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家宴
? 顧流觞獨自回到別院後,感覺又是傷心,又是疲倦,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極沉,等她醒來時,才發現沈離央坐在床前,正一動不動的看着她。
那黑瑪瑙一樣的眼眸裏似乎有一種讓人難以看懂的情緒,讓顧流觞沒來由的一陣心慌。
顧流觞盡量使自己顯得從容地坐起來,又猛然想起晚上還要去赴宴。“現在什麽時辰了?”
“離開席應該還有一個時辰。”
“你怎麽也不叫醒我?”顧流觞埋怨的說了句,正要下床準備梳洗,沈離央卻忽然欺身過來,一臉的面無表情。
“怎麽了?”顧流觞不自然的退後了一點。因為屋裏暖和,又蓋着棉被,所以她身上就只穿了一件單衣。
沈離央皺了皺眉,似乎是考慮了很久,才說:“我問你一件事,你就回答我我是與不是就好。”
顧流觞聞言一驚,難道她對自己的身份已經有所發覺了?面上還是強裝鎮定的點點頭。
“你希望我支持議和嗎?”
顧流觞暗自松了一口氣,又訝異于她怎麽忽然問起這個來。“這個剛才不是已經讨論過了麽?你說你是絕對不可能同意和談的。我想想也是,和談帶來的只是短暫的平靜,并不能從根本上改變腐朽的王朝本身……”
“我不想聽這些。”沈離央煩躁的打斷了她的話,“你只要回答我,是與不是就好。”
顧流觞探尋的觀察着她的神色,良久,還是咬牙說了實話:“是。我知道我這樣想很自私,可是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放下各自的包袱。你知道嗎,我其實多麽希望我們都只是一個普通人。”
沈離央冷着臉問:“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顧流觞以為她不高興了,正有些無奈。沈離央卻突然湊近,飛快的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在她耳邊說:“心裏到底怎麽想的,嗯?”
顧流觞只覺臉上一陣發燒。兩人平時都克己守禮,很少會做這麽逾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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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你的意見,我會認真考慮的。”沈離央看着她的眼睛,認真地說。
她嘆了口氣,又說:“這仗按這麽打下去,我們現在的人馬起碼會犧牲掉一半,甚至更多。為了一個虛無缥缈的理想,而付出那麽慘烈的代價,到底值得嗎?”
“你怎麽忽然就這樣想了?”她這想法轉變得太快,顧流觞在欣喜之餘,也難免有些難以置信。
“我下午一個人想了很多事。”沈離央退開了些距離,有些自責的說,“一直以來,我都太過忽略你的感受了。”
“我也有不是。”顧流觞也垂着頭,滿頭青絲瀑布般散落,更襯得膚白勝雪,人面如玉。“我雖說打過仗,可終究只是紙上談兵,在很多事情上不能有那麽深刻的體會。”
“你已經很好了……再好下去,我就更配不上了。”
“說什麽傻話?”顧流觞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又想到了什麽,“早上你是不是還見什麽人了?”
“你怎麽知道?”沈離央很奇怪,但還是将自己偶遇梅夫人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
“她的身世和你相似,只不過遭遇更加坎坷。聽說是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差點被賣到青樓裏去,幸好被大哥救下了。我看着她就總是想起你,難免生出幾分親近之意。”
顧流觞聽完,将前因後果串聯在一起,心道這傻子恐怕是被人算計了還不自知。
那梅夫人出現的時機恰好是在沈離央見了劉桂香之後,以一個忍受和包容者的身份更容易博取好感。又從崔廣勝到自己,再到剛出生的孩子,方方面面的動之以情。而這件事,恐怕也是出于崔廣勝的授意……這城府之深,當真是不可估量。
兩人耽擱了一會兒,才匆匆的往天王府趕去。
宴席設在花園裏,一輪明月高照,與四處懸挂的燈籠把整個花園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桌上早已擺滿了各色佳肴果點,還有侍者端着杯盤碗碟魚貫而入。
主桌上坐着崔廣勝,他左右兩側是劉桂香和梅夫人,再往下便是幼王若麒,然後才是其餘的幾位夫人。
幾個庶出的孩子還小,則坐在旁邊的另一桌,每人各跟了兩個嬷嬷伺候着。
沈離央從容的牽了顧流觞過去,微笑行了個禮,“見過大哥,嫂子,各位夫人。”
崔廣勝微笑點頭,道:“怎麽來的這樣遲,快坐吧。”
其餘諸人也紛紛笑着還禮,只是心中所想各個不同。
沈離央見梅夫人旁邊還留着兩個位子,便帶着顧流觞過去坐下。
今天若麒卻是安靜得出奇,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若是往常應該早就聒噪起來了才對。
“小若麒這是怎麽了,不認識姑姑了麽?”
崔若麒的臉皺得跟苦瓜似的,翁聲甕氣的喊了一聲:“姑姑。”
這一開口,滿桌的人都笑了,因為他的聲音沙啞得簡直就像是昆蟲在腹鳴一樣。
劉桂香滿臉恨鐵不成鋼的瞪了自己兒子一眼,“這孩子貪吃零嘴,上火弄得喉嚨都啞了,幾天說不出話來。”
沈離央最疼愛這個侄兒,也知道他不是那種貪吃的孩子,便挑眉道:“現在天氣幹燥,容易上火,我前幾天也是這樣。”
她一說完,梅夫人也淡淡道:“妹妹鬥膽勸姐姐一句,給孩子進補也要适度,否則這一天幾碗參湯的灌,就算幼王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劉桂香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恨恨的說:“難道我怎麽帶孩子還需要你來教?”
受了這番搶白,梅夫人也沒有露出半點不悅或者委屈的模樣。“是妹妹多嘴了,還請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她越是作出謙卑的樣子,一旁的崔廣勝看了就越心疼。他有些不悅的掃了劉桂香一眼,到底也沒說什麽,只淡淡道:“既然人齊了,那就開席吧。”
雖是滿席珍馐,可人員繁雜,各懷心事,這頓飯實在難以吃得盡興。
用了幾口後,梅夫人就推說不能吹風,早早回房歇息了。若麒本就有些風熱,也不能久坐,便讓人帶回去了。
崔廣勝見他二人退席,興致也是少了大半。沈離央見狀,便斟了杯酒,起身道:“我敬大哥一杯,祝大哥身體健朗,福壽安康!”
崔廣勝喝了酒,舉杯嘆道:“還是妹妹和我最親。”
他又喝了幾杯,酒意上頭,有些感慨的向沈離央道:“你還記得十年前的那個中秋麽?”
“當然記得。”回憶起過去,沈離央的神色有幾分惆悵,“那時大哥找了份工,領了第一份月錢,帶我到酒樓裏吃了頓好的。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什麽工呢?是到武館裏給人當陪練,每天都落得一身的傷,大哥還偷偷躲起來自己擦酒,不讓我知道。”
“那算得了什麽。”崔廣勝站起來,豪氣幹雲的說,“那時我就說過,只要有我崔廣勝一口飯吃,就斷不會餓着我妹妹。這天下間哪裏有我立足的片瓦之地,哪裏就有我妹妹的家。”
沈離央也心頭一熱,端酒站了起來,“如果不是大哥,我豈能有今日?來,我再敬大哥一杯!”
崔廣勝哈哈大笑,“好,咱們兄妹倆今天不醉不歸!”
于是推杯換盞,席間氣氛一時熱絡起來。
幾位夫人也知道不能掃興,也滿面笑容的閑談起來。有孩子的也忙領了過去敬酒,崔廣勝雖然平時不寵愛那些孩子,但看着一個個聰明伶俐的樣子,也心裏高興,命人拿了賞來。
劉桂香本想讓自己兒子趁此機會好好表現,誰知被搶了風頭,想了想,只得命人剝了幾只螃蟹裝了兩盤,自己端着送過去。
“你們倆也別光喝酒,多吃點菜,這秋蟹最肥,放涼了就不好吃了。”
沈離央拿了一盤,笑道:“多謝大嫂,果真是肉肥膏紅,香嫩可口。”
崔廣勝也淡淡道:“有勞你了。”
劉桂香正要說什麽,就有一個侍女端着一個盤子過來,盤子上放着兩壺酒。
崔廣勝見了,奇道:“不是才添過酒嗎?怎麽又來了。”
“禀天王,這是梅夫人交待的,說這螃蟹性寒,需得用這剛溫的黃酒送下才不會傷身。”
“放下吧。”崔廣勝颌首,點了桌上的幾樣糕點,“把幾種裝了給梅夫人房裏送去,我記得她是最愛吃這酸棗糕的。”
劉桂香聽了,心知自己這番功夫算是給他人作了嫁衣,不禁恨得牙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