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暑假結束,進入研二上學期,江教授這一年又是一個名額沒要。

苗小青結束了全部課程,卻沒有迎來想像中的輕松,緊迫感比研一時更甚。

此時的她,已經沒有上課考試的借口了。

研二她遞交了碩轉博申請,她的成績不成問題,學校那關應該能過,然而江教授認不認可她的科研能力,會不會收她才是關鍵。

她每次組會都參加,也會經常去找江教授讨論,盡了人事,接下來只能聽天命。

與此同時,她的運算進入了最複雜最難的部份——算相圖。龐大的計算量讓她恨自己沒有十個腦袋去分析數據,沒有十雙手去調參數。

碩轉博的結果出來時,她蓬頭垢面,全無形象地敲着鍵盤,屏幕上的數據讓她又産生了長十雙眼睛的妄想。

知道江教授認可了她時,苗小青捧着一顆昏昏沉沉的腦袋,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成了組裏繼杜弘後,第二個碩轉博的學生。

兩天後,她收到了程然寄來的快遞,一本原作者簽名的《量子多體理論》,扉頁上寫着:苗小青,歡迎你加入我們!

落款是原作者的名字,巴克利獎和狄拉克獎的獲得者,MIT的終身教授。

苗小青驚異地翻開書,裏面夾着一張書簽,上面寫着兩個小字——

加油!

她撇了撇嘴,費那麽大勁弄來這本珍貴的書,卻連句好聽的話都不肯寫。

她随手把書簽插進書頁,正要繼續往後翻,卻眼尖地看到書簽背面好像還有字,她重新取出書簽,翻過來看,背後寫着——

“I miss u!”

巨大的驚喜襲中苗小青的心口,她把那句英文反複在心裏念着,就像看到程然寫下這句話時,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和眉間緊皺時流露出的思念。

寒假無論如何要去看他,苗小青心裏急切地計劃着。

時間不緊不慢地進入到12月,這天早上,苗小青起床就收到江教授的郵件,讓她去9點整去3號會議室,參加普林斯頓黎若谷教授組織的讨論,并抄送了組裏所有人。

苗小青看到黎若谷三個字,心裏頓時有點不好的預感,雖然這個神壇上的天才應該跟她沒有交集,但從看了郵件開始,還是時不時地心慌一下。

她稍微梳洗一下就去了辦公室,手忙腳亂的把近期的工作整理好,然而時間還是太倉促,一看表,離9點只差十分鐘,她連忙跑去會議室。

推開會議室的門,就見長桌最裏面坐着一個年紀大概30出頭的男人,懶散地靠着椅背看文章,腿伸長翹在另一把椅子上,理科男一成不變的白T恤和牛仔褲,穿在他身上卻顯得異常的幹淨純粹。

苗小青關上門,連忙叫道:“黎老師!”

“以後叫我若谷,”黎若谷把腿放到地上,指着門說,“把門打開,知不知道我剛接到女學生告我性別歧視的律師信!”

苗小青慌忙把門打開,小心地坐在最靠外的一個位置。她知道黎若谷是國外的習慣,學生和老板都以文章署名的名字相稱,就像組裏的人也叫她小青苗一樣。

但苗小青也不敢真的直呼黎若谷的名字。

“以後記住,到我的辦公室,或者會議室,找我讨論,都要把門打開!”黎若谷不知道哪裏找來了一只筆,點着桌面說。

苗小青又唯唯喏喏稱記住了。心裏卻偷偷奇怪,她又不是他的學生,為什麽也對她這樣吆三喝四的。

“嘿!”江教授從外面走進來,手還濕濕的,笑了一聲,“這可不是國外,她是我跟學校發薪,而且她入學後除了開會買電腦花了我點經費,別的可什麽都沒有。”

黎若谷嘆了口氣,“所以國內的學生都被慣壞了。”

“慣壞的也沒機會花上你的錢。”

江教授剛說完,杜弘,袁鵬和徐浚擁着一個人,邊說邊笑走了進來。

苗小青看見那人,驚喜交加地差點喊出聲來。

他的個子最高,燈光全部打在他的臉上,淡淡的眉毛和漆黑的雙眼,淡漠的神情,是她大半年沒見過面的程然。

杜弘袁鵬徐浚坐到了對面,江教授坐到黎若谷下首,然後是程然苗小青。

程然坐下後,苗小青低聲問:“你怎麽來了?”

程然朝黎若谷呶了下嘴,也低聲說:“跟他一起來的。”

苗小青了然地點點頭,黎若谷應該是先去他們學校訪問了才過來的。

她看了眼對面,平時随意懶散的幾個人都正襟危坐,連杜弘那個小瘋子,臉上的傲慢也收斂了不少。

“可以開始了,”江教授說。

黎若谷點點頭,從面前的一疊資料裏翻了翻,又空手壓住,擡頭說道:“好的開頭最重要,我就先問個最簡單的,你們誰算kagome晶格?”

他的目光幾乎是一說完話就停在了苗小青臉上。

苗小青怎麽也沒想到黎若谷會問到她的工作,她有些無措地看了眼江教授。江教授老神在在地說:“這個題目是我跟若谷合作的。”

苗小青差點暈過去,既然是合作的,為什麽從來沒跟她提過。然後她立刻就明白了,這麽小的工作,實在是沒有提的必要,提了還只會給她增加壓力。

她忽然明白程然那時跟她說的“死到臨頭”是指什麽了。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聲音平穩清晰,“正在分析數據有沒有收斂,大概這周會出結果。”

“她做多久了?”黎若谷問江教授。

江教授尴尬地“咳”了一聲,“一年多吧。”

“就這麽個東西,一年多還在分析數據?”黎若谷把筆按在桌上,“啪”的一聲,讓苗小青的脖子不自然地縮了一下。

“你這就過份了,同樣是女學生,你那個學生連平均場都不會算。”江教授滿滿的維護之意。

黎若谷冷哼一聲,“那是我第一次收學生不懂,就盯着成績單看了,考試第一,換你,這樣的學生你會不要?”

他的話說完,會議室一陣冷場,衆人都看向苗小青。

江教授拍了拍黎若谷的肩膀,又看了眼苗小青,“她是筆試第一,也是物理系第一,績點3.9,還會算平均場。”

黎若谷臉上浮現被打擊的暴躁,“既然如此,一個月!”他對苗小青說,“一個月做不出來,我就踢走你,換人來做。”

苗小青的腦子裏“轟”地一聲炸開,一個月?這不可能做得出來。可是一看到黎若谷那不容商量的神情,她一個字也不敢說。

否則下句就是不行就退出,換個人來。

她完全相信黎若谷手下的學生,一個月就能全部做出來,但是這意味着她一年的努力就全部白費了。

“我知道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輕飄飄的。

江教授果然如程然所說的,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她焦慮不安地咬緊下唇,這一秒,她才意識到自己再一次産生了錯誤的認知,她以為自己快要跑到終點了,正想喘口氣,卻被告知,她才剛剛完成熱身運動。

這個認知等于殘酷地無視了她過去的努力,像把鋒利的刀将過去的她割離,強迫她接受這個又變得一無所有的自己。

她的牙齒更用力地咬着下唇,放在桌下的手也緊緊攥着衣角。她全身的委屈擰成一股勁,兇狠地撞着她的胸口。

一只手掌溫柔無聲地蓋到她的手背上,先是輕拍一下,又彎起手指,将她的手包進掌心裏。

苗小青低下頭,用餘光悄然瞥向程然。

他仍然專注地聽着黎若谷說話。

黎若谷點了杜弘,這次他沒問是誰,直接指向杜弘本人,苗小青立即明白他們已經有着頻繁的溝通。

“上次你說的進行得怎麽樣了?”黎若谷問。

杜弘條理清晰地說:“我發現二維拓撲序裏的任意子好像可以用模範疇來描述。”

黎若谷滿意地點點頭,“那你仔細對照下,兩周之內拿給我,我們再讨論。”

他的目光轉向程然,“雖然我們已經讨論過,你還是在這裏簡單地說說,讓大家都聽一下。”

程然松開了苗小青的手,聲音清朗地說道:“拓撲絕緣體和拓撲序這東西好像很不一樣,我還沒弄清楚它的分類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說完,黎若谷深思了一下,臉上流露出贊賞,“這個很有趣!”

苗小青看向程然,說不清心裏是為他驕傲,還是隐隐發酸,同樣一個人,她面臨的是被踢出組,而程然得到的是欣賞。

後面基本是黎若谷,江教授,程然,杜弘的四人讨論,袁鵬因為面臨畢業,答辯完就要去南洋理工做博後,徐浚還在準備博士資格考試,因此和苗小青一樣,都是旁聽。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小青!黎若谷火氣大明明就是被女朋友給折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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