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耳光

? 沈離央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連日的操勞和大戰将至的緊迫感讓她變得異常暴躁。她不耐煩的轉身,脫口而出:“大膽!”

話尾的音還未收完,就生生的頓住了。沈離央僵立在原地,臉上無數種表情交織,震驚,不解,憤怒,埋怨,最後定格成了深深的嘲諷。

“你終于肯見我了?”

眼前人,即便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挽了再普通不過的發簪,也遮不住那清白若雪凜冽如梅的氣質。

魏若雪從人群中緩緩走出,語氣平淡卻擲地有聲:“之前的事是鄉親們憐愛,不忍我平白受欺侮,才會動起手來。那些藥材原是不值什麽的,葉王若要追責,我願一力承擔,只求不要傷害無辜的人。”

“住口!”沈離央只覺得每一句話都刺痛了自己的耳膜。這樣說來,那些人是為了保護她,而自己卻成了帶頭欺侮她的人?

“為什麽?”沈離央向前走了一步,渾身上下散發着壓抑的怒氣。

“此事因我而起,自然應該由我承擔,與旁人無關。”

“住口,住口,住口!”沈離央紅着眼,“你知道我要問的不是這個!”

魏若雪深深吸了口氣,“志不同道不合,只能分道揚镳,我以為你能明白的。”

沈離央忽然大聲的笑了起來,神态甚至有些癫狂。

是啊,她早該明白的。之所以連只字片語都沒有留下,就是因為說出原由會比不說更傷人。

“你知不知道,當初為了找你,我把大半個韶國都翻過來了。你喜歡杏花,我就命人種了滿城的杏花。舊居裏你丢下的東西,我全都跟寶貝一樣留着。不不不,你一定不想知道這些,因為那都只不過是垃圾,像我一樣被你抛棄的垃圾。”

她用力閉了閉眼。“我其實早就明白的,只是從沒想過,我們會變成今天這樣。”

魏若雪忍着內心的悲涼,握緊拳頭,任指甲深深陷進肉裏。“我也從沒想過,你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她永遠也忘不了多年前那個雪夜,一個瘦弱的少女背着重傷的哥哥敲開了醫館的門。那個笑容溫和,眼神清亮的少女,現在又去了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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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離央冷笑連連。

“那還真是對不起,你現在一定很後悔當初救了我吧?”她側身指着身後高懸的“祈願堂”三字,“所以在這裏祈禱,希望我早日一命嗚呼麽?”

魏若雪全身劇烈的顫抖了一下,忽然揚起手,狠狠的打了她一個耳光。

沈離央白淨的臉上瞬間現出五個鮮紅的指印。她反射性的抓住了那只還未收回的纖纖素手,表情扭曲到猙獰:“你打我?”

魏若雪的腰板挺得筆直,不偏不倚的和她對視,眼神冷漠沒有絲毫畏懼。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這要是換了別人,沈離央絕對會不假思索的把他的手卸了。然而眼前這個人……這雙手曾為她接斷骨,縫傷口,做羹湯,教她念書寫字,替她疊被鋪床……莫說是一個巴掌,就是十個她也得低頭受了。

想起往日,沈離央忽然像只洩氣的皮球一樣松了手。她倒退幾步,目光掃過一旁噤若寒蟬的幾個士兵。

“還不把人放了!”

“是是是!”士兵們連忙應道。連葉王都敢照臉打的人,他們自然有眼色知道應該怎麽做,當下就妥妥貼貼的松綁放人,把東西也一樣樣的還了回去。

沈離央捂着臉跳上了馬車,沒好氣的說:“晦氣!”

這輛雕花馬車是特制的,坐兩個人也綽綽有餘。塔莎仍舊悠悠坐着,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看了一出好戲,你就沒什麽要說的麽?”

“我只覺得,那會找個煙花女子假充你這舊情人,的确不妥。”塔莎看着她腫了半邊臉的狼狽相,忍不住輕笑出聲,“樣貌學的來,這脾氣真真學不來。”

“她不是什麽舊情人。”沈離央嘟囔道。

塔莎扯扯嘴角。所謂旁觀者清,要不是愛之深恨之切,犯得着當衆打一巴掌給她這難堪?

沈離央一手摸着臉歪在馬車壁上,神色怏怏,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才幽幽說了句:“衆叛親離,如今是一個不少了。”

塔莎聽了,側身從暗格中取了什麽東西出來,卻是兩個酒杯,一壺酒。她倒了一杯滿,遞給沈離央。

“恭喜恭喜。”

北炎人性情暴烈,表達愛情的方式也如獸類般直接。他們會像狩獵一樣主動去掠奪,占取,當然覺得這樣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的,還不如趁早了斷的好。

沈離央默然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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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逍一進屋,就發現房裏多了好些伺候的人,而顧流觞則一臉冷淡的坐在遠角,正在做着針線。

看來還是不放心,所以找了這麽多人伴着,怕自己胡來麽?一眼看穿了她的用意,餘逍不由更有了戲弄這冷美人的心思。

餘逍走過去,兩指輕輕挑起那削尖的下巴,“夫人你該不會以為,多了這幾個丫頭片子,我就不敢對你怎麽樣吧?”

看着顧流觞厭惡的神色,她不禁笑得更加歡暢。“還是說,夫人喜歡多幾個人一起,覺得那樣比較刺激呢?”

“啪”的一聲,一個清脆的巴掌落在了餘逍的臉上。

“啧啧啧,打是親,罵是愛嘛。”餘逍摸了摸臉,轉身道:“本少爺要和夫人安寝了,你們還杵在那做甚?”

等人散了個幹淨,餘逍自動忽略了顧流觞那要拿針紮死自己的架勢,慢條斯理的說:“明日就要還朝,大戰在即,我還不想在那種事情上浪費體力,所以……先把針放下,嗯?”

顧流觞将信将疑。這人一會兒輕佻浪蕩,一會兒又正經八百的,她實在是适應不來。

餘逍正了正神色,徐徐道:“龍骧軍雖是由我統帥,但其實也不完全掌控在我的手裏。其中四營,東南北三營都是我的親信把持,絕對服從命令。只有這東營,基本上都是餘家安插的勢力。”

龍骧軍東營,顧流觞也曾有耳聞。京都那些不學無術的世家子弟,如果有想混點軍功的,就會送到那裏去。別說流血打仗了,就是操練也只是走個形式,偏生軍階還比別人高一截,成日就帶着一群爪牙在軍中橫行霸道。只不過,餘逍忽然提這個作什麽?

顧流觞正疑惑間,就聽見餘逍在那邊似笑非笑的開口:“所以,我想請顧軍師幫我做一件事。”

“你……”

許久未聞的稱呼讓顧流觞一怔,她稍稍一想,就知道肯定是自己當日酒後失言。以餘逍的能耐,只要有一點線索,想要查出她的經歷絕非難事。可是她沒有拿這個來做要挾,竟還有意讓自己幫她做什麽事?

“我要你幫我把東營帶回去,當然……是往死路上帶。其餘各營的人大約能勻三分之一給你,你想站哪邊我不管,只要能給他們謀一條生路就行了。”

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

“那你自己呢?”顧流觞震驚之餘,已經隐隐感覺到她要做什麽了。

餘逍的嘴角扯出一絲嗜血的微笑。

“什麽農民起義軍,太次了,只有最兇狠好戰的北蠻人,才配做我的敵手。”

果然……她是想帶着餘下不足一半的兵力獨自去迎戰北蠻的數十萬大軍,而且……沒有想過活着回來。

顧流觞看着那張輪廓分明的側臉,不知怎麽忽然覺得這個人沒有那麽讨厭了。

“別這麽看着我啊。”餘逍輕笑,“你還沒有告訴我答不答應呢。”

顧流觞猶豫了一下,說:“我只能說盡力。”

她幾乎能明白餘逍所有的考慮。在身份上,她顧流觞是權臣之女,大将之妻,義軍統領的舊相識,既能唱紅臉又能唱白臉,再沒有比她更适合做這些事的人了。

“這就夠了。”

餘逍仰在寬椅裏,玩着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

這已經是她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先借刀殺人除掉礙事的東營,再發動叛亂,和義軍談判,如此至少能保住一半的兵力。這片土地上可以沒有昏庸的皇帝,沒有貴族,可是不能沒有鐵血鑄就的邊軍。

至于什麽家族,身份,把柄……兩眼一閉,全都見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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