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平長

過了疊水谷,那些周圍村鎮也該收複。

清晨,葉淮允換了一身春衫便服,又喬裝打扮成商人的模樣後,帶上謝岚與幾個影衛,往城中而去。

出發前,他囑托了幾位将軍一些事情,再回頭,謝岚馬匹上的人竟變成了褚廷筠。

“褚愛卿這是何意?”葉淮允問。

“我陪同陛下去平長城。”褚廷筠道:“那整座城早就被常信王控制了,臣有責保護陛下的安全。”

方才與葉淮允議事幾位将軍,聞言連連點頭,“褚将軍所言極是。”

像是怕再發生昨晚營帳之事一樣,褚廷筠一甩馬缰繩,率先就往前跑了出去,生怕葉淮允會将他趕下來,換成韓玖。

葉淮允無奈翻身上馬,但心底對他的同行還有些難以言明的小雀躍。

平長城是藩地邊境無數小城中的一個,幾人在城門前下馬,守城侍衛一板一眼地驗明他們确是商人身份,又搜過身後,才給予放行。

直到順利進了城,發覺這城中百姓來來往往,一景一物都正常得很。褚廷筠壓低聲音道:“小心些,應該有人已經盯上我們了。”

葉淮允點點頭,他始終注意着周遭的動靜和來往的行人。

兩人細心發現,似乎城中鐵匠鋪極多。每走幾步路,就能看到袒露着上身的男人,在淬火鑄鐵。

聯想起峙陽郡中那個鐵礦,葉淮允不用多想,也知道他們在煉的是什麽。

他們在大街上緩慢走着,葉淮允突然在一家成衣鋪門前頓住腳步,“不對。”

“什麽不對?”褚廷筠問。

葉淮允道:“一路走來,我們只看到了青壯年男子,卻沒有看到女人、老者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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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廷筠環顧了一圈周遭,若有所思,而後朝前努了努下巴,“去那裏看看。”

葉淮允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是一個茶棚,正有不是鐵匠圍坐在桌邊休息。

兩人剛在椅子坐下,茶鋪老板就捧了兩碗茶過來,眼神在二人臉上不住徘徊,“二位不是西南一帶的人吧?”

葉淮允道:“的确不是,準備去西南一帶做生意,途徑平長城罷了。”

音落,老板停留在他們臉上的目光又深了幾分,“二位還要往西南去?”

葉淮允點點頭問:“是有何不妥嗎?”

“确實不妥。”老板也搬了個板凳在他們桌邊坐下,“兩位公子出了平長城再往西南方向行一段路,會看到一片沙漠。那可是亡魂沙漠,所有進去那片沙漠的人全都會變成亡魂,無一生還。”

“所以我奉勸二位,別再往西南走了,否則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真有這麽邪乎?”葉淮允狐疑。

“那可不!”老板神秘兮兮地道:“幾個月前咱們城裏有個膽大的,準備帶着一家妻兒翻過沙漠,結果……啧啧啧,那叫一個慘哦!”

葉淮允還欲再問,他們後面那桌人聽見了老板的話,有人突然回過頭來,搶在他開口之前,言辭粗鄙,“別跟老子提王二狗那厮,他至少是全家死在一起了,哪像我們現在。”

“父母妻兒被狗賊抓走了,自己還被困在這裏給他鑄造謀反用的兵器,不如死了痛快!”

他身邊另一個男人趕緊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可小點聲吧,這城裏到處都有那位主的人。萬一被聽到了,咱哥幾個都活不了。”

“就是。何況我聽說陛下禦駕親征來西南,才沒兩天就破了疊水谷,咱平長城遲早也能擺脫那狗賊的掌控。”

聽了他們的話,男子仍舊憤憤不平,把茶碗直接砸在了桌上,“你們說得輕巧!只要我們的家人還在狗賊手裏一日,就不可能擺脫他的掌控!”

葉褚兩人将他們的話盡數收入耳中,付了茶錢,繼續在城中逛着。

難怪他們在城中所見皆是青壯年男子,看來其餘人都被常信王抓走了。

可一群老弱婦孺,大多體弱得不能幹活,抓去有什麽用?

葉淮允腦中閃過什麽,一種可能性乍現,他下意識去看褚廷筠,而這人恰巧也朝他望來,心照不宣。

“你也想到了?”

葉淮允回頭看了眼坐在茶棚聊天的幾個男子,“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們的妻兒恐怕已經不在了。”

他長嘆出一口氣,這樣枉顧人性的事,天理難容!

突然,背後似有輕微利器劃過空氣的聲音傳來。葉淮允猛地旋身一側,再擡眼看去,他原來所站位置的後牆上插着一枚飛镖暗器,銀白镖頭還泛出一點青黑,顯然是淬了毒的。

兩人立馬警覺地看着周圍。

今日進城是假扮的商人身份,所以誰都沒有帶武器。

小巷的兩側瓦檐上,突然出現數名黑衣人。手中大刀被陽光折射出粼粼光亮,晃入葉淮允的眼底。

“兄弟們,給我上!”領頭的黑衣人一聲令下:“拿了他們的項上人頭,找主子領賞去!”

音落,所有人一齊躍下牆頭,朝兩人攻去。

唯有一個指間夾着數個飛镖暗器的,坐在牆頭上啧啧看戲,“我說大哥,你也太小題大做了。就這兩個長得像女娃娃一樣的小白臉,也值得出動所有兄弟?”

葉淮允明顯看到,褚廷筠在聽到女娃娃三個字時,眸色頓時暗了暗,整個人都籠上一層陰影。

他反手掐住從背後偷襲之人的脖子,又往前用力一甩,迎面朝他揮刀之人的鈍刀來不及收勢,就直穿同伴的心房而過。

對方顯然沒想到褚廷筠一開始出手就這樣狠戾,當即大半人的大刀都朝他身上落去,倒是讓葉淮允這邊應對起來輕松不少。

褚廷筠奪過一把大刀,幾乎是迎上一個人就殺一個。

葉淮允被耳邊的連連慘叫聲分出神,朝身後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幾名黑衣人,不是被一刀割斷了喉嚨,就是一刀穿爛了心腹,死狀之慘烈,絲毫不亞于戰場上的萬千屍骨。

當褚廷筠又橫掃一刀,揮得一人頭顱落地,鮮血飛濺,葉淮允胃裏不禁一陣翻湧,惡心得險些幹嘔。

牆頭的黑衣人看準這一間隙,朝葉淮允飛出指間所有飛镖。

幾道破空聲襲來,他趕緊忍住作嘔的沖動,抽刀格擋起來。

褚廷筠那邊恰好解決掉最後一個人,他直接丢了大刀,用雙指接下了飛镖,反手朝那些暗器來時的行徑抛回。速度之快,那黑衣人尚未反應過來,就被自己的飛镖釘入了指骨。

黑衣人痛苦得一皺眉頭,下一秒自己的脖子也被人死死掐住了。

褚廷筠就這樣蹲在他面前,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唇角卻輕輕勾了起來,“你說誰長得像女娃娃?”

黑衣人對上他隐在陰影中的半張臉,方才的傲慢頓時就沒有了,想要擡手把褚廷筠捏緊自己脖頸的手松下來一些,又發現自己的雙掌都被飛镖貫穿骨肉,動彈不得,只得咳着聲道:“沒……沒說……是我胡言亂語。”

“是嗎?”褚廷筠微挑了眉梢,又低笑了聲繼續道:“可我不僅聽見了你胡言亂語,還看見了你暗中偷襲我心上人,這該如何是好呢?”

黑衣人下意識一抖,褚廷筠卻戲谑:“怕什麽。”

他端的是漫不經心的語調,唇邊笑意愈深,看着黑衣人緩聲道:“不如就用這镖斷了你的手指如何?從大拇指到無名指,再到小拇指……”

黑衣人看着眼前這個容貌冶麗的男人,一張漂亮皮囊笑得美極,說出的話卻宛如蛇蠍,讓人渾身血液涼下。

褚廷筠的笑意悉數斂去,拔出插在他骨頭裏的飛镖,作勢就要貫穿大拇指,突然,一聲厲呵:“住手!”

葉淮允翻上牆頭,握住他的手腕,“褚廷筠!朕讓你住手!”

褚廷筠側頭朝他看來,似是對他的呵斥有些委屈,“淮允,他說我們是小白臉。”

“……”葉淮允趁機丢掉他手中飛镖,“堂堂褚大将軍還在意流言蜚語嗎?”

“在意啊。”褚廷筠聳聳肩,“不過就算我不殺他,他也活不了。”

“這些飛镖上,本來就淬了毒,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發作了。”

他話音落,那黑衣人果然一抽搐,嘴角吐出白沫,從牆頭摔了下去。

葉淮允握着他腕部的手甩開,顧自翻下牆頭往前走去。

聽見身後褚廷筠腳步聲跟來,葉淮允又猛地轉過身去看着他,遲疑小片刻,還是将話說出來:“褚廷筠,你變了。你以前縱使殺人,手段也不會如此……”狠辣。

最後兩個字他沒有說出來。

褚廷筠也不知是聽懂了故作懵懂,還是真的不明白,無辜對他道:“臣是想保護陛下啊。”

葉淮允撇開頭,“朕有自保的能力,不勞褚愛卿費盡心思。”

“淮允……”褚廷筠喉頭發哽,心中陡然有煩躁攀升。

他忽就想要沖上前去,直接把這個大步流星走在前的人揉進懷裏,不顧一切地吻住他的唇,甚至咬破那薄唇,讓血腥氣散在彼此的嘴中,狠狠攫取,将隐忍了四年的思念通通發洩出來。

但終是,平息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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