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苗小青最後用工資給父親買了個錢包,給母親買了瓶香水,其他親戚的禮物都是到了機場順路買的。
一上飛機,她就對空姐囑咐,全程不要給她送水送餐。
坐下後她拿出一篇綜述文章,翻到計算那一頁,用自己理解的張量網絡算法重新推導。
賀晖走進機艙,看到的就是苗小青伏在小桌板上寫劃公式的場面。
這種場面對他來說很是震憾。昨天遇遇,以為她只是個看起來好搭讪的小姑娘,吃了一記戲辱。而今天她沉浸在一堆複雜的公式符號裏,根本沒看到他,昨天那些戲弄侮辱根本不算什麽。
沒什麽比一個女人先用金錢打發你,後用智商輾壓你更讓你受辱了。
賀晖回頭找到空姐,指着苗小青旁邊的空位問:“那兒有人坐嗎?”
空姐搖頭,“沒有。”
賀晖打開苗小青頭頂的行李艙,把登機箱放進去,然後在她旁邊坐下,換了拖鞋,拿出報紙裝模作樣地看。
空姐端了果汁過來,又問了賀晖飛行途中的用餐要求,前後都陸續有人入座,苗小青一直伏在那裏,像座雕像,頭都沒擡起過。
賀晖仔細看才發現,她耳朵裏塞着耳塞。
她的登機牌随意地扔在桌板上,名字那一欄印着“苗小青”。
他掏出手機,把靜音振動都關掉,用報紙掩藏住,對着她的側臉偷偷拍了張照,然後才收起手機,拿手碰了碰苗小青。
“你好!”他說。
苗小青掏出耳塞,轉頭看到他意外地愣了下。
“能不能借下你的手機,我的手機沒電了。”
苗小青從口袋裏取出手機解鎖給他,看他撥了號碼放到耳邊,才低頭又思索起來。
賀晖挂掉電話,把手機還給她,“謝謝,沒人接,只能晚點再打了。”
苗小青懷疑地看他一眼,他神色如常。大概是顧不上理他,或者是不屑于理他。她最終也沒說什麽,拿回手機壓在登機牌上。
飛機起飛後,她收起桌板,抓着幾張紙仍在冥思苦想。
陽光從舷窗照進來,她的臉泛着柔和的光,紙上的公式,讓她的神色多了幾分高深莫測。
賀晖想到自己竟然用高深莫測來評價一個女人,差點笑出來。
看到那些公式,他想到了那個白發爆炸頭的外國老頭。
他見過各形各色的美女,還不是庸脂俗粉,至少都是開過個人演奏會,開過個人畫展,開過公司的女強人,就是沒見過這款的。
那些複雜燒腦的公式,搭配一張溫柔的臉孔,總給人一種瘋狂危險卻又極致迷惑的感覺。
直到飛機着陸,她才收起那些紙,折好放回包裏。
兩個多小時的專注,讓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疲憊,她打開手機電源,很快就有電話進來。
“喂,爸爸!”
賀晖在心裏數了數,兩次偶遇,這是他聽到她開口說的第四句話,還不是對他說的。
“飛機剛剛降落……您已經到了嗎?我大概還需要二十分鐘才能走到,您先找個地方坐一會兒……不是說好了出去吃嗎?媽怎麽又做飯了?……我知道了,那一會兒見。”
她挂了電話。
原來跟他一樣是這裏的人,賀晖的心裏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
“沒覺得很巧嗎?”賀晖一邊換鞋一邊說,“昨天遇到,今天還坐同一班飛機。”
苗小青正在收拾包,聽到他的話,停了停,轉過臉來說:“沒你想得那麽玄,這是過年前十天內的航班,飛機上大多是回家過年的,假設一天有十趟航班,兩個人遇到的機率是1%左右,比你抛硬幣立起來的概率高多了。”
賀晖再一次瞠目結舌。
他把這次的相遇當成命運,而對她來說,只是一道特別簡單的數學題?
“請讓讓!”她拎起包說。
賀晖連忙站到過道上,她背着包走下飛機,他連忙跟了上去。
飛機停靠的閘口離行李提取處很近,賀晖一路不遠不近地走在苗小青後面。
苗小青走去行李轉盤,他先到了出口。
孔濤一步跳出來,朝他揮手。
“快點快點,都等你一個呢。”孔濤催促着接過他的登機箱,就掉頭往外。走出去三四步遠,才回了下頭,發現賀晖的手插在口袋裏,站在原地沒動。
孔濤只好又拉着箱子回去,“還有人沒出來?”
賀晖沒說話,一雙眼睛專注地盯着從裏面走出來的人。
孔濤以為他真要等人,立起行李箱,習慣性地去掏煙,想到還在機場裏,他煩躁地把手抽出來,“月月可是也在啊,你別帶些不着調的人去,連累得大家連頓飯都吃不好。”
賀晖聽了,仍望着裏面,點頭“嗯”了聲,“沒有誰,你們吃個夠。”
“沒有誰你還杵這兒?趕緊走啊。”
孔濤說着正要去拍他的肩膀,被賀晖拽着往牆邊挪了幾步。
苗小青拉着二十九寸的大箱子出來,賀晖的目光緊緊追着她。
她穿上了外套,一件深黑色束腰羊絨大衣,手臂上搭着一條灰色圍巾。
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快步迎過去,她緊緊地抱了下男人。放在地上的行李箱被旁邊一個年輕男子接過去,她這才拿起圍巾。
那條圍巾又寬又長,纏了她的脖子不知道多少圈,半張臉都遮住了,只露出一雙眼睛,這才打上結,挽着男人往外走。
賀晖望着她的背影,想到剛剛她那江洋大盜式的圍圍巾法,不禁微笑。
孔濤看了這一程,碰了碰賀晖的手臂,“你認識他?上次我老頭帶我去拜訪過,挺高級的一個人。你說這些大人物怎麽都表裏不一呢,那姑娘多大?能當他女兒了吧……”他說着轉過臉,嚴肅地拍了賀晖一巴掌,“你看上的不會剛跟他又抱又挽那個。我說,你再玩也得有點分寸,他的人,你也敢打主意?”
賀晖轉頭,鄙視地說:“人家就是女兒,你真肮髒。”
孔濤愣了一下,“真的女兒?”見賀晖已經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忙追上去,“真女兒你更沒戲。你之前那些情史,他一查就查到了。”
賀晖垂頭走路,沒有說話。一直走到停車場,接過孔濤遞來的打火機和煙,點了一支抽上,才松弛下來靠着車門。
抽了幾口煙,他才拿出手機,翻到最近的那個未接電話,存到手機裏。
他一手拿煙,一手舉着手機,隔着袅袅煙霧,盯着屏幕上那個號碼沉思。
直到把一支煙抽完,他才按黑了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