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水軍
? 陽春三月,正是萬物複蘇,草長莺飛的季節,也是行軍打仗的好時節。
朝廷的軍隊節節敗退,越來越暴露出多年的積弊,而義軍在經歷了短暫的混亂後,卻是一路高歌猛進,正應證了哀兵必勝的道理。
轉眼之間,大軍已經迫近了國都。
當年太祖定都之時,必然也考慮過如何防範這種自南而起的叛亂,所以韶都之外有着兩道防護。其一是一條長年泛濫,驚濤駭浪,難以安然渡過的懸江。其二則是蜿蜒曲折,橫亘東西的城牆。有了這雙重防護,韶都就變得非常的難以攻破了。
這日,沈離央帶着幾個随行官員,正在江邊檢閱着準備出戰的水軍。
忽然察覺衆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的望向了身後,沈離央回頭一看,也是有些發怔。
只見塔莎穿了一件水紅色鑲邊羅裙,頭戴琉璃簪,從遠處款款走來。她平素多着蠻族短小幹練的服飾,如今忽然換作了韶國女子常見的打扮。卻是別有一番明豔動人之美。
塔莎似乎毫不介意那些焦灼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大大方方的轉了個圈,問沈離央:“好看嗎?”
沈離央點點頭,說:“很适合你。”
她的身材較之一般的韶國女子更為颀長豐腴,曲線表露也更大膽。那氣質卻又是端莊的,就像畫中人一樣只可遠觀不可亵玩。
“你們這邊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穿着太麻煩了,騎馬走路也不方便。”
“地土文化不同,你不習慣也很正常。”
沈離央揮了揮手,示意那幾個官員先行退下,自己和塔莎一起走到了主艦的艙室內。原以為塔莎來找自己一定是有什麽要事相商,誰知她看着江面出了一會神,卻問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你們韶人是不是都覺得那種弱不禁風的體态才是美?比如……顧小姐那樣的。”
沈離央聽了那個名字,以為她又在試探自己,便有些不耐煩。“我國素來以清瘦為美,有節食束腰之風尚。別說宮廷或者貴族世家,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太胖了也會遭人嫌棄。”
沈離央知道北蠻人向來對韶國傳統很是輕蔑,塔莎又貴為女王,一定會出言奚落,誰知她半句話也沒說,臉上甚至有些郁郁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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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離央不由的一愣,正待再看時,她已經恢複了往常那副矜傲的模樣。
“先前不是說我們的水軍薄弱麽?我看這些倒好得很。”
“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沈離央幽幽嘆了口氣,“曾經的睿王,你應當知道吧?現在這批水軍的主力,就大多是他的舊部。”
說來也令人唏噓,當初他們所有人都滿足于眼前勝果,沉浸于對未來世界的幻想時,只有蕭淩雲預測到了現在的境況——陸路被封鎖,只能從水路進發。在他和朝廷平叛的主力軍較量的數年間,竟還在後方悄然辦了一個造船廠,并編制了相當規模的水軍,這無疑是極具有軍事眼光的。
事已至此,沈離央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對崔廣勝深信不疑的沈離央了。她也開始審視起當時蕭淩雲斥責崔廣勝的那篇檄文,或許裏面說的并非完全是子虛烏有,比如勾結朝中奸佞,以權謀私……
“蕭将軍?他是個天生的軍事家,可惜權謀不足。”塔莎回憶了一下,毫不避諱的評價道。
“說起來,你為什麽不選擇和他合作,而要選擇我?”
塔莎輕描淡寫的說:“那類人野心太大,弱點太少,與之同謀還要提防被反咬一口。”
沈離央有些自嘲的說:“哦,這樣說來,難道我的弱點就很多,讓你這麽放心?”
“你的弱點難道自己還不清楚?”塔莎微哂,“若不是發生了這些事,只怕你的志氣早就被那些兒女情長消磨得一幹二淨了。”
沈離央笑笑,也不反駁。
她的确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從前就只想着償還恩情,報答義兄和若雪的救命之恩。後來遇見顧流觞,又覺得只要能和顧流觞在一起,就算放下所擁有的全部也甘願。直到現在才明白,應該做的不是抛下,而是争取,只有争取讓自己變得更有力量,才能夠把握住所珍視的東西。
再也不想仰人鼻息,再也不願當弱者。
處理完事情後,沈離央就和塔莎一起回了城裏。
一行人騎馬走在街道上,走着走着,前方的路卻被擁擠的人群堵住了。熙熙攘攘的人在前面圍了裏三層外三層,大概是發生了什麽事。
沈離央眼尖,看到了人群中央站着十餘個穿着義軍軍服的士兵,臉色頓時冷了幾分。她翻身下馬,走到馬車側旁對塔莎道:“前面好像出了什麽事,我過去看看。”
“嗯。”
沈離央走到近前,果然是一隊安樂軍的士兵被圍在裏面,正和一群民衆扭打着。士兵們人數少,雖然手持棍棒,卻抵不過對方人多,有幾個甚至都挂了彩。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葉王來了!”,人們顯然沒想到會連她都被驚動,頓時四散開去,争先恐後的跪在地上,眼裏滿是驚懼。
沈離央今日穿了一件藏青袍子,束發,腰佩紫玉帶,顯得氣質陰郁低沉。不知不覺間,她也褪去了一身的張揚與天真爛漫,變成了自己曾經最厭惡的那個樣子。
“怎麽回事?”
“回禀葉王殿下,我等奉命征收藥材,可是這間醫館明明有藥,卻不肯上交,還找來一幫暴民毆打我們。”
“哦?”沈離央眯了眯眼,目光在所有人的臉上逡巡而過。
“不是!那些藥是姐姐幫大家治病用的,你們憑什麽搶走?”
一個清脆的童聲響起,只見那是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孩,剛說完就被大人拖回了懷裏,緊緊捂住嘴巴,只那眼神裏仍然寫滿了不甘和恨意。
那種眼神忽然讓沈離央想起了很久以前,也有一家醫館,寧願把藥材燒掉都不願給義軍用。想到這,她的臉色又冷了幾分。
沈離央轉身,瞥見那醫館上懸着“祈願堂”三個大字的牌匾,不由冷笑:“只顧着祈自己的願,若是耽誤了軍機,我看你們又擔不擔負得起!”
她幾步走進去,拉開那藥櫃一看,裏面果真滿滿當當的全是分門別類的各種藥材。
“來幾個人,把這些全都收走。”
“是!”
那幾個兵底氣壯了,耀武揚威的拿了幾個布袋進去裝藥,人們看在眼裏,也敢怒不敢言。
等全部裝完,準備要走時,沈離央才剛走出醫館的門,就感覺額上一疼,然後有什麽粘粘的東西流了下來。伸手一摸,原來是個破掉的雞蛋。
周圍響起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扔雞蛋的人很快就被揪了出來按在地上,正是方才出聲的那個小女孩。
沈離央倒不覺得有多屈辱,再屈辱的事情她也經歷過了。只是當衆扔雞蛋,無疑是一種極大的挑釁。若是輕饒,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葉王饒命,葉王饒命啊!”小女孩的父親顯然也沒想到她會這麽做,也被吓愣了,跪在地上不斷的磕頭。
“綁起來,帶走!”沈離央淡淡說完,一邊拿帕子擦拭狼狽的額發,一邊朝自己的馬走去。
正當所有人都在為小女孩以後的命運嘆息時,一個清潤的女聲突然在人群中響起:“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