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挂帥
? 元德三十一年夏,威王葛天輝發兵攻打肅城,久攻不下。朝廷急調平叛副元帥安瑞率軍前往增援。
兩軍狹路相逢,葛天輝反而吃了幾場敗仗,只得退回原本駐紮的炎城。
崔廣勝接到戰報之後,大怒,當即下令由葉王沈離央發兵前去支援。
顧流觞進門時,沈離央正托着下巴,一臉愁容。
“将軍可是為了攻打肅城之事而煩心?”
“你來了。”沈離央忙招呼她過來,“來的正好,幫我參謀參謀,去肅城該帶上哪些人比較好。”
“這些事,不是一直都是錦參軍籌劃的嗎?”顧流觞雖是如此說着,但還是拿過名冊,仔細看着。
“你說錦繡?後勤軍需之事她還在行,這行軍打仗之事,卻确确是不行了。”沈離央揉了揉額頭,很是苦惱的樣子,“那平叛副元帥安瑞是只老狐貍,手下又偏偏有一名虎将。
”可是那個名叫黎恒的?”
“軍師也知道他?”
黎恒本是京中禦林軍副統領,只不過因為犯了事,才會被貶到安瑞手下做事。當初顧長青也曾多次提過此人,語氣間滿是贊賞。只是這些原由自然不能道出。
顧流觞想了想,随口謅道:“他與威王一戰,已經名聲大噪,我如何不知?”
沈離央沒有懷疑,只說:“這個倒是。不過二哥天生神力,竟輕易敗下陣來,我總覺得有什麽蹊跷。”
“天王特地下令,應該也是這種考慮。”顧流觞用筆在名冊上面圈了幾個名字,“我看這幾個人可用。”
沈離央湊過來看了,嘆道:“軍師果然與我心有靈犀,只是這主帥,讓誰去好呢?”她想了想,故意意味深長的一笑,“我看,不如就由軍師挂帥好了。”
“我?”顧流觞一愣,看她的表情雖然輕松,卻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便也點了頭,說:“我聽說這個黎恒生性自負,狂傲自大,若是名義上由我挂帥,他必定會疏于防範。”
當年黎恒被降職的罪名,可不就是目中無人,藐視皇親。
“那我可得為你安排一個得力的副将了。”看到一個名字時,沈離央不由自主的頓了頓。為了掩飾這種不自然,她将那名字念了出來:“吳朔,你覺得怎樣?”
顧流觞卻以為她主動提起,一定是心無隔閡了,便附和道:“不錯。”
沈離央的臉上也看不出表情,将名冊合上,淡淡說:“那就這麽定了。”
到了出征那天,顧流觞左顧右看,也沒能發現沈離央的身影,心裏不禁奇怪:難道她不單單不打算去,竟是連出征前的誓師大會都不打算來了?
眼見吉時已到,沈離央還不見人,只有一個她的随侍急匆匆的趕來,說:“将軍交代,她因急事出去了,若是趕不回來,一切事務就由軍師代為主持。”
就算她不交代這些話,顧流觞身為本次主帥,也是責無旁貸。雖然看着底下黑壓壓的人群實在是手心出汗腳底發軟,但也只能硬着頭皮,準備上去一早搭建好的高臺上主持。
吳朔此次是她的副将,在旁面帶關切道:“軍師你如果對這些流程還不太熟悉的話,可以由末将代勞。”
“我自己可以的,多謝吳校尉好意。”
顧流觞緩步走上高臺,她雖然的确沒經歷過這種場合,但名門世家的底蘊再加上無雙的辯才,已經足夠鎮住底下這一幫軍士了。
說了幾句,別的問題倒沒有,只不過喉嚨幹得如火在燒。
顧流觞站在上面,不由的想,她現下只是短短的一柱香時間,就已經如此難受,可是這些事情對于沈離央來說,卻是生活中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她第一次戴盔披甲,登上這高臺號令三軍時,又是怎樣的心情呢?是如自己般從容淡定,抑或還是會有一些緊張?
胡思亂想間,總算把話都說完了。顧流觞走下了臺,一旁的吳朔早已拿了一個水袋遞上來,“渴壞了吧,快喝點水潤潤嗓子。”
顧流觞不動聲色的避讓,低頭說:“謝謝,我自己有帶水。”
吳朔讪讪的縮回手,神色瞬間黯淡下來。
顧流觞自然不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是她發覺自己實在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殷勤——也許是因為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給出他想要的答案吧。
誓師完畢,整裝待發。
進軍的號令被吹響。通身雪白的飛星已經被牽着等候在隊伍的中央,顧流觞走到近前,熟練的翻身上馬。
她松松的拉着缰繩,不緊不慢的跟着隊列行進。心裏的奇怪還是有增無減,沈離央從來都是一個行事周全,百密而無一疏的人,怎麽可能在這種大事上出纰漏。就算她真有什麽急事不能來,怎麽連錦繡也不見人影。
顧流觞正思索着,忽然發現旁邊有一道視線一直聚焦在自己的身上。她假裝沒有發現,可是那人卻更加肆無忌憚,她不禁心生怒意,轉頭正要狠狠地瞪過去好好斥責一下那個不知死活的登徒浪子,卻在下一秒就愣在了當場。
“……怎麽是你?”
眼前的這個穿着普通輕騎兵服裝,還一直微笑的注視着自己的人,不是消失了一整天的沈離央又是誰?
原來她一直都在這裏,一直在看着自己像個傻瓜一樣焦急的尋找。
顧流觞只覺心裏一股怒氣實在是難以抑制,甚至還有一種委屈得落淚的沖動。她連忙忍住,裝出一副氣惱至極的樣子,質問道:“你躲了這一天,難不成就是為了看我的笑話?”
“哪有?”沈離央很無辜,“我以為就算不說,你也一定能猜到的。”
顧流觞氣極反笑,“我又不是将軍肚子裏的蛔蟲,哪能知道你是個什麽心思?”
見她真的動氣,沈離央也覺得自己似乎是過分了點,只得賠笑道:“剛才你不也主持得不錯?比我強多了。”說完,顧流觞的神色稍緩,她卻又好死不死的的補了一句:“還有人問前問後,端茶倒水。”
顧流觞冷笑一聲,“我卻不知道原來将軍對我的私事也這般上心,莫不是在等着誰好意替我去主持大典,然後再好治他一個越職之罪?”
“……你!”沈離央的臉色也是一變,“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那樣的人?”
顧流觞不退不讓,直視她的眼睛,“難道你不是?”
“好,好,好。”沈離央一連說了三個“好”,“別人的就是好意,我的就是別有居心,早知如此,我倒是費的什麽心!”
沈離央故意不露面,其實也有着深層的考慮。在這些日子的接觸中,她已經若有若無的感覺到顧流觞的身份可能是個問題,所以盡可能的想讓她獨自立些戰功,樹起威信,将來就算真的有什麽事,也可以将功抵過。
兩人自從相識以來,就沒對彼此說過這樣的重話,又偏偏都是不肯先低頭的性子,結果竟是從留城到炎城近十天的路途,除了必須的公事以外,再沒有多說一句話。
事後沈離央是有過主動認錯的心思,奈何這一路上看着吳朔鞍前馬後的獻着殷勤,心中實在是不悅,也就索性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而顧流觞看到沈離央冷淡的态度,就更加不可能再去說什麽。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氣沈離央,再面對吳朔的殷勤和讨好時,她也一反常态的沒有拒絕,而是微笑着接受了。
在這樣的僵持中,兩人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也越來越難以調和。
就在這八月盛夏,暴雨來臨前沉悶的氣氛中,大軍總算是抵達了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