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登基

大行皇帝駕崩的毫無征兆,新皇登基便顯得倉促起來。

葉淮允審閱着太常卿送上來的一份份章程折子,只兩日,眼睑下就生出了濃濃青黑。

褚廷筠端了新泡的茶擱在他面前,又在指尖抹上安神香膏,繞到他身後替他緩緩按揉着太陽穴,“明日登基大典,免不了會有人想給你使絆子。彼時我不能站在你身邊,千萬小心些。”

葉淮允放下手中最後一本奏折,回頭朝他笑了笑,“我知道,定會當心的。”

偌大的太極殿中,只他一人躺在冰冷的龍床上,葉淮允睜着眼睛,望着明黃色的床帳。四周岑寂得能聽見自己每一次呼吸聲,就連晚風過窗也能在殿內蕩出空靈回響,他仿佛忽就明白了,緣何帝王多疑。

次日天光乍明,葉淮允一身衮冕,仰頭望了望那九百九十九步通往九五至尊的階陛,深吸一口氣,拾級而上。

奏樂唱禮,宣讀策文,這些儀式完畢後,便該交傳國玉玺了。

葉淮允擡起厚重的袍袖,正要從紅漆托盤上捧起玺印時,突然“哐哐”兩聲清響撞入諸臣耳廓。

褚廷筠站在武官之首,當即擡頭往上看去,太廟之中,有兩塊靈牌不知為何突然從供臺掉到了地上。

大行皇帝的靈牌尚未供入太廟中,所以依着這拜訪位置看,應是先皇與先皇後的。

太常丞是個膽子大的,當即上前一步道:“陛下,此乃不祥之兆。”

“你且說明白些,如何個不詳法?”葉淮允盯着跪在地上這人的後腦勺,沒有語氣地反問。猶記昨晚褚廷筠所說會有人使絆子,原來是在哪裏等着他呢。

“這像是先皇與先皇後不滿陛下即位。”那太常丞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正好能讓跪在前幾列的官員聽清楚。

“哦?”葉淮允并不惱,只追問:“大行皇帝一生無子,既不滿朕即位,那愛卿不妨說說,還有誰人合适?”

公然議儲是大忌,更何況是新皇的登基大典之上,但太常丞約莫是被人收買的透徹,偏生不怕死地在此時送人頭,支支吾吾後道:“大行皇帝雖無子嗣,但兄弟還是有的,禮制言立嫡立長……”

他這話說的明白極了,葉淮允與他崩逝皇兄是先皇後的嫡子,如今嫡子立不得,便只能是常信王那位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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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一時緊張得可怕,就在所有聽見這對話臣子都以為葉淮允會把人拖下砍了時,他卻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愛卿說的有理,若這真是天象皈依,朕自當退位讓賢。”

“不妨愛卿先将靈牌扶起來,若是它再倒下,那麽朕便認了此為父皇母後的意思。”

他音落,驚得一片朝臣連連勸阻:“陛下,不可吶!”

葉淮允恍若未聞,始終盯着太常丞道:“吉時将過,愛卿還不快去将靈牌扶起來。”

那侍郎只得緩緩站起來,他每一步都走得極緩極慢,像是怕驚動了什麽一般。褚廷筠将一切收入眼底,終于察覺到了什麽。

他擡頭對上葉淮允恰好也向他望來的目光,兩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褚廷筠不動聲色地扯了腰封上一粒鑲金,注入內力從指尖抛出,不偏不倚正打在那侍郎的小腿。

太常丞忽而一個踉跄,動作極其失禮,但此時并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因為那塊靈牌突然又動了!

甚至有細心的大臣發現,這侍郎往哪邊踉跄,那靈牌便往哪邊動,像是被人操控了一般。

葉淮允好整以暇地看着這一幕,“愛卿不覺得自己應該解釋點什麽嗎?”

太常丞支支吾吾,現下百官都在注視着他,直看得他後背發涼。

而葉淮允身邊捧着傳國玉玺的太傅出聲提醒:“陛下,吉時就要過了。這等亂臣賊子,關進大牢,待秋後問斬即可。”

葉淮允點點頭,“便依老師所言。”

這一場登基大典,終于是在日暮時分有驚無險地結束。

回到太極殿,葉淮允當即讓人替他摘下冠冕,褪下衮服。

褚廷筠見他滿身疲憊,便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又斜過他的身子靠在自己肩頭,“沒有旁人在,就不必顧及禮儀,這般正襟危坐了。”

聽他這樣說,葉淮允信手就摘下了褚廷筠回朝後重新帶回臉上的冰冷面具,看他兩眼覺得滿意後,才扯了扯自己繁瑣服侍上一層層交疊平整的領口,讓整個人漸漸放松下來。

褚廷筠看着他衣領下被束了一天的皮膚微微泛紅,在昏黃燭火映襯下,像極了情動之時的旖旎心意浮于白皙皮表,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我是讓你随意些,可不是讓你勾引我。”

“……”葉淮允沒用什麽力氣地一掌拍過去,“好好說話。”

褚廷筠笑着在他頸窩處親了親,才道:“你今天是怎麽知道是那老匹夫搞的鬼?”

葉淮允眼神往桌上茶盞一撇,示意他把茶水喂過來,待兩口溫熱香茗入腹後,他清了清嗓子續道:“猜的。”

“猜的?”褚廷筠無奈将茶盞重新擱回桌上,“猜的你就敢說什麽天命皈依、退位讓賢?也忒大膽了點。”

葉淮允沒曾想竟能從這個恣意的人口中聽到他說自己大膽,揶揄道:“大膽不也是跟你學的。”

“何況你昨日說了,常信王在宮中朝中的眼線衆多,免不了想給我使些絆子。”葉淮允道。

“而西南擅蠱,既然連控制死人成傀的蠱蟲都能研制出來,自然也有能控制死物的法子。我便猜,是他黏了一只子蠱在靈牌上,又藏了一只母蠱在自己身上,借以操控。”

他說話間,褚廷筠瞧見他微眯眉眼褪去青澀,染上沉着;聽見他翕動雙唇吐出的字眼少了遲疑,添上果決。倏就想起今日正陽之下,自己随同百官跪拜新皇時,葉淮允睥睨腳下萬民時的蕭肅,不僅晃了晃神。

這是大辰朝,無上的皇,也是他的王。

“我在問你話呢,發什麽呆?”葉淮允用胳膊推了推正摟着他,卻神游天外的人。

褚廷筠猛然回神,飛速想了想,方才葉淮允好像是問他覺得應該如果處理那位太常丞,遂道:“能在登基大典上幹出這種蠢事的人,多半是有把柄抓在了對方手上,不得不唯命是從的被踢出來做槍頭鳥。”

“對于這種人,最是好收為己用。”褚廷筠計上心頭地挑了挑眉,“且先關着他,等我查出他到底落了什麽把柄,再處置也不遲。”

褚廷筠說完,葉淮允并立刻沒有表态。

他就靜靜又等了半晌,懷裏的人卻仍舊沒有說話。褚廷筠這才覺出絲絲異樣,低頭看去,這人竟是已經累得睡過去了。

“淮允?”褚廷筠嘗試喚了他兩聲。

但想來是這段時間實在太累,葉淮允只是從鼻中哼哼出一聲氣音,就又在他懷裏蹭出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了。

褚廷筠下意識看了眼窗外,幸好此處太極殿,不會有閑雜人等路過。否則這幅模樣要是被旁人瞧見,傳進那些個朝臣的耳朵裏,怕又是一番流言蜚語。

葉淮允是在次日五更時分醒來的,算算時辰,再有三刻鐘就該上朝了。

他睜開眼想要起身,卻忽覺大半邊身子都被一條手臂緊攬着,動彈不得。

葉淮允側頭看了眼安然睡在龍床上的人,“……”

還真是……膽子不小。

褚廷筠睡相不好,有時甚至還愛翻來覆去地踢被子。因此每每清晨之際,葉淮允總是能有幸看到他滿頭長發亂成了一撮雞窩,半點平常時候的傲然神氣都沒有。

這晌他看了眼尚早的天色,忽就起了點玩味心思。葉淮允将雙手分別捏上褚廷筠勁瘦的兩邊臉頰,先扯了扯,再揉圓搓扁,竟還被他覺出了幾分有趣。

直到葉淮允噗嗤漏出一聲輕笑,褚廷筠嘴角緩緩揚起看他,“陛下可玩夠了?”

葉淮允一愣,“你……什麽時候醒的?”

褚廷筠臉頰上還留着葉淮允捏出的微紅手印,該是有些些輕疼的,他卻笑得暢快不已。雖沒答話,但葉淮允也曉得,他應是比五更天還醒的早些,故意逗自己玩呢。

葉淮允又羞又惱地從被褥裏踢了他一腳,故作嗔怒道:“快點起來,去金銮殿前候着,不然朕就治你一個無故罷朝之罪。”

“陛下舍得嗎?”褚廷筠笑意盈盈地對上他視線。

話雖如此說着,人卻是已經下了床,拿過屏風上挂的将軍朝服,一件件穿上。

伺候葉淮允穿衣上朝的內侍早已經侯在殿外,催促地問過兩次。他瞧着褚廷筠故意磨叽的動作,索性把腰封甩到他手上道:“你翻窗出去。如若被人看見了,朕免不得要背個先皇喪期就思淫欲的昏君之名。”

褚廷筠長眉一挑,“所以陛下思了嗎?”

葉淮允:“……”

“出去。”

褚廷筠站在窗下,被深秋冷風吹了一個哆嗦,低頭看着自己尚且不整的衣裳。

這就是睡了龍床之後的待遇嗎?

【作者有話說:最近是每天工作忙到虛脫的日子,所以更新時間不大穩定,以至于如果文裏出現邏輯錯誤,用詞錯誤以及錯別字,請多多諒解,指出來我看到就會改的。給所有追文的小可愛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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