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偎暖

葉淮允直接帶人沖進了礦洞,可除了對付洞外巡守的譚建心腹花去些力氣,他預想之中的惡戰并沒有發生。

因為礦洞中,活傀沒有了,已經挖出的一塊塊鐵礦石也沒有了。

就連,褚廷筠也不在這裏……

不用想也知道,有人提前洩露了他們的計劃,将所以東西提前轉移了,可褚廷筠會在哪?

以葉淮允對他的了解,褚廷筠定會繼續隐藏身份,跟上轉移礦石的人,深入敵處,靜待時機。可偏偏不早不晚,今日是七月三十,習武之人內息紊亂是大忌,別說不能動武,甚至連走一步路都會伴随着渾身鈍痛。

他不敢細想,當即下令讓所有人都開始沿着礦石被運走車輪痕跡,往前追。

“轟隆——”雷聲驚響。

方才還雲層淡薄的天,突然就蒙上了整片烏雲。

電閃雷鳴間,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将衆人手中的火把澆出滋滋熄滅聲。

葉淮允眉宇深皺,雨水便從他仄起的眉骨皺痕間劃下,從鼻梁到下巴,再沿着脖頸打濕裏衫。

秋雨寒涼,他站在幽暗的山林間心想:涼了。

這麽大的雨,幾乎在瞬間就将車轍留下的痕跡沖刷幹淨,也讓本就崎岖的山路,越發泥濘難走。

沒了照明火把,在黑暗中除非離得近了,否則誰也看不清誰。

葉淮允心亂如麻,在雨夜中如無頭蒼蠅般撥開每一個被藤蔓遮掩的山洞,可依舊一無所獲,到後來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走在了哪裏。

傾盆大雨已然下了半個時辰,全身上下都被淋濕的葉淮允背靠在一塊山石,不禁打了個哆嗦。

如果整座山上都找不到人的話,就該是最糟糕的情況……被常信王的手下識破身份,囚禁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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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淮允閉了閉眼睛,十指攥成拳發出咔咔聲響,他從沒這麽自責過。

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沒能提前想到……

大抵是他的情緒波動太大,被手中玄翼劍感受到,又或者是他握緊的掌心,不經意間注入了和褚廷筠相似的內力。總之,便是此時,被他拿在手裏的玄翼劍忽然晃出一點微紅光芒,然後沿着劍身向前蔓延成長線。

葉淮允古怪地看着這一幕,最後,那紅光止在劍尖的側邊。

倏而,一個極其大膽的猜測出現在葉淮允腦海中,莫不是妖劍有靈,這紅光是在為他指引方向?

葉淮允一抹臉上雨水,邁開步子就往劍光的方向飛奔。

被雨水打濕的衣袍貼在身上,沉重難耐,被夜風一吹,又引得寒涼入骨。但葉淮允此時什麽都感受不到,直到赤紅劍光消失,而他站在一處山洞前,看見靠在石壁上的熟悉身影,提在胸口的那口氣才終于長長舒出。

“廷筠……”葉淮允走進山洞,蹲到他面前。

褚廷筠眉頭緊鎖,雙眼緊閉,一只手死死抓在石壁上,用力之大,連掌心和指縫都滲出血,染紅了整塊石頭。

葉淮允伸手覆上握住他鮮血直流的手,又動作溫柔地,掰開一根根手指頭,才讓他松開那石壁。

褚廷筠此時已然意識迷蒙,混沌之中只感覺掌中握着的東西突然沒有了,便半點也沒多想,直接抓住離他最近的物什,用以支撐自己體內真氣亂竄的痛苦。

自己的手腕紮人被他捏住,皮表瞬間就被掐出了五個指甲印。

葉淮允眸子眯了眯,并非因為痛的,而是這手心的溫度……好燙。

他又伸手去貼褚廷筠的脖頸,同樣是一片滾燙。

似是感受到了他在身旁,褚廷筠雙唇動了動,氣息淩亂地呢喃:“淮允……”

“什麽?”葉淮允湊近去聽。

“冷……好冷……”

冷?葉淮允貼在他側頸的手背,只覺出一片似火灼燒的溫度,怎麽還會覺得冷?

這山洞陰冷潮濕,外頭的藤蔓枯枝又被雨水淋濕,想要生火取暖是不可能了。葉淮允想了想,便張開雙臂,想着抱住他以身偎暖。

可他手臂剛碰到褚廷筠後背,本就喊着冷的人突然一個哆嗦,像是更難受了。

葉淮允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全身衣物,都是濕的。他看了眼難耐至極的褚廷筠,抿了抿唇,索性将腰封抽開,衣裳一件件脫下,最終只剩下一條離褲,貼身将人抱住。

被丢在一旁的玄翼劍,再度泛起光芒。葉淮允這回立馬就懂了劍的意思,将它放到褚廷筠手中。

洞外秋雨嘩嘩萦繞耳畔,洞內懷裏淩亂呼吸敲在心頭。兩種極不協調的聲音交錯,葉淮允竟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他再醒來時,已有熹微晨光灑入山洞,瓢潑大雨也在後半夜停了,鼻間盡是潮濕的泥土氣息。

葉淮允動了動僵持了一整晚沒動彈身子,卻忽覺整個人像是被什麽東西束縛住了般,垂眼間瞧見自己身上披蓋着褚廷筠玄色的外袍,遂擡頭看去。果然,褚廷筠正眉眼安靜地望着他,專注而認真。

“你沒事了?”葉淮允拉過他的手,把着脈開口。

“嗯,沒事了。”褚廷筠唇角微微勾起,将他散亂在額前的碎發繞到耳後,又言:“現在倒是你有事。”

“我有什麽事?”葉淮允一臉困惑。褚廷筠便拉過他的手貼在額頭,手背下的溫度滾燙。

葉淮允晃了晃腦袋,難怪他從方才醒來時就覺得頭腦昏沉,原來是發燒了。

“淋了雨又脫了衣物,不着涼發燒才怪。”褚廷筠嘆出一聲氣,将人抱得更緊了些。再開口,九分無奈中透出一絲責備,“三日前分明答應我會護好自己的,君無戲言的襄王殿下,這回可是食言了。”

葉淮允自然聽得出他這話是憂心自己,但仍是拍了拍褚廷筠緊箍住自己的手,讓他松開些說道:“孤還不是為了你,誰曾想到你內息紊亂起來竟然那般可怕。”

“吓着你了?”褚廷筠拇指擦過他的眼睑,笑了笑道:“之後的日子還長,你可得習慣才是。”

“就沒有辦法能根治?”葉淮允想起他昨夜的樣子不由得擰起了眉毛。

“內息逆行能有什麽辦法治。”褚廷筠不甚在意地道:“左不過什麽大問題,調整一夜就好了。倒是你那邊,礦洞的情況如何了?”

聽他這樣問,葉淮允擡手揉了揉昏沉的眉心,搖頭嘆道:“晚了一步,東西被人提前轉移走了。”

聞言,褚廷筠素來表情寡淡的臉上裂出了一道比昨晚葉淮允進到礦洞時,更深的詫異。

“你是幾時上的山?”褚廷筠問他。

葉淮允道:“子正時分到的洞口。”

褚廷筠看着他眼睛道:“我是在亥正時分察覺到內息不穩,潛到了此處,中間不過隔了一個時辰……”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但葉淮允明白他的猜測。

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發生變故,只有可能是他們的計劃被洩露了。

“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和趙初陽提前知道。”褚廷筠道。他雖也覺得不可置信,但這是目前唯一的解釋。

葉淮允也在沉吟着,他将昨日傍晚後發生的事重新回想了一遍,然後突然對視進褚廷筠如夜似海的眼眸,說道:“不是趙初陽,他沒理由這麽做。”他頓了頓,續道:“去找丁寄水之前,我還把事情給了另一個人說了。”

“段夜?”褚廷筠立馬猜測。

葉淮允抿唇,“是麟旭。”

兩人頓時心知肚明,定是江麟旭嘴快将此事說給了段夜。而至于到底是不是段夜洩的密,待回到郡守府後一問便知。

“走吧。”葉淮允率先從他懷裏起身,“外頭影衛找了我們一夜,再不回去,想必他們該把這座山都掀了。”

“等一下。”他剛站起來就被褚廷筠拉住手腕,葉淮允轉過頭去困惑看他。

褚廷筠将他的衣襟攏了攏,反問道:“你真要這麽出去?”

葉淮允察覺到他的目光将自己自上而下都打量了一遍,這才想起自己昨晚為照顧他,褪去了滿身衣物。這晌只披了一件褚廷筠寬大的外袍,幾乎是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饒是抽緊了腰封,可一旦他稍稍走得大步些,也便能露出潔白肩頭。

再往地上瞥去,昨夜被雨淋濕的衣裳,仍舊濕的能擰出水來,穿……定是穿不回去了。如此看來,就這般出去好像的确有些不妥當。

葉淮允回看向褚廷筠,像是在詢問他有沒有好辦法。

只見褚廷筠彎眉笑了笑,朝他走進一步,而下一瞬,葉淮允便被他抱在了臂彎間。

與上次身着女子襦裙不同,今日他衣裳松散,為了不讓外袍滑下肩頭,就只能盡量地往褚廷筠懷裏縮,惹得這人喜上眉梢,仿佛連眼尾那點冶麗砂紅也在秋風中跳躍起來。

褚廷筠抱着他一路走到礦洞前,謝岚已經在那處等了一夜,這晌看見他們兩人一同出現,才松了口氣。

葉淮允命一部分東宮影衛留守在此處,其餘人則回峙陽郡各司其職。

下山後,褚廷筠将葉淮允抱上馬車,又放下車簾帷幔,還不等他坐穩就猛然吻上了他的唇。

褚廷筠溫熱的鼻息打在他臉頰,葉淮允下意識就閉上了雙眼。

一個綿長的吻由淺到深,又從深退至淺,待馬車在泥濘小路上颠簸起來,褚廷筠才緩緩松開摟住他後腰的手,坐在了一旁。

“有件事忘了同你說。”葉淮允剛緩過氣息,就聽褚廷筠道:“前兩天在礦洞裏時,我細心把那些活傀的面容都看了一遍,你猜我發現了誰?”

葉淮允想了想,他既這般問,那便是他們認識或知曉的人。

“那些山匪?”葉淮允乍然福至心靈地猜測。

“聰明。”褚廷筠刮了刮他的鼻梁,又道:“但不止是山匪,還有兩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潘漢和鐘桂。”

乍一聽到這兩個名字,葉淮允幾乎是反應了半拍才想起來這兩人是誰。

“他們都……死了?”葉淮允問。

“嗯,都已經死了。”褚廷筠肯定了他的猜測,“估計是在天官坊的時候就被殺害種下了蠱蟲,而至于當初潘繡繡會被抛屍野外,估計是因為種蠱失敗,沒能讓她變成活傀,也就沒了利用價值。”

葉淮允突然就想起潘繡繡慘烈的死狀,還有當初天官坊中,前仆後繼想要一贏到底的賭客,最終卻輸光全部家底。

不知那些人有沒有逃過被制成活傀的下場,也不知在其餘他們沒有行經的郡城,還有幾處“天官坊”,還有多少被無辜殘害的百姓。

葉淮允掀開帷幔,望了眼似又要落雨的陰沉天色,啓唇道:“我們去西南藩地吧。”

【作者有話說:對,你們沒有看錯,這是一個沒有晨起後刷牙的吻……瞬間,就不唯美了是不是哈哈哈哈哈,這才是真愛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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