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前奏
? 顧流觞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回到了留城的将軍府。那個人身上的铠甲冰涼,獨屬于她的懷抱卻是那樣溫暖。
她說,我上回說的都不是真的,我只是害怕,害怕如果我再不回去的話,我父親會和天王一起對你下手。
她說,他們都說你死了,可是我不信。你親口答應不會丢下我的,怎麽可能反悔?
她說,我心裏從來就只有你,沒有別人。
那個願意熬夜為她抄一整本書,每日從城東奔波到城西只為和她一起用膳的人,微笑着點點頭,說: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夢境太過美好,以致醒來的那一刻她的嘴角還帶着微笑,直到一偏頭,看見坐在不遠處椅子上的陌生男子時,笑容才凍結在了臉上。
顧流觞匆忙低頭查看自己的衣物,還好,雖然淩亂卻還是完整的。
心稍定下來,她忍着宿醉的不适,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屋內的人。能夠通過層層守衛,這樣大搖大擺坐在她房中的,顯然不是什麽賊人,而是她那位素未謀面的新婚夫婿。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這個人,顧流觞感覺到了無形的壓迫感。她有一種直覺,眼前這個看起來溫文俊秀的人,或許要比那些盛氣淩人的纨绔子弟更加危險。
“早安,夫人。”餘逍手執一卷書,正神情專注的翻動着,卻仿佛對她的每一個動作都了如指掌。
“見過餘将軍。”
餘逍放下了書,有些不滿的挑眉,“依禮,你似乎該稱我一句……夫君吧?”
顧流觞的臉色變了變。她連将軍都不願意喚,更別說夫君這樣的稱呼了。
幸好餘逍好像也不執着于這個問題,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站起身朝外走去。
餘逍才一出去,便有人進來替顧流觞梳洗更衣。顧流觞故意拖了小半個時辰,期盼她等得不耐煩自行離去,誰知一開門,就看見她坐在院裏的石凳上,正饒有興致的逗弄着籠子裏的一只紅綠相間的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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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逍瞥了顧流觞一眼,知她是厭煩自己,素衣素服,脂粉未施,襯得那本就白皙的肌膚幾近透明。也沒說什麽,只淡淡道:“好了?一道去用早膳吧。”
說完,餘逍便徑直往飯廳走去。顧流觞雖不情願,也不會傻到在這種事上惹她不快,便也跟着去了。
今日準備的早膳異常豐盛,光甜品就有四道,桂圓紅棗枸杞,甚至還用藥材炖了雞湯。
顧流觞看見這些東西,想起方才自己讓丫鬟們把被褥拿去換洗時,她們偷笑的表情,一時有些尴尬。
相比之下餘逍就鎮定多了。自從昨夜無意中知道了顧流觞的秘密,她忽然覺得有個挂名的妻子未必是壞事,反而對于她隐藏自己的身份有所幫助。
“我聽他們說,你每日吃得比院子裏那只八哥還少。”餘逍說着,親自盛了一碗黃澄澄的雞湯放到顧流觞面前。見她不接,故意輕佻的低聲抱怨:“我說昨夜……壓着怎麽硌得慌。”
顧流觞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知道她沒動自己,可是一想到自己和一個陌生男子同床共枕了一夜,就惡心得胃裏翻江倒海。
看着顧流觞的表情變化,餘逍不由覺得更加愉悅。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到顧流觞的嘴邊,溫聲道:“乖,張嘴。”
動作親密得仿佛真的是一對恩愛至極的夫妻。
顧流觞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不動,一副要殺要剜悉聽尊便的樣子。她本就已心如死灰,不過憑着最後一絲希望茍延殘喘。要是真到了無法保全自己的境地,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自盡。
僵持了一會兒,餘逍若無其事的把勺子放下。“你是顧大人的千金,我自然會讓着你。不過呢,你最好也聽話一點,否則我可不敢保證,你那幾個陪嫁來的丫鬟,會不會有什麽事……”
她刻意作出輕浮的樣子恐吓她:“顧小姐冰雪聰明,該不會不知道這邊荒苦寒之地的民風如何吧?”
顧流觞氣得發抖,暗道這餘家的人果然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輕狂霸道,蠻橫無理。那幾個丫鬟從小就跟在她身邊服侍,親厚非比尋常,她還想着尋個機會給她們去了奴籍送回京去,別在這耽誤了。沒想到這堂堂一個世家公子,邊軍統帥,竟卑鄙到拿這個來威脅她!
餘逍欣賞着她淩厲得就像是要殺人的眼神,又夾了個甜棗過去。這次顧流觞斂了神色,低頭默默吃了。
餘逍卻突然覺得索然無味起來。她想起從前也曾有過一只不肯吃飯的小貓,最後自己是忍着被撓了數道血痕的痛楚,掐着脖子喂下去的……想想就讓人興奮得全身發抖。相比起來,這名門閨秀果然是了無生趣,乏味非常。
餘逍直起身,用茶漱了口,披上外袍,漫不經心的說:“這兩天把東西收拾一下,京城那邊告了急,我們不日就要回朝了。”
顧流觞聽了,不由的一驚。她在這宅子裏,訊息幾乎完全封閉,也不知道外頭發生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餘逍低頭系着外袍的搭扣,随口抱怨着:“朝中淨是一群廢物,竟被一幫烏合之衆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虧得那賊首還是個女将。”
顧流觞只覺心髒狂跳,聲音也在發抖。“難道除了那安樂軍外,又多了另一撥叛軍不成?”
“夫人不知道麽?自從崔廣勝死後,安樂軍就今非昔比了。如今是他那義妹掌權,反賊們也不拜天王,改拜葉王了。”
說完,餘逍抖了抖袖子,直接走了出去,假裝沒有看見身後人瞬間落了滿面的淚水。
正當龍骧軍開始籌備起回朝時,義軍這邊也是一片如火如荼。
沈離央正在議事廳和衆将一同研究作戰事宜,忽然一個侍衛匆匆進來。
“我們正在商議要事,有什麽事待會再報。”
那侍衛卻不退下,一臉為難的說:“禀葉王殿下,幼王高燒不退,一直吵着要見您,卑職們實在是勸不住了。”
“沒聽見我說什麽嗎?”沈離央冷冷道,“出去!”
衆人都僵立在原地,暗自想這葉王恐怕是因為劉氏一族謀害自己的緣故,對這幼王也不親近了。幼王身份雖然尊貴,可如今母家失勢,将來會不會被廢還未可知。他們都是聰明人,當然知道選擇閉口不言才是上策。
過了一會兒,外頭傳來一陣喧嘩,沈離央語聲一頓,眯了眯眼,正要發作,一個小小的人影就沖了進來撲到她懷裏。
崔若麒果真發着高燒,一張粉糯的小臉燒得通紅,臉上還挂着幾滴淚。
“姑姑姑姑,你為什麽不來看我?”
沈離央一手把他托起來放到旁邊的椅子上,臉色仍是冷淡。
“姑姑忙,你喝了藥要好好休息才是,別出來亂跑。”
說完她又冷着臉去瞧匆匆跟着跑來的幾個侍衛,“你們是怎麽當差的?”
崔若麒急得去扯她的袖子,連聲說:“是我讓他們放我出來的。”他小心翼翼的說:“姑姑,你是不是不喜歡若麒了?”
“哪裏有這種事?”
“他們說,是因為我舅舅做了錯事,姑姑才不喜歡我的。”崔若麒畢竟年紀小,不懂得察言觀色,也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你記住,你姓崔,不姓劉,姑姑不會連這都分不清。而且,你是天王之子,所有義軍将士都會愛戴你的父親一樣愛戴你,姑姑自然也不例外。”
崔若麒自然不懂得這種愛與從前她對自己的關愛有什麽區別,只知道最在意的姑姑沒有不喜歡自己。頓時心滿意足,也不鬧騰了。
沈離央又哄了一會兒,崔若麒本就頭暈發熱,很快睡着了。
沈離央便命人将他送回去,這才轉身看向底下跪着瑟瑟發抖的一群人,目光比冬日裏的寒潭還要更冷。
“幼王身邊随侍一幹人等,巧施言語蠱惑幼王,各領杖責二十。如有下回,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