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毒酒

? 派去取酒的人還沒回來,梅夫人就推說身上不适,又記挂幼子,想先行回去。

她一貫如此,崔廣勝也沒怎麽挽留,派了隊親衛護送着回府了。

過了一會兒,青梅酒便呈了上來,揭開壇封,香氣四溢。除卻酒香之外,還有一種清醇甜蜜的梅子香味,倒是別有風味。

崔廣勝揮退侍者,親自拿過酒杯倒了一杯,遞給沈離央。

“來,嘗嘗你嫂子的手藝。”

沈離央接過那個青銅酒杯,晃了晃杯中的酒液,那色澤透明,鮮豔得甚至有些妖冶。

“多謝大哥,多謝嫂子。青梅竹馬故人情,這酒現在喝,就再合适不過了。”

“呵呵。”崔廣勝笑了笑,目光游移了一下,然後停留在她端着酒的右手上。

沈離央把酒放到唇邊,似要倒入口中,又忽然頓住。

“我想起,二哥也請我喝過一壇酒,那是一個喜歡他的女孩子釀的,名字叫海珠,大哥還記得麽?”

崔廣勝摸了摸下巴,似在努力回想。“本來不記得,不過被你一說倒是有點印象。”

“是嗎?我還以為你應該印象深刻呢。”

“我每日忙得焦頭爛額的,哪會記得這些瑣事。”

“噢。”沈離央仍舊握着酒杯,在手中輕輕轉動。既不喝,也不放下。“嫂子一番心意,大哥怎麽不喝?”

“我方才在底下被灌了許多,再喝就真要醉了。”崔廣勝摸了摸自己的短須,可能是剪得太短了,有些紮手。

“大哥你知道嗎?你每次對我說謊的時候,就會下意識的摸下巴。”沈離央晃了晃杯中酒液,微醉的眼中透着清醒。“今日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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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可能是晨間刮胡子時弄破了皮,有些癢。”

沈離央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嘴角漸漸浮現起一個凄涼的笑。

“這酒裏有毒,對嗎?”

崔廣勝臉色微變,瞧了劉桂香一眼,劉桂香也是滿臉驚恐茫然。

“你大嫂親手釀的酒,怎麽可能會有毒呢?”

劉桂香也忙道:“是啊,妹妹怕是多心了。”

“你們知我認杯,又知道我為什麽每次都要認自己的杯子嗎?”沈離央扯了扯嘴角,“因為我既多疑又怕死,在杯底鍍了一層銀,遇毒則變黑,就像這樣。”

崔廣勝的臉上終于顯出一絲心虛,但他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很快反應過來,側身怒問劉桂香:“你不是說這酒是你親自釀的,沒有經過他人之手,這又是怎麽回事?”

劉桂香滿面驚惶,她還沒說話,沈離央卻開口了。

“夠了。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我之間,也有需要做戲的時候。”沈離央站起來,用力閉了閉眼,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她對崔廣勝太熟悉了,熟悉他說謊的樣子,心虛的樣子,動了殺心的樣子。兩個人親得就像是一個人一樣,又是怎麽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的呢?

沈離央哽咽着,把杯子放到唇邊,仰頭一飲而盡。

“妹妹!”劉桂香見狀大駭,要去阻止已經來不及。而崔廣勝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沈離央捂着已經開始灼痛的髒腑,艱難的挪動步子,走到欄杆邊上。冷冽的江風迎面吹來,刮得人滿面生疼。

“我只想知道,二哥三哥的死,是不是都和你有關?”

見崔廣勝低頭不言,沈離央的心裏一片冰涼。可笑她從來不輕信,卻還是落得這衆叛親離的下場。

眼前景物恍惚,她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那些窮困潦倒露宿街頭的夜晚。他背着她在河邊走着,月光那麽涼,影子那麽長。好像永遠沒有盡頭,永遠不會分開。

“我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現在還給你。二十年風風雨雨相依為命,就此,兩清吧。”

說罷,沈離央縱身一躍,落入了流花江中。被湍急的江水一卷,瞬間不見了蹤影。

崔廣勝猛的站起來,又重重跌坐在椅子上。一直平靜無波的眼睛裏,終于也是泛起了些水光。

“我也給過你機會的,可你為什麽要三番兩次為了那個女人欺瞞我!”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坐在那裏一直顫抖着,瞬間像是老了十歲。

早年生活的艱辛讓他少年老成,心也冷硬如鐵。對他來說,兄弟不過是用來相互利用的,嬌妻愛妾,也只是像件漂亮衣服一樣,用來撐撐場面。能夠真正與他同患難共富貴的,始終只有這個一起長大的妹妹。

他崔廣勝的妹妹,愛男人也好,愛女人也罷,可是她帶着那個女人來到自己面前,還緊緊牽着她的手,眼睛全是她。甚至後來還為了她忤逆欺瞞自己,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愛愈深刻,恨就愈加深切。

高臺下的衆人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也聽見了方才落水的動靜,引發了一陣喧嘩。

劉桂香滿頭冷汗的過來拉着崔廣勝的袖子,“天王,現下可怎麽辦?”

崔廣勝擡頭,冷冷道:“還能怎麽辦?當然是趕緊救人了。”

劉桂香連連點頭,轉身正要去喊人,就聽崔廣勝涼涼開口。

“聽說你弟弟因為上回的事,現在已經成了個廢人了?”

劉桂香臉色一白。

劉寶金挨了中秋夜那頓板子,身上的傷情倒是沒大礙,只是在某方面留下了難以啓齒的病症——成了個無法生育的廢人。

“因此而懷恨在心,下毒謀害葉王,這個理由夠不夠充分?”崔廣勝涼薄的瞥了她一眼,“你和你弟弟,自己選一個吧。”

劉桂香聞言腳下一軟,竟是昏了過去。她的确是因為那件事懷恨在心,所以暗中派人為蕭淩雲私設陵寝,再嫁禍到沈離央頭上,蓄意讓他二人兄妹不合,沒想到卻引火燒身。當真是弄巧成拙,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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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無邊的黑暗。

在冰冷和灼燒的反複煎熬間沉沉浮浮,感覺自己深陷在一片泥濘般的夢境中,被張牙舞爪的藤蔓糾纏着,無法脫離,無法醒來。

原來死,是一件這麽痛苦的事情嗎?

沈離央不斷掙紮着,直到所有的力氣消失殆盡,像火把燃燒到了盡頭,只留下一點火星,只需要一絲風或者一滴水,就能夠把她擊潰。

她張開雙臂,正準備沉睡,眼前忽然浮現一張明麗的面容。

“你若敢死,我定再覓良人,過得幸福美滿,讓你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

沈離央苦笑,我如今還沒死,你不是也已經不要我了嗎?

眼前的人一轉身,卻是披上了一身大紅的嫁衣,依偎在那個玉樹臨風的男子懷中。

“我真正愛的人,是清哥哥……除了那個随口編造的名字,你又知道我幾分?”

是啊,他是世家公子,我是鄉野賤民,爛命一條。如今連大哥都抛棄我了,又拿什麽去和他比呢?

往事一件件浮現起來,沈離央只覺心如刀割。她感覺自己的眼眶幹涸,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了。

安靜的雅間內,兩個女子站在床邊,默默看着床上面白如紙的人。

阿曼看着沈離央眼角不斷滲出的淚水,疑惑的問:“主人,她怎麽一點知覺都沒有,卻還在哭呢?”

“弱者除了哭,還能做什麽?”莎藍淡淡說着,拿出一塊手帕輕輕将她的眼淚拭幹。

“您既然知道那個人要害她,為什麽不早些提醒她呢?”阿曼憂愁的探了探沈離央的脈搏,“也虧是她運氣好,灌進的江水把毒釋了些出來,不然這條命可就交待了。”

“提醒她也不見得有用啊。”莎藍目光通透,輕輕笑。

“更何況,我就是要等她衆叛親離,一無所有,才能一心一意的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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