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馨香

? “這是百花樓的花魁清月,這一手琵琶,簡直是勾魂奪魄。”劉寶金繪聲繪色的介紹着。“你有什麽拿手的曲子,快彈一首給将軍聽聽。”

沈離央聞言,将唇勾出一絲嘲諷的弧度,不動聲色的把地上的碎片掃到一邊,又換了個杯子,拿在手裏把玩着。

清月水光潋滟的雙眼在沈離央的臉上徘徊着,怯怯的低頭道:“那我就彈一首《長恨歌》吧。”

轉弦撥軸間,悅耳的琵琶聲娓娓的在指下流瀉。清月邊彈邊唱,将一首《長恨歌》演繹得哀婉凄絕,動人心魄。

曲罷,劉寶金起身拍手鼓着掌,向沈離央道:“從前只聽說過什麽豔而不糜,現在可算知道說的是什麽了。”

沈離央原本已有些入戲,聽了他這一句倒是好笑起來,“那你說說這說的是什麽?”

“回頭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這四句寫的,可不就是那個意思麽?”

“不錯。”

沈離央點頭,心想這劉寶金難道不是看起來那麽荒唐,其實還是有點腦子的,就又聽他在那邊得意洋洋的說:“難怪人人都想當皇帝,當了皇帝有三宮六院,左擁右抱,日子逍遙快活,還能被這些酸書生寫詩傳頌,真是神仙都比不得的。”

沈離央頓時無語,轉眼看到那清月抱着琵琶站在中央,一副無憑無依,風中枯葉般瑟縮的可憐樣子,又被勾起了些思緒,向她招手道:“過來。”

清月便放下琵琶,怯怯的走過去,俯首站跟前,也不敢和她對視,很是楚楚可憐。

沈離央靜靜看了一會兒,卻是伸出手,輕輕的将她的面紗揭了下來。

這清月負有花魁之名,面容生得自然是不差。兩道柳葉眉,一雙含煙泣露眼,丹唇不染則紅,當真是雪膚花貌,分外可人。

“既生得一副好相貌,遮住了豈不可惜?”沈離央低嘆一聲,指着身旁的位子,“坐吧。”

“謝将軍。”

劉寶金在一旁見了,摸着下巴“嘿嘿”笑了幾下,“這清月姑娘可真是天香國色,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啊,将軍你說是也不是?”

沈離央淡淡掃了他一眼,不說話。

劉寶金自讨了個沒趣,但他畢竟久經歡場,就算沈離央不理他,他也能夠自得其樂。在那邊一會兒摟着歌女跳舞,一會兒喝酒劃拳,最後還玩起了對嘴喂葡萄的游戲,嬉笑着玩得不亦樂乎。

沈離央看着只覺心中煩悶。

惹她煩悶的不僅是一個劉寶金,而是想起了當日在骧城,見到的安樂軍高級官僚們,生活風氣也是越來越腐化。最令人無奈的是,崔廣勝雖然對此也心知肚明,卻一直都采取了聽之任之的态度。

沈離央想到這些,不禁幽幽嘆了口氣,卻忘了身旁還坐着一個人。

“将軍為何嘆氣?可是清月伺候的不好,惹将軍不快了?”

“不是。”沈離央看着她一臉驚懼的模樣,不禁有些好笑,“你很怕我?”

“不是怕,是敬畏。”清月低着頭,“清月聽聞将軍之威名已久,心中非常仰慕,今日得一見真人,只覺死而無憾了。”

“哦……外面的人,都是怎麽說我的?”

“說将軍英武非凡,用兵如神,又仁義寬厚,百姓都很愛戴您。”

“呵呵。”沈離央自嘲的勾起唇角,“我還以為,都說我是個茹毛飲血的殺人魔王呢。”

清月低垂的睫毛抖了一下,勉強笑了笑,“哪有這種事,我們都是真心愛戴将軍的。”

沈離央也不知是聽見了沒有,用拇指摩挲着杯沿,卻問:“你說《長恨歌》到最後,明明都再立盟誓,約定比翼□□了,為什麽還會說此恨綿綿無絕期呢?”

清月一怔,勉強笑笑,說:“清月只是照着譜子彈奏,并不懂得那許多。”

“我還以為姑娘挑了此曲彈唱,想必是有許多感悟呢。”沈離央略合了眼,也不知是說給誰聽:“那是因為時間不會重來,失去的東西就是失去了。就像七月的荷花不開,不能用八月的桂花來補償。”

清月的神色一動,又很快恢複了平靜。她拿起酒樽,替沈離央滿了一杯酒。

沈離央淺淺的抿了一口,問:“你還會彈什麽曲?”

“不知将軍想聽什麽?”

沈離央想了想,說:“就彈一首《鄭風子衿》吧。”

及至夜深,劉寶金早已被灌得東倒西歪,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只能讓人攙扶着帶回去。

“清月扶将軍回去吧。”清月将手搭在沈離央的臂上,柔聲道。

沈離央醉眼迷離的看了她一眼,卻是沒有掙開。

此時衆人應該都已睡下了,兩人沒有弄出什麽動靜,輕手輕腳的回到房中。

屋裏漆黑一片,清月摸索着走過去點了燈,然後扶沈離央在床沿坐下。

“将軍要喝水麽?”

沈離央閉着眼搖搖頭。

一陣沉默中,沈離央感覺到眼前一暗,燈被吹滅了,一陣濃烈的馨香覆在了臉上,令人心神一蕩。

清月溫柔似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清月服侍将軍就寝吧……”

說完,她的手就試探的摸索上了沈離央穿着的铠甲,正尋找着衣扣,就被一只微涼的手按住。

沈離央揭開了自己臉上的帕子,一雙眼裏卻是澄澈分明。

清月呼吸一滞,凄楚道:“将軍莫不是嫌棄清月低賤之身?可是……可是我是真心仰慕将軍,想要侍奉将軍的。”

沈離央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麽表情,只涼涼道:“既然如此,你就把衣服脫了吧。”

清月一愣,咬了咬牙,緩緩的解開了自己外衣上的搭扣。脫到只剩一件單衣時,卻終于繼續不下去了,淚水也無聲的溢滿了眼眶。

沈離央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緊盯着那雙眸子,似笑非笑,“姑娘今日是想與我來一回明皇會太真麽?只可惜,我不是唐明皇,你也不是楊太真。”

沈離央的手指在清月細膩的臉頰上慢慢劃過,“我卻沒想到,竟然會有人把心思動到這上面來,當真是可惡至極。”

她暗中派人尋找若雪時,曾經畫過一張畫像,這次顯然就是有人看到了那張畫像,刻意找了一個與之肖似的人來。

沈離央輕笑一聲,“讓我猜猜你是為什麽而來的呢?若是為了殺我,斷斷不會派你來,你的手法太生澀了……那就只能是,為了蠱惑我了。可是,讓你脫衣服時你那樣不情願,實在是讓人懷疑。”

她伸手在她的身上游移着,輕易就在被刻意遮擋的地方,摸到了一把銀光閃閃的魚腹小劍。

清月知道事情敗露,臉色已是如死灰般。

“你幕後的人讓你來迷惑我,而殺我,卻是你自己的意思,我說的對麽?”沈離央很惋惜的嘆了口氣,“你的殺人手法也太生疏了,讓我來教你吧?如果沒有把握刺穿铠甲的話,這裏,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她用劍尖輕輕劃過清月的頸側,“只要割斷了這裏,鮮血就會不斷的,不斷的向外噴湧而出,直到全部流幹。非常方便,就是死狀不怎麽好看。”

清月死死的盯着她,已然沒有了方才怯懦的樣子,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恨意,“你……你是怎麽發現的?”

“美麗的姑娘,除了這張臉龐,你的确完全沒有勝算。”沈離央低低的笑,“像那樣,既恨不得殺了我,又不得不掩飾的眼神,我已經見過很多很多次,實在是乏味異常。”

清月卻忽然笑了,“找你這奸賊索命的人,怕是不少吧?怎樣,是不是整夜都睡不安生?”

“你不必急着激怒我,我只是好奇,你與我到底有什麽仇怨?”

清月漠然地看着她,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樣子。

雖然她不說,沈離央也已經隐約猜出了幾分。“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這故人之哀思,唱的恐怕不僅僅是我,也是你自己吧?”

清月渾身一震,也顧不上自己受制于人的現狀,用尖利的指甲就要往她臉上抓去。“我一定要殺了你,你這個該下地獄的魔鬼!”

“如果真的是她來,不會這樣張牙舞爪,尋死覓活。” 沈離央只用一只手就輕松的把她掼倒在地上,閉上眼自嘲的搖了搖頭,“她大概只會站在那裏,就那樣靜靜的看着我。可是僅僅是那樣,我就覺得自己應該去死一萬遍了。”

沈離央跌跌撞撞的出了門,将房門從外面反鎖了起來。

似乎是酒氣上湧,讓她渾身難受,只覺頭痛欲裂。以前也不是沒喝過這麽多酒,怎麽就沒有這麽難受?

眼前的事物光怪陸離模糊成一片,無邊的黑霧與紅潮上下翻湧。她想起了之前在面紗上嗅到的那股濃烈馨香,心知一定是那香有問題。

可是熱氣已經蔓延到了全身,讓她無暇再去思考其他。仿佛所有的感官都複蘇,腦海中只剩下方才所見到的旖旎之色,還有手下令人眷戀的柔軟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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