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砂紙,撕下一半遞給我,“打磨一下會更好看。”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另一個人一起,旁若無人地站在路邊認真打磨幾塊不起眼卻很好看的小石頭,可此時此刻這一切确确實實地發生了。

他把最後一塊打磨好的花崗岩遞給我,然後問道:“你去過市裏的地質博物館嗎?”

“沒有。”我努力地在少得可憐的記憶中搜索着地質博物館,“是在城北嗎?我好像在電視上看到過。”

“是在城南。”他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今天有空嗎?一起去看看?”

“好。”我躊躇着,“可我也很想繼續聽你們的故事。”

“我們可以一邊參觀一邊講故事。”

“那走吧。”

“這座地質博物館的規模在全國應該是數一數二的。九年前擴建了系外行星展館,來自各個星系的礦石都陳列其中,當然也包括瑟沃倫特。”去地質博物館的路上,他簡要地做了介紹,“一會兒參觀瑟沃倫特展廳的時候給你講講我們和那些礦石的故事吧。”

“瑟沃倫特。Cerf-volant.”我小聲念着展廳門口的銘牌。

“這是個法語單詞,意為風筝。一百多年前法國天文學家克萊克在射電望遠鏡中首次觀測到它,并為之命名。”說起自己熟悉的東西,他的語氣裏滿是自信,“瑟沃倫特總共由17顆恒星構成,我們的那顆恒星是其中最亮并且距離太陽系最近的一顆,因此編號為α。走吧,進去看看。”

就在我的手剛剛觸碰到展廳大門的時候,一道機械女聲響起:“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來到瑟沃倫特展廳。為維持礦石原始狀态,系外行星展館的展廳內部均模仿礦石原産星球的理化條件及氣候環境。為保障您的身體健康及生命安全,請您在進入展廳前按照視頻演示穿好我們為您準備的防護服。謝謝您的配合,祝您參觀愉快!”

大門左側伸出一只機械手送出兩件特制的防護服,門上隐藏的屏幕緩緩滑出開始播放演示視頻。

“有點像我們在瑟沃倫特穿的宇航服。”他一邊看着演示視頻,一邊感慨道,“這種防護服可以模拟人類所适應的重力、溫濕度、空氣成分等。剛開始穿不習慣會覺得笨重,但已經比幾十年前的宇航服輕便多了,而且穿戴起來并不複雜。”

果然,在視頻指導下,我們很快就穿好了防護服。我再次把手搭在展廳大門上,緩緩地推開了它。

chapter 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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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推開展廳大門的那一瞬間,我險些以為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晚霞!”我凝望着頭頂的暮天殘紅,但很快意識到那不可能是真正的天空,“這是?”

“是一種礦石,可以說這是我們在瑟沃倫特的八年裏最重要的發現。我先不說,你來猜猜它的用途是什麽?”

我定睛細看,才發現自己先前以為的天空其實是半透明的藍紫色晶體,幾抹橙紅和淡金色的光澤在其上交相呼應,像極了落日餘晖。我忽然靈光一現:“是你們發現的那種新型燃料嗎?”

“聰明。”他似乎一點都不驚訝,“我們就是靠着它才熬過了困在瑟沃倫特的六年。”

“困在?”

“還記得詩人和馬卡龍嗎?他們出事以後航天部很快查出了原因。蟲洞恰好進入了不穩定期,他們被傳送到了人類探測範圍之外的宇宙深處。”他頓了頓,應該是在調整自己的情緒,“航天部利用蟲洞紊亂的間隙下達指令,讓我們等到下一次穩定期再返回地球。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六年。”

“那你們帶的物資……夠用嗎?”

“飛船上有一個小型溫室,各種蔬菜應有盡有,只要飛船的能量供應不斷,我們就有充足的食物。至于水,我們的那顆行星雖然沒有河流,但幾十米甚至幾百米厚的冰層覆蓋了地表的五分之三,夠我們喝六百年都不止。有時候能生吃的蔬菜我們就幹脆不煮了,用清水煮過之後反而連原本的清甜都消失了。說起來,我們在生吃胡蘿蔔這件事上永遠無法達成共識,我堅持認為胡蘿蔔只有生吃才好吃——你說竟然會有人喜歡生吃胡蘿蔔?——哈,他的話比你難聽多了。他說,難以相信這種嘗起來還不如劣質塑料的東西竟然會有人吃得如此享受。”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他也跟着我笑了起來,好半天才緩過這口氣。我突然意識到我們身處寂靜無聲的博物館展廳,這樣大笑實在太不合适,然而環顧四周才發現偌大的展廳只有我們兩個人。

“所以說,博物館用儲能極高的燃料礦石鋪滿了天花板?這樣不會很浪費嗎?會不會有危險?”

“咱們頭頂的都是全息投影,模拟了這種燃料放能的畫面——由藍色逐漸變為橙紅色再變成淡金色。每放出一點熱量,它的光澤就會黯淡一些,最終會變成暗黑色結晶。前面那個玻璃櫃裏應該有塊真的。”

展櫃裏的礦石處于靜息态,是很純淨的藍色,介于傍晚的天空和海洋之間。沒有漫天晚霞那麽瑰麗,卻也有一種深邃的美感。

“他很喜歡站在燃料室的玻璃窗外看它們,靜息态放能态都喜歡,經常在那裏一站一下午,直到我喊他吃飯才離開。有時候我也陪着他看,但說不好我所看的究竟是那些燃料還是看它們的人。”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原先我們并不熟,他不愛說話,經常一個人待着,但我喜歡和詩人他們一起打打鬧鬧,所以在出事之前我們連話都沒說過幾句。那段時間我真的痛苦不堪,連着很多天——用他後來的話說——就跟丢了魂一樣。是他主動來安慰我的。他把我拉到飛船頂上,遞給我一塊石頭。你猜那是塊什麽石頭?”

“流繁?”我記得他說過流繁是那個人最喜歡的礦石。

“沒錯,他指給我看那上面流動的星河,然後說了之前我跟你講過的那句話。你還記得嗎?”

“他們只是沉睡在星星深處了。只要不死,就是活着。”

“嗯。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流繁,當我看到細碎的光點在它表面緩緩流動時,那種感覺用震撼都不足以形容。可惜,流繁儲量本來就很小,後來在一次意外的爆炸事件中全都毀了。當初他給我看的那塊流繁成為僅存的唯一一塊。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原因,我們都沒有上報流繁的存在,所以在這裏你是找不到它的。”

“那風筝……”我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嗯,就是用那塊雕成的。”

我掂量掂量自己的位置,自知絕無法承擔它的分量,猶豫着要不要找機會把石雕退還給他。

然而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都已經送給你了,就好好收着吧。看得出來你也很喜歡它,不是嗎?”

我只好點點頭,放棄之前的想法。

很奇怪。

他把那個人那麽放在心上,說起他時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去找他。但他對一些承載着他們的共同回憶的東西卻并不很珍惜,比如很輕易地把小白寄養在我家,又很輕易地送給我僅存的唯一一塊流繁。

就算再投緣,我們也才認識不到一個星期。

六天的萍水相逢怎能抵得上六年的相依為命?

我想不通為什麽。

除去我滿心的疑惑,這大半天的參觀還是很愉快的。

他的講解很專業,但我也沒有因此感到枯燥乏味。我看得出來,他确實很喜歡地質學,介紹各種各樣的礦石的時候,他眼裏閃爍着興奮的光芒,看起來甚至有點孩子氣。

他給我講了很多他們和礦石的故事,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盛着雲煙——那種在地面升華又在空中凝華的神奇礦石——的小隕石坑。他們從一端跳到另一端,宇航服上就挂滿了淺灰色的透明結晶,用不了多久那些小顆粒又逐漸升華,消失不見。他們總想比誰身上的結晶多,但每次數到一半,剩下的就全都升華了。有時候他們能樂此不疲地跳半下午。

我真的很羨慕他們——已逾而立的年紀,卻還能擁有那麽簡單而純粹的快樂。

我想起昨晚下定的決心,卻不知如何開口。正在這時,他主動問我:“後天我就要走了。之前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我也許不會跟你走太久。”我試圖把自己的應允說得委婉一些。

“好。”他似乎瞬間心情變得很好,“那一會兒收拾收拾行李,有什麽缺的明天一起去買。”

回到家之後,我一邊感慨這短短幾天之內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一邊收拾行李。把換洗衣物裝進包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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