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脫

“娘!娘!”稚嫩的呼喊聲從柴房裏傳來。一雙八九歲左右的姐弟雙手死死扒在木質的窗檻上,撲閃撲閃的大眼睛透過窗戶縫努力往外張望着。那男孩一身青衣青布褲褂,頭發用絲線紮成兩個好似羊角一般發髻。女孩臉上抹了柴火灰,身上的衣服都是北郡國平民常見的樣式,卻仍然掩飾不住眉間的秀麗。

姐弟們的的呼喊淹沒在慕裴的慘叫聲中,在場的紅衣人注意力全在陸瑜和慕裴身上,并沒有聽見。陸瑜一直留意着柴房的動靜,此時聽到了從柴房傳來的呼喊,她的心立馬懸了起來。

“放開慕裴!他無功無名,不在此次受罰之列!”陸瑜見慕裴沒了動靜,心急不已,慕裴若是因為自己而死,自己如何過意得去?那些紅衣衛見慕裴沒了反應,停了手上的動作。

李興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陸瑜身上,又是一鞭狠狠地落到她的身上。

原本趴在窗邊的女孩跌落在竈臺上,捂住雙眼不住地搖頭,“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娘,娘!”淚水從指縫中流出,她再也控制不住,嘤嘤哭泣起來。

陸瑜強忍着背上的疼痛,她低着的頭微微向柴房邊一側,嘴唇輕動,卻沒發出聲響。

男童清晰地看見了陸瑜的口型,“快走。”他抓住窗欄的柔軟手指因為過度用力有些泛白,“走!”陸瑜見男童沒有反應,又說了一句。

“啊!”陸瑜終于承受不了鞭子的抽打,摔倒在地,她大力嘶喊,李興紹聽見陸瑜的呼喊打得更加起勁了,男童滿含淚水的雙眼看着躺倒在地的娘親,那聲尖叫在他腦海裏不斷回響,娘親這樣做都是為了給自己拖延時間,絕不能讓娘受的苦白費了!他擦幹眼淚,準備跳下竈臺,扶起還在哭泣的姐姐。

“那孩子找到了嗎?時候不早了,該啓程回宮複命了。”趙太監終是不忍看下去,他走到李興紹面前詢問道。李興紹是張相的人,他動刑的借口雖然聽上去荒誕不羁,但既然提到襄皇的聲譽,他也不好開口勸阻,只能提醒李興紹這皇上還等着回話。

李興紹果然放下了手上的鞭子,他松了松手腕,召來一人問道,“全部都搜完了嗎?”

“回禀大人,所有的房間都搜過了,并沒有發現兩小童的蹤跡。”

“蠢貨!除了房間,柴房,後院這些都查過了嗎!”

“這……柴房還沒搜,小的立馬帶人去搜!”這人眼見觸了李興紹的怒,趕忙應聲領着幾人向柴房走去。

陸瑜只覺全身像是要散架一般,李興紹停止鞭打的時候,她為不必忍受皮肉之苦而松了口氣,可一聽到這些人要去柴房,她的心立馬跳到了嗓子眼。

這可如何是好,若是這些人發現了柴房裏的孩子……她焦急萬分,眼見着這群人就要走向柴房,她擡眼看見了離自己只有幾丈遠的臺階。那是通向慕府靈堂的臺階。李興紹正背對自己跟趙太監說着話,其他的紅衣衛有的去了柴房,有的去了後院,有的在探查慕裴的鼻息,沒有人注意到帶着鐐铐的自己。

葉楓先前聽到了陸瑜痛苦的尖叫,手上青筋暴起,微微發抖,他不忍心去看。如今他透過窗戶看到幾個紅色的人影朝着柴房一動,心裏一驚,“快,大小姐二小姐,他們來了,我帶你們走密道!”左手拉過男童,右手正欲拉起女童,女童打掉他的手。

陸瑜掙紮着從地上坐了起來,鐵鏈太過沉重,她起身向那臺階沖去,鐵鏈的撞擊聲驚動了紅衣衛和李興紹,李興紹大吼一聲,“抓住她!”陸瑜見到那去到柴房的紅衣衛也朝着自己靠近想要抓住自己,心裏暗松一口氣,她使出渾身力氣,跑向靈臺外的臺階。

“嘭!”窗外傳來一聲重物撞擊的聲音,男童和女童透過窗縫望去,陸瑜倒在血泊之中,那血從她額頭上四濺開來,散落在層層的臺階之上,好像一朵盛開的巨大血色花朵。

“娘!”女童梨花帶雨,對着葉楓拳打腳踢,葉楓何嘗不知道屋外發生了什麽,只是這危機關頭,容不得半點閃失,他神色一冷,厲聲說道:“大小姐,夫人為了保全你和二小姐的性命犧牲了自己,若是你們被張相的人抓到,豈不是枉費了夫人的一番心意?”這兩人是連家最後的血脈,為了保全這對雙胞胎女兒,陸瑜預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提前布置好了一切。他身為慕府管家,陸瑜托了他幫連家做最後一件事。

女孩被葉楓的表情吓住了,葉楓平日裏一向疼愛自己和妹妹,常常從府外給她們帶些小玩意,從未看見葉楓發過這麽大的火。

“姐姐,別哭了,趕緊走。”男童聲音微微顫抖,剛剛擦幹的淚水又在眼裏打轉,他生生将眼淚咽了回去。

連恬月哭聲減弱,不斷抽噎着,葉楓趁機将她一把抱起,進入密道之中。

“爹爹被帶走了,娘親也沒了……”慕府不遠處,隔着朱雀街旁一個不起眼的小巷,裝了滿滿一車貨物的馬車穩穩當當地停在一個當鋪門口。男童打扮的連恬衣,慕府的二小姐,蒼白的小臉上血色全無,一雙明眸黯然失色,她奮力掙紮着想要起身,奈何旁邊的人力氣太大,她毫無動彈之力。

“二小姐,快,不能再耽誤了,今晚就必須出城,若是張相下令封城,慕夫人的良苦用心就白費了。”

連恬衣頹然坐會馬車上,點點頭,運叔說得對,母親在紅衣衛到來之時就告訴自己和姐姐按照原來計劃,走暗道來到當鋪,有陸家人接應,她們必須即刻啓程趕往南翼國。

北郡國,承乾殿。

已是深夜,自慕府之事發生之時已過了好幾個時辰,北郡國年輕的皇帝滕駿琛一身明黃龍袍,端坐龍椅之上。他本在禦書房批改奏折,正批閱着關于當朝丞相的密報,臺下的李興紹突然說有要事請奏,他心生不滿,奈何,他偏偏是那人的手下。

深邃而漆黑的眼眸不帶一絲情緒,他的眼神只是朝臺下跪着的臣子掃了一掃,李興紹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顫了一顫,他明顯感覺到滕駿琛眼光裏冷冷的寒意。他想起襄皇上位的經過,滕駿琛所坐的那把龍椅沾滿了父兄的鮮血,他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

“陛下,微臣奉旨前往慕府,慕府陸瑜诋毀聖上,侮辱張相,我本想教訓教訓她,她卻自盡而亡。那兩個孩子逃了出去,如今城門還開着……”李興紹跪在殿前瑟瑟發抖,他生怕那年輕的身影勃然大怒,雖然身為張相之人,他相信張相不會輕易舍棄自己,但關于年輕帝皇殘暴易怒的傳聞,足以止住小兒夜啼。

李興紹等了許久也沒有聽到襄皇的回答,終于忍不住了,他擡頭看了看滕駿琛,滕駿琛幽暗的眸子仿佛有暗湧正在流動,薄唇輕吐,“辦事不力,來人,給朕拖下去斬了。”李興紹瞪大了雙眼,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被處斬,張相不是說過要保自己一命?

滕駿琛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唇角勾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張相這是着急了啊,不過,這時辰怕也該出城了吧。”

冷清的承乾殿上只有滕駿琛一個人,侍衛将李興紹拖走後,望着滿殿的長明燈,他整了整袖口,“來人,今天朕要好好睡一覺,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擾。”

李興紹本是奉了張相之命試圖請個封城門的折子好讓人全城搜索連家女兒,自從滕駿琛登基之後就下了新令,原本該歸都防暑決策的城門令改由他親自管理,若有人違背,以逆賊論處。

“當初……咱這天子也是領着北郡皇軍從城門一路殺到皇宮的吧。”

“自然是擔心歷史重演,根基不穩,不得不防啊。”

衆大臣猜測決令或許與滕駿琛上位之路有關,踩着父兄以及都城滿城屍骨終成國首,滕駿琛冷漠的外表之下,怕更是一顆刺人身骨的心。

北郡國平安城城門。

天已經蒙蒙亮了,不少進城做工的小販排成長隊有條不紊的聚集在城門口,昨日連家發生之事士兵們閑暇時候的談資。

“張相下令嚴查出城的呢,八成就是為了找慕府那兩個雙胞胎姐妹。”張大虎沒精打采,昨夜與人喝了大上的酒,好不容易酒醒了,可這睡意也來了。

“又是張相?聽說這慕大人也是他告發的。自從秦王……”

“你閉嘴,不想活了!”身旁正檢查着入城者身份的士兵碰了碰張大虎的肩膀,朝他努了努嘴,“喏,那邊出來了輛車,去看看。”

“張相也太小題大做了。不就是跑了兩個小孩,還能威脅他的地位?”張大虎搖搖頭,滿臉無奈。

“有文書嗎?拿來看看。”張大虎照例掀開馬車一角,發現淨是些雜貨,車上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小孩。連恬衣扮着男裝,連恬月身穿一身普通人家的女童衣服,和連恬衣緊緊靠在一起。連恬衣輕輕拍了拍姐姐的手,“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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