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
? 屋內原本溫情的氣氛因着沈離央那句話的出口而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擔心已久的事情終于發生,顧流觞的心裏竟有一種解脫般的感覺。她既沒有辯駁,也沒有解釋,只幽幽的嘆了口氣,問:“你見誰了?”
她了解沈離央,如果沒有十足把握的話,沈離央是不會主動開口的。而能讓她如此确信的,就只能是朝廷那邊的人了。
也許按最壞的可能,這事還該與從始至終都安靜得反常的顧長青有關。
想起那個總是一副深沉似海的樣子,名義上是她的父親,卻從來沒有給過她半分關愛的男人,顧流觞不禁皺了皺眉頭。
“你覺得呢?”顧流觞過分平靜的反應,讓沈離央心中的怒火更盛。“要不是你那位未婚夫演了一場千裏尋妻的好戲,我還不知道和我日夜相對的,竟然是太尉府上的小姐!”
太尉顧長青如今總攬朝政,她的三哥顧文澤又是朝廷平叛大軍元帥。無論如何,同義軍都是水火不容的關系。
顧流觞聽了卻有些動容,“清哥哥?你把他怎麽了?”
沈離央因她這着急的神色和脫口而出的稱謂,心裏一陣酸澀,冷笑道:“呵,是清哥哥,還是情哥哥?”
顧流觞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問得不妥,默默不語。
沈離央看着她,淡淡說:“我把他殺了。”
“你……”顧流觞擔心餘清的安危,可更擔心沈離央一時沖動做什麽傻事——在尊卑有序等級森嚴的韶國,貴族的尊嚴不容侵犯,如果真那樣做了,必定會引發朝廷不顧一切的報複。
“怎麽,傷心了?”沈離央捏着顧流觞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來直視自己。“我說過,我最讨厭別人欺瞞于我。我那麽相信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沈離央這樣說,倒讓顧流觞回過神來。她一貫是最顧全大局的,單單是為了大哥崔廣勝,也不會為了一時意氣而對餘清怎樣。
顧流觞勉強扯出一絲苦笑。
“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我是顧長青的女兒,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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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離央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手上也加了幾分力道,憤然道:“那你又為什麽要來招惹我?”
顧流觞還是不說話。
她知道現在的沈離央就像一只受傷的刺猬,只想把渾身的刺都豎起來,無論怎麽解釋也只會更加激怒她。
此時沈離央固然是氣急交加,顧流觞心裏又幾曾好受?再多的溫情脈脈,再多的掏心掏肺,原來只需別人的幾句話,一個身份而已,就足夠讓這些都化為烏有。
沈離央的手發着抖,直等到顧流觞眉頭緊皺臉色發白之時,才驚覺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險些将她的下颌骨捏碎。
她放開手,退後了幾步,低頭道:“我發覺,自己好像不認識你了。你到底是誰,我的軍師?還是顧賊的女兒,別人的未婚妻?”
顧流觞忍着痛,心中也是一陣針紮般的刺疼。
“我與他的婚約,只是權宜之計。除了身份以外,再沒有半點隐瞞于你的。”
當初顧長青只給了她兩個選擇,一個是入宮,侍奉那個荒淫無道,年紀足以當她父親的男人。另一個就是和國公府結親。若是選擇前者,也許現在她已經死在深宮內院裏。選擇後者,至少還能夠拖延到現在。
而現在,顧長青把餘清派來,意思已經很明顯——她出京後做的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管不了,而只是像看着小孩子鬧騰一樣由着她去。
他是在提醒她,讓她要記住自己是誰,應該要做什麽。提醒她無論去到多遠,她都是顧家的女兒,他顧長青手中的……一只提線木偶。
沈離央哪裏知道這些苦衷。她本是個驕傲的人,可是餘清的出現,卻恰好刺傷了她內心深處隐藏的自卑。
若論出身才學教養,也許只有餘清那樣的人才足夠和顧流觞匹配吧。更何況他是個男子,能夠風風光光的給她一個名分,保她一世安穩無憂。而這些,又哪裏是自己一個前途未蔔生死難測的亂軍賊子可以相比的呢。
“權宜之計?你對他是權宜之計,那對我又是什麽呢? ”沈離央的臉色灰敗,表情嘲諷,“那時候你說我只把你當作閑暇時的消遣,我聽了難過,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待你。可原來,我才真正是你的消遣。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原是不該和你們這些貪圖新奇的公子小姐一處的。”
韶國上層階級的生活奢靡腐化,許多貴族間流行斷袖之風,在家裏養着同性情人的不在少數。
“沈,離,央!”顧流觞自然聽出了她的意思,咬着唇,指甲狠狠掐進掌心。“你把我當什麽,又把你自己當什麽了?”
“我不知道。”沈離央頹然的搖搖頭,一連退後了幾步,好像面前的不是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兒,而是什麽洪水猛獸一樣。
“我們,我們,”沈離央艱難的開口,“我們暫時還是不要見面了。”
顧流觞看着沈離央的樣子,心中一片冰涼。
在她最需要一個依靠之時,她卻選擇了放開她的手,一再後退。
只要沈離央肯說一句“我信你”,就算面臨再大的阻礙,她也會有與之抗争到底的勇氣。可是現在呢?連最愛的人都放開自己了,所有的一切還有意義嗎?
顧流觞閉了閉眼,把即将沖破眼眶的淚意逼了回去。
“怎麽說也被你叫了一年的軍師,就讓我最後再為你出一計吧。”顧流觞強裝鎮定的聲音裏帶着難以察覺的哽咽。
她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說出來的每個字都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把我送回去,那樣對誰都好,不是嗎?餘清最是好面子,條件你盡管提,他一定會答應的。”
沈離央越聽臉色越難看,咬牙切齒:“你休想!”頓了頓,又說:“要是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我沈某有眼無珠?”
話雖說得狠絕,可不願那麽做的真正原因,顯然還是割舍不下。
本來顧流觞應該很容易就能發現這一點,可她此時也是心緒紛亂,聽了便以為沈離央真的是那麽想的,臉色更加蒼白如紙。
兩人就這麽僵持着,卻又都誤會了對方的意思,俱是心痛萬分。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有人在門口喊道:“将軍!有急報!”
沈離央不由怒道:“現下正是停戰時節,哪裏來的急報?”
說是這麽說,但軍機大事不容耽誤,她還是很快開門出去看了。
只見那确實是一封加急的密報。沈離央不耐煩的接過,卻在看到上面內容的瞬間愣在當場。
她把上面的每個字都讀了一遍,忽然發現自己看不懂字了。
沈離央忍着鋪天蓋地的暈眩感,招手對那個士兵道:“你過來,把這個念給我聽。”
“是。”士兵疑惑的接過密報,一字一句念道:“十一月二十,威王北上,與敵将孟方戰于溯野。威王不幸中箭……身亡。敵軍趁機反攻,肅城失守……”
後面的話已經聽不清了。
沈離央雙目圓睜,瞳孔放大,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只覺喉頭腥甜,血氣翻湧。她捂着心口,像個破損的風箱一樣發出嘶啞的哀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