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軍師

? 去往平城的小道上,一輛馬車正平穩地駛着。

冷徹騎着一匹棕紅色駿馬緊緊地跟在一旁,看了看漸黑的天色,為難的說:“小姐,這寒冬臘月的,天黑得快,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歇腳,明日再趕路吧。”

顧流觞掀了簾子,問:“還有幾裏路?”

”大約還有小半日的行程。”

車夫是個精瘦的中年漢子,也是個機靈的,看他們衣着不似尋常人家,忙搭話:“兩位是去平城尋親的吧?”

顧流觞也不解釋,只略點了點頭。

“平城現下的光景,可好喽!”

“哦。”顧流觞挑眉,“是怎麽個好法?”

車夫眨眨眼,看了看周圍,才說:“以前朝廷的人在時,三天兩頭的變着法子迫害咱們老百姓,現在換了安樂軍管事,不僅給米給糧,還免了許多賦稅,大家都說安樂軍就是仙人下凡來解救我們的哩!”

“看來安樂軍不僅能打仗,在治理上也有一套。只不過如今這世道,話可不能亂說。”

“嘿!我這不是看您親和,才不忍住多說了兩句。”車夫不以為然,“我們這些小民,也沒什麽指望,只要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哪管他是誰坐的江山?”

顧流觞若有所思的沉默着,車夫以為她被自己說動了,又繪聲繪色地說:“聽說安樂軍的幾個頭領,個個生得跟天神一樣。”

“哦?”

“您這就不知道了吧,據說那安樂王崔廣勝,就是個重瞳子。就像那西楚霸王,歷來的重瞳子,哪個不是要幹大事的人?”

“有理。”顧流觞淺笑。

車夫說得興起,又道:“還有安樂王的義妹,就是眼下駐守平城的這位,說是身量像鐵塔一樣,一只手臂就有狼牙棒那麽粗!”

“咳,咳咳……”顧流觞嗆了一下,腦內浮現起昨日見的那個清瘦的身影,這下更是咳得停不下來。

兩人找了個小棧将就歇了一晚,又費了些周折,總算到了平城。

來到義軍的營門前,冷徹憂心地問:“小姐,他們這樣就會放我們進去麽?萬一出了什麽岔子,這是別人的地盤,可不像路上那些雜兵那麽好對付。”

顧流觞從袖間拿出一個竹筒,囑咐守門的衛兵務必親呈沈将軍,然後轉身對冷徹說:“投其所好,到時還指不定誰要見誰呢。”

果然,不過片刻,衛兵就急匆匆的跑出來,說是将軍有請。

兩人就這樣被請進了中央的議事廳。

一進門,只見四面布置得很是簡單素淨,桌子上還擺放着成沓的文書。

上首處的主位上坐着一名身着銀甲的女子,卻不是當日他們見着的那個人,生得溫雅有餘,威嚴不足。

顧流觞和冷徹對視了一眼,施施然走到客座上。

義軍軍中不講那些繁文缛節,所以三人拱了拱手,就算見過了。

“二位請坐。”“沈離央”點了點頭,又命一個女兵端來兩碗茶水。“這軍中也沒什麽好招待二位,還請用些粗茶吧。”

冷徹神情冷淡,一動不動,倒是顧流觞傾身捧起瓷碗,輕抿了一口,然後看了看方才端來茶後就侍立在自己身旁的女兵,微笑颌首:“有勞了。”

“沈離央”輕咳一聲,問:“兩位是宛城人士?”

“小女顧流觞,這是我的護衛冷徹。我父親是宛城總兵手下的一個謀士,因犯了點小差錯而被奸人陷害。父親怕我受牽連,讓冷徹帶着我逃出城來。路上聽聞義軍打到了平城,特地前來投奔。”

流觞其實不是顧流觞的閨名,而是她取的表字,沒有什麽人知道,就算據實相告也不怕身份暴露。

“沈離央”手上拿着方才獻上的那個竹筒,晃了晃,“若我沒有認錯,這應該是宛城的城防圖?”

“正是,這是父親趁亂盜出的。義軍若要取宛城,應當用得上。”

“你怎麽就知道我們要取宛城?”“沈離央”眯了眯眼。

“宛城雖小,也無什麽特殊之處,但錢糧庫存不少。若能取下,收編其舊部,對義軍的力量也是很大的補充。”顧流觞分析道,“再者宛城總兵橫征暴斂,行事惡劣,城內民心已然不穩,若是方法得當,一舉拿下并非難事。”

“的确是樁有利無弊的買賣。”“沈離央”贊賞地點頭,“那依你之見,應如何取之呢?’”

“圍。”

“圍?”

“只消圍他個十天半月,宛城自然不攻自破。”

“願聞其詳。”

顧流觞輕笑:“宛城雖糧倉盈實,但統帥不仁,定然不肯開倉救赈,而只供貴族享用。如此一來,民衆必有積怨。長此以往,國都将不國,何況一座小小的城池?到時我們在城外亮出義軍的旗號,恐怕仗還未打,他們就先自亂陣腳了。”

“好見地!”“沈離央”撫掌一笑,又略一蹙眉,“只不過,二位遠道而來,為我送上這樣一份大禮,恐怕……不僅僅是出于義舉吧?”

顧流觞立起道:“将軍不必憂心,如今天下大亂,我二人勢單力薄,只是來此尋一庇護罷了。”

“如此甚好,只要是以反對昏君暴行為己任的,我們都歡迎之至。”

見她臉上還有顧慮,顧流觞又接着道:“若是因為我們的身份,那将軍就更可不必憂心,現下不是常說,英雄不問出處麽?您說是嗎,沈将軍?”她一挑眉,目光卻是直直地看向一旁的那個女兵。

女兵迎上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對視數秒後,竟是笑了出來,一面向上首走去,一面拍手道:“姑娘果然是冰雪聰明。”

原來這個一直默不作聲的女兵,才是貨真價實的沈離央,上首坐着的那個,是她的心腹參軍,名作錦繡。

沈離央抹了抹臉上的灰,露出一張白淨溫文的臉,模樣生得意外的好,不像是個領兵的将軍,倒有幾分書卷氣。

“都說沈将軍神勇過人,卻未想,還有三國曹孟德之風。”

沈離央心知她這是在暗諷自己像曹操一樣多疑,也不甚在意,微笑說:“今日是我失禮,若姑娘真能助我取下宛城,定當效仿孟德,倒履相迎。”

“這我可受不起。”

沈離央饒有興致地問:“我倒想知道,顧姑娘是如何看出來的?”

“我曾有幸與将軍有過一面之緣,所以一直記到了今日。”

“原來如此,姑娘真是心細如發。”她意味深長道:“一手丹青技藝也出神入化,令人欽羨。”

顧流觞一怔,知道她恐怕早就看出那城防圖是自己所畫,臉上适時地表露出幾分驚訝。

有時候,适度的示弱能讓對方更加放心。

“先前我見過原圖一次,當時暗自記了下來。這張雖不是原圖,但也有九成相似,斷然不是來糊弄将軍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沈離央果然也不是興師問罪的意思,擺擺手,示意她不必緊張。

“不知顧姑娘平日都讀些什麽書?”

“讀些吳子,六韬,國策之類的。”

“看來顧姑娘深有乃父之風,愛好的書如此與衆不同。”沈離央話鋒一轉,“姑娘覺得我要取宛城,恐怕不只是剛才說的那些原因吧?”

顧流觞知道她這是在試自己的才學了,淡聲道:“義軍取宛城,應是大勢所趨。”

“哦?願聞其詳。”

“如今義軍占南部諸城,有二十餘座之多。而朝廷雖有重兵,卻主要把守北面京都一帶,東北側的三十萬龍骧軍又要防止北蠻趁虛而入,沒有太多兵力南下。所以義軍現下應該乘勝追擊,再下一城,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我不僅推測義軍要取宛城,還推測義軍真正會去攻打宛城之上的留城,留城乃重要關口,只有得到了留城,先前諸城才可算是真正握在了手中。”

“姑娘一雙慧眼,竟将形勢看得如此通透,着實令沈某驚嘆了。”沈離央和錦繡對視一眼,微笑提議道:“顧姑娘機智沉穩,深得我心。如今軍中正缺個軍師,不知姑娘可有興趣?”

“軍師責任重大,流觞恐怕不足以勝任。”

“姑娘是在懷疑自己,還是在懷疑沈某的眼光?”沈離央語氣雖不重,卻有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做我的軍師自然不必沖鋒陷陣的,沈某擔保,定會護姑娘周全。”

“那就多謝将軍擡愛了。”顧流觞雖然知道自己的表現會令她青眼相待,但也沒想到,一開口就是軍師這樣的要職。然而此時若再推辭反而顯得扭捏。

“就這樣說定了。”沈離央滿意地笑笑,吩咐左右下去為他們收拾了住處,又寒暄了一番,才讓兩人自行前去休息。

走出議事廳,見左右無人,一直沒有開口的冷徹就急不可耐地上前,說:“小姐,你當真要留下來給他們當什麽勞什子軍師?”

“怎麽?我覺得這差使不錯啊。”

“這……這要是讓老爺知道了,非得罵死我不可。”冷徹眉頭緊皺,一臉的無奈。

“你怕什麽,我三哥也是知道的,追究下來不是還有他頂着。”顧流觞不以為意。

“三少爺就淨跟着您胡鬧。”冷徹還要說什麽,就見到遠處一個士兵手裏拿着什麽,正急急地往這邊跑來。

只見那士兵跑過來,恭敬地行了個禮,遞上手裏的東西,“軍師,這是将軍命我拿來的,說平城天氣不比宛城,請軍師注意身體。”

義軍治軍倒是嚴謹,只不過一時半刻的功夫,這些士兵就都把他們當自己人看待了。這也可以看出,沈離央在軍中的威望的确是不低。

顧流觞道了聲謝,接過那東西,只見卻是個暖手的小爐。

“替我謝謝将軍。”待士兵走遠,她把玩着手上的暖爐,想起方才那人的樣子,暗嘆:“說我心細如發,自己又何嘗不是個多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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