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女學

? 等顧流觞的病好了以後,大軍便開始啓程回撤。

因為之前中暑和勞神過度也有關系,所以回到留城之後,顧流觞的生活受到了全面的限制——別說是軍務了,就連最簡單的內務工作沈離央也明令禁止不讓她插手。

最糟糕的是,沈離央不知從哪裏知道了她飲食不規律,有時沒胃口還幹脆就不吃飯的事情,現在每日三餐都過來跟她一起吃。一起吃倒沒什麽,只是還非要親眼看着她把一整碗冒尖的白米飯都吃下去……顧流觞覺得這樣下去的話,她的身體是沒問題,可精神就要崩潰了。

這天中午吃飯時,顧流觞抱着碗,對着正悶頭吃飯的沈離央說:“其實我覺得自己的病已經完全好了。”

沈離央慢悠悠的把嘴裏的飯往下咽。她吃飯的速度很快,又很專注認真,應該是行軍時養成的習慣。

“是好了,可是大夫說你還需要好好休養上幾個月。”

顧流觞把袖子卷起一截露出手臂,抱怨道:“你看這裏都長出肉來了。”

“怕什麽,我又不嫌棄你。”沈離央竟還很有成就感的點點頭,“看來這次的食譜很有成效,還要繼續堅持。”

顧流觞無奈的拿起筷子,某人在致力于把她養胖這件事上,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執着。

她吃了幾口,試探的說:“我這樣每天待在屋裏,就是下棋寫字畫畫的,感覺都快要閑出病來了。”

“我又沒有不讓你出去。只要帶上冷護衛,這城中你愛去哪裏就去哪裏。”沈離央喝了口湯,又說:“對了,下棋也挺費神的,等會我得記得把棋具也收了帶走。”

顧流觞氣結,“你還真想悶死我?”

“好了。我其實也知道你閑得難受,所以特地找了點事情給你做。”

“什麽事?”

“等吃完飯帶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真的?”顧流觞懷疑的問,“我怎麽感覺你就是在哄我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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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沈離央自己早就吃完了,還給她添了幾勺湯,溫言道:“這魚湯最是補腦,你該多喝點。”

顧流觞認命的低頭吃飯喝湯,又聽她在那邊說:“看你吃得這麽辛苦,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

“也好。”

“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時候,人們并不是吃這樣的白米飯的。”

“不吃白米飯,那吃什麽?”

“人們剛開始種出稻米的時候,以為外面的糠才是可以吃的,所以就只吃糠,而把裏面的米粒扔掉。當時有一個小夥子家裏很窮,吃不起飯,每天就只能去撿別人家扔掉的米煮了吃。誰知過了一段時間,原本面黃肌瘦的小夥子竟然變得強壯起來,臉色也紅潤多了。”

“那他只要繼續這樣,以後不就都可以吃飽了麽?”

沈離央搖搖頭,“他沒有選擇獨享這個秘密,而是告訴了所有的人。正因如此,後來人們才吃上了香甜的大米飯。”

“你是想告訴我……不要浪費糧食嗎?”顧流觞想了想,“可是這個故事本身就有點假,糠那種東西是喂家畜用的,怎麽可能大家一起吃了那麽久,還甘之如饴呢?”

“怎麽不可能,我就吃過啊。”沈離央很随意的說,“就是難嚼一點,比起草根什麽的,已經好多了。”

顧流觞沉默了,她實在是難以想象這個人到底還有多少像這樣聽起來就令人心酸的過往。

沈離央卻沒注意到她神色的異常,還在回憶着:“有時候裏面還會有沒挑幹淨的米,也有可能是發黴了別人不要的,大哥就會把它們都挑出來放到我碗裏……”

“別說了。”顧流觞默默埋頭吃了起來,覺得捧着的碗似有千斤重。

吃過了飯,沈離央帶着顧流觞出了門,卻是來到了城中的一所學堂。

顧流觞看着門外早已守衛在兩旁的士兵,還有裏面摩肩接踵、人頭攢動的熱鬧情景,想起了之前沈離央提過的安樂軍要自己辦學的事,不由欣喜的問:“這難道就是我們準備自己開辦的新式學堂?”

“新式學堂的事,從肅城回來後我就已經開始讓他們着手辦了。這次呢,是準備試着開辦一個女學。”

“女學?”顧流觞聞言更加驚喜,只是又奇怪起來,“裏面的人都是來報名的嗎?我原以為按照時下保守的思想,參加的應該只有廖廖幾人才對。”

“可能她們聽說軍師要來,所以就紛紛來報名了吧。”沈離央頗為自得,“現在我家軍師的才名,這裏裏外外還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別急着給我戴高帽,你剛才說的要我做的事,就是這個了吧?”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沈離央領着她在衛兵的保護下穿過擁擠的人群,進入到內堂。

內堂布置得極為幹淨典雅,中間是一張紫檀木長桌,上面文房四寶一應俱全。牆邊擺着一個彩瓷繪花鳥的大花瓶,裏面已經插上了時新的鮮花。

兩張古樸的太師椅後邊的牆面上,挂着一幅字畫,上面不像一般學堂愛寫什麽“書山有路勤為徑”,而是寫着宋代李清照的一句詞——“ 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沈離央拿了一張宣紙在桌上展開,又拿支筆沾了墨。“這次打算只收四十名學生,招收方式是筆試,所以還得勞煩軍師揮筆,賜我幾道考題了。”

“你怎麽不早說?”顧流觞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還是接過筆,細細思索了起來。

過了片刻,她揮毫下筆,不些時就洋洋灑灑的寫滿了一張紙。

沈離央等她寫完,才湊近一看,只見上面寫着三道題目:

“一、女子無才便是德,此話可有理?才德之間到底孰輕孰重?

二、欲開民智,又恐民風不複淳樸,如何為之?

三、寒門子弟與鐘鼎之家可為友乎?當如何處之?”

沈離央看完笑道:“軍師出的題目看着簡單,可是想要答得好卻也難。”

顧流觞倒很謙遜,“這些問題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正好趁此機會和大家探讨一下而已。”

“嗯,其實也不需要什麽對與錯的标準答案,主要還是看一看大家思考的能力,對麽?”

“是這樣,卻也不完全是。思考的能力固然重要,但我覺得是非觀才是一切行為和思想的基礎。”

“是非觀才是行為和思想的基礎?”沈離央若有所思,又笑笑說:“那軍師先在這裏稍作等候,我去前面把考題公布下去,順便監督一下考試紀律。”

“你去吧,我自己在這裏看會書。”顧流觞随手在書架上抽了一本風物志,津津有味的讀了起來。

過了很久,久到她都已經把一本磚頭那麽厚的書看完,正準備換一本時,沈離央才抱着一疊卷子回來了。

“情況怎麽樣?”顧流觞放下書,好奇的問。

沈離央無奈搖頭,“你還是做好心理準備,不用抱太大的希望。”

那些女子雖然學習的勁頭很足,可是基本上都沒讀過什麽書,想讓她們忽然變得知書達禮,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顧流觞自己把卷子拿過來翻了翻,嘆了口氣說:“我覺得我們的想法還是天真了一點。”

別說是非觀了,能夠表達出一個完整的意思都已經算是不錯的。甚至裏面目不識丁的還占了相當大一部分,只在紙上畫了幾個令人哭笑不得的圖樣來當作答案。

顧流觞飛快的閱着卷,落選的卷子像雪片一樣落下。

沈離央撿了一張起來看了看,疑惑的說:“這張不是寫得不錯,為什麽要把她篩掉呢?”

顧流觞掃了一眼,似笑非笑道:“寫得這麽簡單,整張卷子一共就答了十五個字,你讓我怎麽留下她?”

這張署名連青的考卷上,十五個字的答案是:

無理。德才皆重。

教之以德。

可。求同存異。

沈離央有些不服的說:“雖然簡短,可這不是都答到點子上了麽?”

“我七歲起就開始學習各家筆法,你以為這樣變換一下字形就能騙過我麽?”顧流觞捂着心口,笑得樂不可支,“還取名叫什麽連青,連青者,憐卿也,卻不知将軍憐的是哪個卿?”

“咳咳。”沈離央沒想到這麽快就被她發現,有些郝然,“這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顧流觞微笑着等着,卻見她退後一步,裝模作樣的作了個揖。

“敢問小姐芳名?”

“好端端的,問我名字作什麽?”

沈離央故作苦惱的蹙起了眉,“如果小姐不肯告知,只可惜在下的滿心愛憐,都不知要向何人訴了。”

“哼。”顧流觞本是逗她,這下自己反倒是不自在起來。對上那人的帶笑雙眸,打翻了蜜罐似的心裏又泛起絲絲苦澀。

有朝一日,倘若你真的知道了我的真名,會不會還像現在對我這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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