚昧的女子,嚷嚷着鬼怪論。

褚廷筠這次直接懶得跟她廢話了,直接順手摘了一片葉子就飛過去,啪地打在那人嘴上,而後才詢問起管家為何府上會流傳出女鬼的傳說。

據管家所說,下人們口中長發綠眼睛的女鬼大概出現在一個月之前。

自那以後,隔三差五便會有起夜的侍女或小厮看見後院中飄過白色衣袍的身影,而又過了幾日,丁寄水就生了怪病卧床不起了,所以大家才紛紛懷疑那病其實是沾了邪祟所致。

“這是第幾次發生人命?”褚廷筠問。

管家當即就道:“是第一次。”

通常來說,普通人家發生命案是要交給官府處理的,可現在死了人的就是郡守本家,丁寄水又昏迷不醒,一切府中事務便只都交到丁夫人手中處理。

葉淮允二人并沒有多少閑心管人家內宅的恩怨事,因此對這死者的種種一時也并未多加深究,倒是那個極可能和丁寄水病情有關的女鬼傳聞,勾起了兩人的興趣。

回到房中,褚廷筠用清水洗了數遍碰過屍體的手,才走到塌邊坐下。

葉淮允一看他朝自己望來的眼神,便知道這人是想問自己如何看待女鬼之事。

“你知道我素來不信鬼神的。”葉淮允剝了一瓣清甜袖子放到他面前,“而且剛剛麟旭也說了,他是在半夜解手的時候,從茅房的門縫裏看到叢林後有閃着綠光的人影,可見是有人裝神弄鬼,在這附近守株待兔。”

褚廷筠聽完他的話,并沒有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放在桌上那塊剝了皮的柚子上。

葉淮允頓時會意他的意思,将東西喂到他嘴邊。

褚廷筠就勢咬下,又在葉淮允收手之前吮住了他的指尖。

秋日新出的柚子汁水充足,甘而不澀,帶着些許清香的袖子汁便順着葉淮允的手指流下,在皮膚上劃出一道濡濕痕跡。他極力想要抽回手,可一用力,便又褚廷筠吮得更緊。

葉淮允擡眸看他眸光潋滟,瞬息間仿佛能聽見鈴聲叮當在耳邊發出不規律的脆響,手指不受大腦控制地便縮了一縮。這大白天的,又在肖想什麽事,況且明明前一秒還在說着女鬼。

直到整塊柚子都入了喉,褚廷筠才意猶未盡地松開他手指,壓出嗓間一聲低啞笑音:“你方才說……腰疼?”

葉淮允:“……”果然是被聽見了嗎。

褚廷筠盯着他臉頰與剛被自己欺負過的手指紅成了一個眼神,不由揶揄笑道:“這有什麽好害羞的?我幫你擦藥呀!”

“咳,不用,現在已經不疼了。”葉淮允低頭轉移開視線,微微發麻的手指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放哪裏,便只能再度剝起柚子,淡淡說道:“有關女鬼的傳聞,你怎麽看?”

褚廷筠單手拖着下巴,好整以暇等葉淮允喂來下一塊清柚,可對面人卻只是将剝好的果肉自己吃了,惹得他稍稍有些不滿,只得順着他那話頭續道:“我的看法和你一樣,但守株待兔這招不止那暗中搗鬼的人會用。是人是鬼,到晚上一試便知。”

兩人如今已是默契不已,話意不用完全點破,葉淮允就已然能明白他所有的意思。

既然有暗藏心思的人藏匿在附近伺機而動,那他們便就盯着這整個西院,一旦發現那甚勞子“女鬼”,抓了人一切就清楚了。

他順着這條思路想得認真,不知不覺間整個柚子都已經被剝開。耳邊,褚廷筠便伺機又問了一遍:“真的不用我幫你擦藥?”

“……”葉淮允索性把所有果肉都送到他面前,堵住那張嘴。

到了晚間,月光淡稀,繁星璀璨,兩人換了夜行衣翻窗而出。

葉淮允與褚廷筠并肩無聲踏過房瓦,不得不承認,擦過藥後确實舒坦了許多。

他們行徑江麟旭房間時,屋中燭火明亮,隐約還傳出幾聲男子嬉笑,遂掀開一片瓦往下看去。

房中,江麟旭裹着棉被盤腿坐在床上,而段夜抱着黑貓坐在床邊,給他講各種有趣的小故事,惹得人連連發笑,倒是不再怕虛無缥缈的鬼怪了,也算好事一樁。

兩人沒多耽擱,只看了一眼便又離去,藏在後院一棵樹上觀察着四方動靜。

其實今日此行,他們是沒報什麽希望的,畢竟那“女鬼”昨晚才殺過人,今夜府邸巡衛戒備森嚴,如果再出現,難免有被發現的風險。

可葉淮允二人才藏在樹上沒多久,就見不遠處一道淺綠光影閃過,當即運起輕功跟上。

那身影穿梭得極快,饒是葉淮允也得将輕功發揮到極致,才能保持不被甩下的距離遠遠跟着。

一路從西院跟到東院,那鬼影最後飄進了丁夫人的偏院中。

葉淮允與褚廷筠快速翻過牆頭,無聲落地,可偌大的院子中空無一人,哪裏還有什麽淺綠光影。

兩人于如水月光下對視,在彼此的眼眸中都看到了一抹狐疑。僅憑這缥缈無蹤影的輕功,就能看出那個裝神弄鬼之人的武功,半點不必褚廷筠差。

可放眼整個中原江湖或朝堂,他還真想不出有幾個人能與他打成平手,更何況還是個女子。

但此情此景,兩人一時也再顧不得想太多,因為阒寂深夜裏,有間屋內忽而想起一陣奇怪的聲音,時急時緩,斷斷續續。

“什麽聲音?”葉淮允凝神去聽,好像正是從丁夫人那間主卧中傳出來的。

褚廷筠也從女鬼的猜測中回神,耳邊果然有一串極暧昧的聲響。他薄唇勾起,“這是什麽聲音淮允不比我清楚嗎?”

說着,還故意不輕不重地捏了把葉淮允的腰際,貼在耳後根低聲嬉笑:“你昨晚叫的,可比這撩人多了。”

剛擦過藥膏的腰身敏感異常,又在深夜被這般半是羞赧半是情意的私語調笑,葉淮允只覺耳垂在褚廷筠的氣息噴灑下,熱得能滴出血來,恍恍然良晌才找回自己盡量平穩的呼吸,想起方才要說的是什麽。

他拿下褚廷筠放在自己腰側的手,偏開頭不想被這人看到自己緋紅的臉,又清了清嗓子,“我的意思是,這裏是丁夫人的院子,而丁寄水怪病不起,合不該這種聲音才對。”

聽他這樣說,褚廷筠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心中已然隐隐有了某種猜測。

為了驗證猜想,兩人飛身落在卧房的屋頂上。

房中床帳垂落,床頭小桌上卻燃着一只蠟燭。火光暗淡昏黃,恰好能将床上春色映在純白紗帳。

葉淮允下意識閉了閉眼,可視覺受阻的同時,鑽入耳際的聲響便越發強烈,直叫他想盡快逃離此處。

葉淮允拿起瓦片正欲堵上這***,卻突然被褚廷筠握住了手腕。他遲疑側過頭去,見褚廷筠一本正經地對自己搖了搖頭,說道:“別聽那個聲音,聽其他的。”

其他的?

葉淮允在他低沉的嗓音間揮去腦中亂象,果然,那暧昧喘息中還間或夾雜着說其他事的聲音,讓他不由得懊惱自己的定力委實太差了些。

“那幾個道士究竟是什麽來歷?真是本事讓丁寄水醒來?”這是男人氣喘籲籲說出的話語。

“反心,我早調查清楚了,就是幾個想要騙診金的江湖騙子。”女人的聲音便顯得更加有氣無力些,一句話要斷斷續續喘上好幾口氣才能說完整,“丁寄水能醒來也不過是被他們撞了運,只要我再下一劑猛藥,順勢把丁寄水的死推到那幾個道士身上,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哈……那我可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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