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梅氏

? 從議事廳出來,沈離央還沒什麽,只是顧流觞的臉色越發的不好看。

如果說之前黑衣女子的話只是讓人心寒,那麽剛才沈離央的那番話才真正是令她如墜冰窖。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沈離央在議和這件事上竟然那麽堅決,完全沒有半點回轉的餘地。可笑她之前還充滿幻想,覺得只要等到戰事結束,就可以抛開所有。

“怎麽了,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沈離央拉了一下她的手,頓時被那幾乎沒有溫度的冰涼吓到了。

顧流觞怕她看出什麽,勉強笑笑,說:“我沒事,可能是一路上都沒休息好,現在有些累。”

“倒是我的疏忽,忘了你的身子骨一向是弱的。”

沈離央正要解下自己的披風給她披上,就有一個人從後面匆匆跑來,先行了個禮,然後呈上一件成色極好的白狐披風。

“天王口谕,此時秋高氣爽,最容易着涼,葉王還是應該多添幾件衣衫。”

“知道了,替我多謝天王恩典。”

沈離央雙手接過,就要給顧流觞披上,“這個正好,你穿就挺合适的。”

顧流觞忙推拒道:“這是天王給你的賞賜,我怎麽能夠穿?”

“怎麽不能夠?大哥不會介意這些的。”沈離央很是不以為意,“你是不知道,大哥與我親厚非比尋常,從前困難的時候,我們都是一件衣服互穿的。”

“可是你也會說那是從前……他現在尊為天王,你若将他賞賜的東西轉手就給了別人,那就是大不敬了。”

沈離央聽了這話,有些不悅,淡淡的說:“大哥不是那樣的人。”

顧流觞暗自嘆了口氣,原本自己不論說什麽她都能聽進去,唯獨關于崔廣勝的,始終是油鹽不進。

“還是你穿這個,我穿你的吧。”顧流觞接過她手裏的白狐披風,有些示軟的說:“這件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穿過,我是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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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離央轉念一想,覺得也有道理,她可不願意讓顧流觞穿着別人穿過的衣服,于是便照做了。

換完衣服,沈離央覺得自己剛才的語氣有些重了,畢竟顧流觞也是出于關心才會出言提醒,便也低了頭。

“那你先回去歇息,大嫂那邊我自己去就好了。”頓了頓,又說:“她不是個好相處的人,說話又不好聽,你見了恐怕也不喜。”

“好。”顧流觞裹緊了披風,衣服裏殘留的體溫和味道,在此時似乎成了支撐她站立的唯一力量。

分開以後,沈離央獨自去見了劉桂香,劉桂香果然還是沒多大變化,一坐下就拉着她的手開始抱怨起來。

說的無非都是那位梅夫人的壞話,說她原本是個官家小姐,崔廣勝怕娶了她傳出去不好聽,就一直金屋藏嬌養在別院,直到快要臨産時才搬進了府裏。如今誕下麟兒更是得寵,吃穿用度竟是一點不遜色于她這個正室。

沈離央平素最煩的就是這種話了,何況劉桂香還左一個賤人,右一個狐貍精的,罵得實在難聽,便随便找了個理由告辭了。

從劉桂香那裏出來後,沈離央獨自慢慢走着。這府中由于劉桂香的授意,到處都種了桂樹,到了這時節,倒是香氣撲鼻,令人沉醉。

走着走着,忽然迎面走來一個年輕豔麗的婦人,後面還跟着一個侍婢。

那婦人看着陌生,卻生得極為出衆,柳眉皓目,穿着一件黛色小襖,更襯得肌膚欺霜賽雪。

因為不認識,所以沈離央只是輕輕點點頭,就打算避讓而過。

未想那婦人卻施施然行了個禮,不卑不亢道:“妾身梅氏,見過葉王殿下。”

“原來是梅夫人。”沈離央還了禮,不禁奇道:“你我從未見過,你又是怎麽認出我是誰的?”

“天王前些日子獵了一頭白狐,把那皮做了件披風,無論誰求都不給,只念叨着是要給葉王的,所以妾身也便留了心。此時一見,自然就認出來了。”

這輕輕巧巧的兩句話,不僅解釋了自己為什麽能認出沈離央,又将崔廣勝對她的看重說得明明白白,可謂是滴水不漏。

“原來如此。”沈離央這才明白了這件披風的來歷,喃喃道:“大哥賞我的,自然是好的。”

“從前就聽說葉王與天王最為肖似,勝似親兄妹,今日一見才知道半點不假。”

沈離央微笑道:“大哥也總提及梅夫人知情達理,此一見才知果真是一位蕙質蘭心的佳人,令人起親近之心。”

梅夫人含笑不語,轉身對身後的侍婢道:“你先下去吧。”

“葉王是剛從姐姐那邊出來吧?我也正要過去請安呢。”梅夫人望了一眼沈離央來時的方向,了然的說。

“是了。”沈離央見她遣退了侍婢,心知是有什麽話要說,也不動聲色。

“雖則天王體諒我辛苦,讓我月內不必過去請安,但我還是時常會去找姐姐說說話。”梅夫人勾了勾唇角,“畢竟家宅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這話和剛才在劉桂香那裏聽的說辭倒是全然不同。

“夫人真是識大體。”沈離央笑了笑,說:“這些年來,我一直擔心大哥身邊沒有個體己的人,現在總算是可以放心了。”

“我只是盡自己的本分罷了。”梅夫人含笑道,“這幾日天王晚上睡得不好,我便做了點養心粥。葉王若是還未用早膳的話,可以将就用一些。”

“多謝夫人關心。”沈離央想了想,又蹙了眉,“大哥這兩年身體調養得漸好,為什麽還會睡不好?難道是腰傷又犯了?”

“倒不是腰傷的事情。”梅夫人環視左右,滿面憂慮,低聲說道:“朝廷來信那事,想必天王已經同你說了罷?”

沈離央點點頭。

“便是為了這事,他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說是在這節骨眼上提這種事,幾位弟妹定然不會答應,說不定還會覺得他只是貪戀榮華富貴,忘卻了往日的情義。”梅夫人嘆了口氣,拉着沈離央的手幽幽的說:“你看這仗這麽打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你們幾個在外征戰,天王他終日放心不下,一直擔驚受怕,沒有幾夜好眠。”

沈離央聽了沉默不語,往日崔廣勝對自己的好一樁樁一件件的浮現上心頭。

“這些話本來我是不應該說的,只不過葉王方才說與我有親近之心,我才說了幾句心裏話。”梅夫人深深看着她,目中盡是誠摯之意,“我本是個官家小姐,從私心來說自然是希望能夠和談的。而且這次朝廷給的條件也着實不錯,南方諸地輕免徭役,還加以撫恤,特開恩科。這對朝廷來說,已經是極大的讓步了。”

這些條件剛才沈離央都沒有細看,現在一聽倒有些松動。更令她憂心起來的是,顧流觞與眼前人的身世相似,所以她會不會也是這樣想的?

如果是的話,聽了自己剛才那一番義正辭嚴的話,她又會作如何想?

梅夫人看她的表情,心知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也知道該點到為止了,便放開她的手。

“我是個沒見識的女子,也不懂什麽行軍打仗的,對我來說,最大的幸福就是每天都能像過節一樣,一家人團團圓圓的聚在一起。”梅夫人的臉上浮現一絲幸福的笑,“說了這會兒話,小寶應該也快醒了,我倒沒功夫去姐姐那邊,得先回去看看了。”

“這孩子長大,也該是叫我姑姑的。”沈離央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開口道:“我原先還有兩個侄兒,只可惜都夭折了,也該是他們沒有福分……夫人平日裏還是該多當心才是。”

梅夫人眼裏似乎有驚懼之色一閃而過,心領神會道:“多謝提醒,我自會小心。”

“那我就先告辭了。”

“葉王慢走。”

看着沈離央遠去的身影,梅夫人不禁輕笑出聲:“果然是個嘴硬心軟的,當真以為我遲遲不搬到府裏來,是因為求不到一個名分麽?那些下作的手段,我還不放在眼裏。”

她說完,又彎了彎唇角,“不過這份情,我就算是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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