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師父,我想上戰場。”元景冷靜地請師父幫忙,這半年他請師父幫了不少忙。

原本他不愛動用師父的關系的,可戰争一觸即發,所以他厚着臉皮請師父出面說和,跟在一位主刀醫生身邊學習,在手術臺上冷靜得讓那位蔣醫生都喜愛之極,恨不得從張河柳手裏将元景搶過來,認為元景天生就是學醫的。

“你真的考慮好了?”張河柳嘆息一聲,如果之前不知道的話,那麽現在他明白了,為何這半年多來元景會如此拼命,沒看人都瘦了一圈了,想來他是提前得知消息,就為了這一刻做準備的吧。

“考慮好了,師父,我想得很清楚,理論知識我學得差不多了,需要更多的實踐機會,而且現在那邊的戰地醫院緊缺醫生。”元景堅定地說。

“好吧,去跟你爸說一聲,就準備動身吧,別讓你爸擔心。”

“師父,我會好好保重自己的。”

張河柳不能阻止自己的弟子去追求理想,說實話這弟子的資質與努力,大大超乎他的意料,能在晚年收下這個弟子,是他極為得意的一件事,沒看到好幾個同仁都羨慕他的麽。

送走弟子後,張河柳轉身就打了幾個電話,這事極容易辦妥,就跟元景說的一樣,那邊本就缺醫生,再說元景也是有小有名氣的,不會有人認為他醫術不過關。

張河柳不能阻止,季父同樣不能,否則他成了什麽樣的人了?

不僅不能阻止,還要露出笑臉将兒子送走,免得兒子在前線還要牽挂他這個老父親,送走兒子後,季父在張河柳面前掉了一把老父淚。

到了戰地醫院,元景當然不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到了這裏就得聽指揮服從安排,元景沒有任何怨言,立即投入進緊張的工作中,工作之餘,找關系門路打聽姜青山還有陶勇國目前的下落和情況。

饒是元景在末世裏見慣了生死,自己也經歷過死亡,可面對這些年輕的從戰場上擡下來的受傷戰士,元景依舊受到了極大的觸動,盡自己所能地幫這些戰士減輕痛苦,讓他們更快恢複。

剛抽空扒了幾口飯,外面又有淩亂的腳步聲,有人叫起來:“季醫生,快,又有傷員送過來了,有個人情況比較嚴重,蔡主任讓我叫季醫生過去協助,馬上動手術。”

“好,馬上就來。”

元景馬上塞了最後一口飯,套上白大褂就匆忙跑出去,他必須保證足夠的體力,在這裏對于大家來說,時間就是生命,快一點也許就能從死神手中多搶救回一個戰士的性命。

元景馬上進了手術室,送到這裏的傷員傷勢果然嚴重,負責這一塊戰地醫院的蔡主任,只憑自己都不敢說有幾分把握将人救回來,但有元景相助,成功率就大多了。

“小季,金針準備,有幾塊彈片就在心髒大動脈旁邊,我們必須快點。”

“好,沒問題。”

“開始!”

争分奪秒,最後手術終于成功了,蔡主任也松了口氣,可兩人沒有立即去休息,還有其他傷員等着他們去救。

于是兩人又分頭救人,這一忙就是十幾個鐘頭,從又一臺手術臺上下來時,元景的身體疲累到極點,吃了點飯菜倒頭就睡,最後還是在炮火聲中醒來的。

沒有新的傷員送下來,元景他們的任務總算輕松點,吃過飯後元景就去巡視這批傷員。

第一個去看的就是與蔡主任合力救下來的戰士,現在元景才知道他叫劉大柱,很俗的名字,皮膚黝黑,人已經醒來了,見到元景來了就咧開嘴巴,露了一口大白牙。

“劉二蛋你怎麽在這兒?”劉二蛋是前批送過來的,半條腿截肢了,這大小夥子也沒哭一聲。

劉二蛋要拄着拐仗起身迎元景,讓元景快一步叫他坐好,劉二蛋說:“大柱是我同村同族的堂兄,沒想到住進一家醫院裏了,大柱,這就是季大夫,聽說你那天送來的時候情況可險了,沒有蔡主任和季大夫,你小子早去跟閻王爺報到了。”

“季大夫,謝謝你。”

元景也沒想到兩人是族兄弟,檢查了劉大柱的情況又幫他搭了脈,笑道:“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就跟你們上戰場一樣,不用擔心,彈片都取出來了,好好養上一陣子,又能活蹦亂跳的了。”

劉大柱又咧嘴樂,覺得這位季大夫說話好聽,人也長得可好看了,比他們村裏的村花都漂亮。

元景跟他們聊了會兒天,當劉大柱說起他所在連隊的連長和指導員時,元景心髒怦怦直跳:“和你們一個戰場上的另一支隊伍連長是姜青山,指導員是陶勇國?”

“對,”回答元景的是劉大柱的一個傷勢較輕的戰友,劉大柱現在還沒力氣一氣說這些話,“要不是姜連長帶人來得及時,只怕我們這些人都沒辦法撤下來,當場就死在戰場上了,希望我們連長帶着剩下的人和姜連長他們好好打一個漂亮的勝仗。”

終于得到姜青山的消息了,讓元景稍微放心一點的是姜青山現在還好好的,但又生起新的擔心,聽他們的話也知道,他們負責的戰場戰況比較激烈,越是如此代表危險越大。

“季大夫認識他們?”

元景很快回神道:“對,我插隊時在姜青山家裏住了好幾年,那時他在家養傷,所以關系很好,陶指導員也是認得的,你們要是知道他們什麽情況,請及時告訴我。”

“好的,季大夫放心吧,姜連長和他帶的兵是這個,肯定會打個大勝仗的。”

清閑的時候少,忙碌的時候多,很快又忙得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也沒有空閑關注姜青山他們的情況了。

這天終于能在食堂坐下好好吃頓飯,劉二蛋拄着拐杖跑過來:“季大夫,有姜連長的消息了,姜連長帶人端掉對方一個據點,将戰線推進好幾公裏,你放心,姜連長和陶指導員還好好的在戰場上呢。”

“謝謝你,那我放心多了。”

“哈哈,沒事,那我先走了。”

季大夫醫術好,救活了好些戰友,所以一有季大夫想知道的消息,只要不違反紀律,他們都願意第一時間過來通知。

劉大柱的情況不斷好轉,沒幾天就能坐起來與大家說說笑笑了,誰能想到他差點就醒不來了,可這天元景去巡房時發現病房裏氣氛有些壓仰,便開口問:“你們這是怎麽了?有不好的消息?”

幾人忙扯出笑臉:“沒有沒有,就是二蛋他接到家裏的信心情有些不好,我們正安慰他呢,二蛋你說是不是?”

“對,讓季大夫擔心了,我會調整好的。”

元景沒再問下去,這些人根本不會演戲,非常樸實真誠,所以一看便知道他們有事瞞着自己,能瞞自己的只有跟姜青山他們有關的事了,姜青山到底怎麽了?

元景不動聲色地離開病房,手捂住心口望向戰場的方向,姜哥可千萬不要有事,一定要平安歸來,等姜哥回來,他什麽事都可以答應的。

元景離開後,幾人又露出犯愁的臉色:“這下可怎麽辦?真要一直瞞着季大夫嗎?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姜連長他們只是失去聯系,未必就……”

劉大柱抹了把臉狠心說:“先瞞着吧,也許過幾天就有消息了,你們再這樣可要被季大夫看出來的。”

別人不願意他擔心,元景也就當不知道,依舊努力救人治病,将自己忙成一個陀螺,似乎這樣就不用去想姜青山的情況了,只是原本就削瘦的元景,這幾天瘦得更厲害,下巴都尖得能戳人了,眼下也是一片青黑。

“季大夫,好消息,季大夫,有大好消息,姜連長他們終于回來了,打了個大大的勝仗!”劉二蛋老遠地就叫嚷起來。

支撐他的那股勁氣突然卸去,元景差點就腿一軟倒下去,趕緊扶住門框借力。劉二柱适應得很快,拄着拐杖也能跑得飛快,來到元景面前又激動地說:“姜連長他們滅掉敵人兩個連,現在終于聯系上了。”

“這麽說之前是失去聯系了?”

興奮激動的劉二蛋,忽然意識到他們之前瞞季大夫的事,急得撓頭又單腿跳,這下可怎好?被季大夫發現了。

看劉二蛋快急出汗了,元景放過他了:“好了,說說姜連長什麽情況吧,他沒受傷吧?”

“啊?”劉二蛋又露出迷茫之色,“我不知道。”不過這下變得機靈多了,立馬給元景行了個軍禮,說,“我馬上找人打聽去。”

“好,多謝了。”元景鄭重拜托他。

沒等到劉二蛋他們先打聽到消息,元景就被蔡主任叫過去,又一批傷員從另一個戰地醫院轉移過來,因為那邊壓力太大,元景趕緊跟着過去接人。

人送到醫院門口,元景就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纏着繃帶半坐在擔架上的陶勇國,正指揮着另幾人叫着小心,那張擔架上躺着一人,昏迷不醒。

“陶勇國!”元景看到那躺着的人,心跳差點停了,大聲叫人。

陶勇國聽人叫喊,勐地一回頭,眼睛差點脫眶而出了:“元景?季元景?你怎麽在這兒?啊,不說了,快救人,青山也在這兒,青山情況比較嚴重,那邊醫生說這邊能救,元景快幫忙安排。”

“還等什麽,快送手術室,馬上手術!”蔡主任已經看到人了,立即叫後面的人幫忙,元景跟着擔架跑了。

元景要跟着進手術室,蔡主任剛剛聽明白了,是季元景認識的人,不免擔心:“小季你确定要進去?”

元景深唿吸一口:“主任,我要進去,請讓我進去。”

“好。”

足足十個小時,兩人才離開手術室,一出來,元景就腿一軟,人順着牆滑坐在地上,等在外面的陶勇國吓了一跳,以為人沒救回來,眼淚立馬就飙出來了:“元景,青山他……”

蔡主任被他這反應吓一跳,然後琢磨過來是他想岔了,疲憊的臉上露出笑容:“手術很順利,只要人醒過來就會沒事了,小季這是奪力太大,出手術室就脫力了,讓他先坐會兒,我找人給他弄點吃的過來。”

“彈片進了腦子,這種手術最危險,就是我也沒有把握,幸好小季金針刺穴了得,這場手術多虧有小季在,不然你那戰友搶救不回來了。”

陶勇國長籲了一口氣,也差點跟季元景一樣腿軟滑坐在地上:“這就好,這就好,幸好元景來了,這就是緣分啊。”

之前他和姜青山可絲毫不知季元景會離他們這麽近,也幸好那邊的醫生讓他們轉移過來,不然真的危險了。

元景休息了好一會兒,又吃了點東西,才找回自己的力氣,又進去給姜青山把了脈,彈片進腦子裏最危險,把了脈後又與師父通了電話,電話裏跟師父仔細探讨開了個方子,藥熬好後就叫人給姜青山灌進去,他不想再進病房回想那十小時是怎麽撐下來的。

三天後,姜青山終于醒來了,陶勇國喜極而泣,第一時間将蔡主任叫來複查。

蔡主任查過後笑道:“能醒來就好,比我預估的情況要好得多,說起來該多謝小季才是,沒有小季開的方子讓人天天灌你中藥,你沒可能恢複得這麽好。”

蔡主任是純粹的西醫,以前對中醫的認知也有限,覺得中醫始終不及西醫,然而這回季元景無論是在針灸還是開的中藥方子,都讓他刮目相看,救回不少戰士的性命,依他來看,走中西醫相結合的路子十分好,難得季元景年紀輕輕能狠得下心下這麽大工夫,而且眼光非常獨到。

姜青山眼珠轉了轉,露出急色,小季是誰?不會是說的元景吧?

陶勇國趕緊湊過來說:“蔡主任說的小季就是季元景,季元景一早就來到這邊戰地醫院救治傷員了,你這條小命能保下來多虧了蔡主任和元景。”

“謝……謝……”剛醒來,姜青山的嗓音跟刮沙子似的,陶勇國趕緊給他喂水。

“不客氣,這是我們該做的,你什麽都不用想,只要好好休息養傷就是了,很快能恢複的。”蔡主任叮囑了下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稍微濕潤了下喉嚨的姜青山眼睛轉來轉去,想要尋找心裏的人,他萬萬沒想到元景也會來戰場,要知道有處戰地醫院就被炮火襲擊了,元景在京醫大才是二年級學生吧,怎就派到這邊來了?

看到姜青山焦急的眼神,陶勇國哪裏不知道他想幹什麽,繼續用棉簽沾水濕潤他的嘴唇,一邊說:“在找元景啊?你當元景那麽有空守在你床前?那天可真是太吓人了,你說你前面還好好地跟我們押着戰俘一起回來了,可後腳就突然倒地昏迷不醒,這才叫人發現後腦勺上的傷。你不知道,蔡主任和元景在手術室裏整整待了十個鐘頭,人出來的時候都虛脫得站不起來了,可稍微休息一下後又馬上給你琢磨方子讓人煎中藥,你這條命能拉回來,元景至少得占六七成功勞。”

“這幾天我問了人,元景他們這些醫生是睜開眼就巡房,一有傷病員從前線送下來就立馬上手術臺,我看他一整天下來都休息不到幾個鐘頭,有時候前腳剛睡,後腳有重傷員送過來,立馬又被人叫起來,人都累成竹杆,風一吹就能被吹跑了。”

姜青山的眼神越發焦急,恨不得現在就能爬起來去找元景,于是用眼神催促陶勇國去找人。

陶勇國有心情說笑了:“我可不去叫人,這幾天元景擺明了心情不太好,我可不想去撞這個槍口。你可得趕緊恢複起來,要不然啊,說不定哪天元景就帶着弟妹來見咱們,他醫術高,長得又頂頂出色,人脾氣還好,這裏不知多少護士喜歡他呢,還有人讓領導出面牽線搭橋的呢,元景可是非常受歡迎的。”

姜青山更急了,急得都要不顧自己身體努力爬起來,吓得陶勇國趕緊安撫:“好好,我不說了,我去找人還不行麽,你說你拖個什麽勁,都幾年了還沒把人定下來。”

陶勇國也是看不過去才會多嘴說幾句,不過也能明白姜青山的心理,之前他們調動這邊就知道有一天可能要上戰場,真上了戰場就要作好有一天會犧牲的心理準備,如果這時跟季元景敲定下來,但一去不回頭的話,讓活着的人如何承受得了?

就是他,不也因此沒繼續相看對象,一切等戰争結束了再說不遲。

他看得很開,看得出姜青山和季元景兩人是互相有情,就不會去勸姜青山這條路不好走的話了,這兩個可都是非常有主見不會輕易動搖的人,他作為兄弟朋友,只要在背後默默地支持他們就是了。

叫了其他人來陪姜青山,陶勇國去找季元景。

很不湊巧,正好在季元景的辦公室門口,看到一位女護士正含羞地跟季元景說着什麽,可等季元景回了話,那女護士臉上的羞紅立即退去,可依舊強撐着說了句話,才轉身離開,陶勇國看到她背對着季元景的時候眼淚才掉落下來。

陶勇國心裏直嘆息,兩人都是同樣出色的青年,怎就不喜歡甜美的姑娘家,非喜歡上硬綁綁的臭男人了呢?

“來了就進來吧,站在外面當柱子啊?”季元景涼涼的聲音響起,陶勇國不好意思地撐着拐杖走進去,他一條腿也中了子彈,不過現在彈片取出來,等養好傷就用不着這拐杖了,也不會留下後遺症,反正陶勇國是一點不擔心,當初姜青山那樣的情況,都能被救回來,他這點小意思啦。

“嘿嘿,元景,沒打擾你工作吧。”陶勇國讪笑。

“有話說話,我還要整理病人的資料。”

陶勇國趕緊說話:“那個,啊,是青山醒了,我看他急着想要見你,這不就找你來了。”

元景的手頓了頓,心裏繃着的弦勐地松懈下來,終于醒了。

其實這幾天他雖沒去病房,但一直關注姜青山的情況,哪可能真的不聞不問,嘴上卻說:“你先回去吧,等我忙完了就會去的,讓他老實待着早日将病養好,不然我會叫嬸子過來的。”

“诶,好的,好的,我如實轉告給青山。”

被元景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陶勇國趕緊麻熘地走人,怪事一件,明明他都在戰場上跟敵人真刀真槍的幹架了,可季元景的目光依舊能給他不小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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