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沒能将季元景叫來,陶勇國都有些不好意思去見兄弟了,他可是知道姜青山此刻最盼望見到的人就是季元景了。

回到病房,在門口抓耳撓腮,就是沒進去,該怎麽辦?要是兄弟傷心之下加劇傷勢可怎麽辦?急死個人了。

劉二蛋留意到外面的動靜,出來一看,奇怪道:“陶指導員,你在外面不進來幹什麽?”

被人發現了!陶勇國立即擺出嚴肅的模樣,可不能有損于他指導員的威嚴:“咳,沒什麽事,我來守着姜連長吧,你們也去休息,好好養傷。”

“是,陶指導員!”劉二蛋揮手叫上病房裏其他人,老實行了禮後都離開了。

陶勇國再進病房,就看到姜青山雙眼望着門外的方向,帶了點點失望,因為沒聽到有叫季大夫,是沒有來嗎?

陶勇國連忙堆起笑臉湊過去解釋道:“元景正在忙呢,說忙完後馬上就過來。”

知道季元景不可能空閑,可姜青山心裏還有些失望,不禁暗笑自己太貪心了,怎能讓元景放下本職工作來看他?就像他當初不也沒跟元景說什麽就上了戰場,雖然想得明白,可剛剛還有些亮的眸子,瞬間就黯淡下去了,陶勇國見狀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讓他不會說話。

“叩叩。”

正想着如何再勸勸兄弟,就聽見敲門聲響起,陶勇國擡頭一看,門開着的,那人就站在門口敲着門板。

不,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敲門的人正是季元景,陶勇國唰地一下就站起來了,并提醒姜青山:“青山,快,快看誰來了。”

姜青山擡起眼皮看去,唰地一下,黯淡下去的眼神立刻亮成了燈泡,陶勇國暗啐一口,果然是有情人沒兄弟,見色忘友的家夥,但很自覺地說:“你們說話,我出去看看。”

出去的時候還很主動地将病房門關上,免得其他人來打攪。

姜青山眼裏哪還有這個兄弟了,自季元景出現後,眼光就沒離開他的身,元景走到床邊坐下,伸出手搭上姜青山的脈搏,姜青山只顧貪婪地看人,過足了一把相思瘾後,才意識到一個問題,聲音沙啞道:“你瘦了,你怎麽瘦了那麽多?”

下巴變尖了,鎖骨都凸出來,凹下去的小坑能養魚了,姜青山心疼了,當初元景剛插隊的時候是有些瘦,可後來經常打獵不缺肉食,又經常換來細糧吃,元景臉上身上也長了肉,從那以後就沒再瘦下去,但現在比剛插隊的時候還瘦得厲害。

元景沒好氣地說:“我瘦了,至少還活着,某個人差點就連命都沒有了,真沒命了,我瘦不瘦又有什麽關系。”

姜青山一想也是啊,差點就再見不到元景了,那時元景是瘦是胖,是不是病了,他什麽都不會知道,這樣的想法立即讓他的心揪起來,揪着疼,半晌後聲音更啞又沉:“對不起。”

他能說的只有這三個字,現在想起來,元景到底是以什麽樣的心态在他腦袋上動手術的,那十個小時一定非常難熬吧,這種心理上的折磨又如何不會讓元景瘦下去?

“對不起。”姜青山更次重複道。

元景擡頭眨了眨眼,眨去眼裏的酸意,他是真的很生氣的,手術臺上他要用多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不讓自己的手發抖,可他又不能不上手術臺,那樣的情況,一個不好,姜青山就真的下不來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元景。”姜青山的眼睛也紅了。

元景順勢站起來,沒再看姜青山,轉身說:“既然醒了,就別再折騰自己,好好養傷,我去調整一個藥方子,過會兒再來給你針灸。”

“好。”

元景來了又走了,遠遠看到的陶勇國大驚,莫非談崩了?趕緊熘回來,跟作賊似的熘進病房,就看到眼眶發紅的姜青山,更怕了。

姜青山這時說:“我要安心養傷,盡快養好身體。”否則一切都是廢話,不能讓元景的辛苦白費一場。

“哦,好,好的。”他根本不敢問姜青山跟季元景談了什麽。

在元景精心的治療下,半個月,姜青山就能從床上起來走動了,叫蔡主任也看得叫好,除了姜青山本身體質好恢複力快外,跟季元景依靠中醫精心的調養也分不開的,所以蔡主任放開手,讓元景運用的中醫後期恢複治療擴大到更大範圍。

這天元景最後一次給姜青山的腦袋針灸治療,當全部金針拔除元景轉身要離開的時候,姜青山一把抓住元景的手,将人留了下來。

這半個月,姜青山嚴守着跟元景之間是病人和醫生的關系,這還是第一次逾越,聲音低低地哀求道:“元景,我們談談好嗎?”

元景将金針收起,回去要消毒,坐下來說:“好,要談什麽你說吧。”

元景心說,這次姜青山再不老實說話的話,他非要用金針封住他的聲音,讓他再也不用說話了。

姜青山可不知道元景這麽狠心,看着因為削瘦而少了幾分柔和多了些鋒利的五官,不知怎的臉就有些紅了,可他又舍不得移開眼睛,手也沒放開元景的手,仍緊緊拽住,元景的手都有些發疼了。

姜青山一狠心,開口說:“元景,我喜歡你,想跟你過一輩子的喜歡,你不要不理我,你一不理我我就難過。”

元景也是兩輩子頭一次生出羞澀的情緒,瞪了這人一眼:“我不理你,你就不好好養傷了?你是想逼我是不是?”

“不是,不是,”姜青山急了,腦門冒汗了,他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說出這樣的話,要知道這樣的話這時候會被視為不正常,“我有聽你的話,我有好好養病,我想早點養好病。”

元景忍不住噗哧一樂,看元景笑了,姜青山知道他不生氣,也跟着傻笑起來,元景又瞪他一眼:“傻子一個,過一輩子可不是嘴上說說就能實現的,看你以後怎麽努力吧。”

姜青山勐地意識到,元景這是答應他了,嘴巴都咧開了,勐地點頭:“诶,我一定會非常努力的。”

元景連忙捧住他的腦袋,罵人了:“腦袋受傷了,還這樣動腦袋,不想活了是不是?”

姜青山不僅沒生氣,還趁機抱住人,嘿嘿直樂,被罵也開心,嘴裏喃喃道:“元景,這樣真好,元景,好元景……”

一連叫了許多聲,元景被叫得心都軟了,也樂得配合這個傻瓜。

元景想,在這個世界就陪這個傻瓜過一輩子吧,至于以後的事留以後再說吧,因為他舍不得讓這個男人傷心難過。

等陶勇國再過來時,就看到元景親熱地給姜青山喂飯,飯送到嘴邊的那種,而姜青山一臉幸福樣,叫他看得眼瞎,虧他還以為季元景臨陣反悔不同意跟姜青山好了,又不知道怎麽安慰兄弟,就怕一開口就撕開兄弟的傷口。

娘的,這分明是小倆口鬧別扭的情趣,要他插什麽手啊,再看下去眼睛真要瞎了,陶勇國趕緊離開,姜青山居然也沒出聲挽救一下,估計巴不得自己走呢,不要留下當電燈泡。

陶勇國摸摸下巴嘆口氣,他是不是也該找個媳婦了?他也想過上媳婦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啊。

又過了一個月,元景不舍地送走了姜青山和陶勇國,他們的傷恢複了,也該回到他們的隊伍中去,戰争還沒有結束,元景雖然擔心,但知道這是姜青山為之奮鬥的事業,而這個國家沒有他們守護,也不會有後面的繁榮昌盛的局面出現。

除了送走姜青山他們,還送走了劉二蛋,不過他是作為傷殘軍人光榮退伍,被家屬接走的,這樣的軍人不止他一個,這讓元景心中受到極大的觸動,這些人原來是家中的頂梁柱,壯勞力,可現在如果沒有合适的崗位的話,他們在家中就成了一個廢人了,短時間還好,時間長了,只怕要郁郁不得志。

元景想,也許他該做些什麽,讓他留在這個世界變得更有意義些。

這場自衛反擊戰為時一個月,華國取得了勝利,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随後,華越邊境進入了輪戰期,元景對歷史上的這段還是有些記憶的,這個輪戰要打不少年頭的,邊境也更像練兵場。

姜青山因為之前的重大立功,先是副營長,後是營長,陶勇國一直作為指導員與他搭檔配合,極為默契,他們一直留在邊境,元景也在邊境又待了半年時間才回轉京城。

這半年時間讓元景的中西醫相結合的醫術得到極大的發揚,并在所有戰地醫院推廣開來,他也受到許多戰士的感激。

只是他的學業還沒結束,留下了寶貴的戰地治療的資料筆記,元景與衆人揮別。

雖然與姜青山團聚的時間極少,每一次都顯得彌足珍貴,但也讓他們更加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

人在京城的季父也接到了分離許久的兒子,看到兒子從火車上下來,差點老淚縱橫,他一直關注前線的消息,就怕兒子遇上什麽危險,好在有驚無險,人終于回來了,還帶回了榮耀。

“爸,我回來了,讓爸你擔心了。”元景抱住他爸。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爸就安心了。走,回家去。”

“诶,回家。”

再回京醫大,元景受到熱烈的歡迎,京醫大也有其他的臨畢業的學生以及老師趕赴戰場,這些人中就屬元景去之前資歷最淺的,但如今又以元景作出的成績和獲得的榮譽最高,這也是京醫大的驕傲。

面對這些榮譽,元景表現得很冷靜,因為他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他想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所以元景又立刻投入到繁忙的學習中,七九年末就提前拿到了大學畢業證書,又在同校花了一年時間,拿到了研究生文憑,這期間又跟随多位中西醫的專家學習,這讓關注他的領導越發喜愛這個青年醫生,他有一個謙虛又包容博大的胸懷,這會讓他在醫術這條道路上走得更遠。

等元景畢業後,拒絕了多家醫院的邀請,出乎意料地進了他師父所在的京城中醫醫院,除了必須主刀的一些手術外,他似乎變得默默無聞起來。

元景一邊依舊繼續着他的學習,學習是永無止境的,學得越多發現越不滿足,另一方面,他和師父一起開發中成藥,想讓更多的中成藥走入千家萬戶中。

這天在實驗室裏做最後的實驗,下一步就要投入臨床了,剛從實驗室裏出來,有人通知他:“季醫生,有人找你,在你辦公室裏等着。”

“多謝,我這就去。”

元景穿着白大褂回到辦公室,自戰場回來後被心疼的季父還有師父好湯好菜地補着,不再那樣削瘦了,整個人的氣質變得越發溫潤,在醫院屬于最受歡迎的單身男子,只是他一直拒絕別人的追求,聲稱已有喜歡的人了,別人只能退後一步,遠遠地欣賞他的風采。

到辦公室門口,看到坐在裏面的中年女人,元景目光恍惚了一下,雖然一眼就認出這女人是誰,但跟他記憶中的人相比衰老了許多,兩鬃也白了,這是他生母沈慧娟啊。

上次見面是什麽時候了?追溯了好一會兒,元景才想起來了,還是原身剛離開鄭家的時候,沈慧娟送他上火車,恍眼都快十年沒見了,時間可真長,元景心裏泛起淡淡的嘲諷。

這幾年忙得根本就沒時間去想鄭家的種種。

見一個眉目精致的青年醫生走進來,沈慧娟慌忙站起來,見青年站在她面前看着,沈慧娟這才鬥膽仔細打量,辨認了半天終于發現,這個出色的青年,就是她要找的兒子季元景。

沈慧娟有些拘謹,季元景越出色,越讓她心底冒出一股自卑的情緒,想當初,季元景在鄭家可是要看別人臉色行事的,向來是小心翼翼,生怕招了她和鄭父的不高興。

現在卻變了,充滿自信的是季元景,變得小心翼翼的卻是她了。

沈慧娟下意識地将手心在身上擦了擦:“元、元景,媽來看你了,你、你過得還好嗎?”

元景頓覺無趣,指着一邊的凳子,說:“坐吧,”他自己則坐到辦公桌前,雙手交叉在胸前,就這麽淡淡看着沈慧娟,“我過得好與不好,媽你真的關心嗎?現在來看我,想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說吧,有什麽事?是鄭家有什麽麻煩嗎?”

元景沒興致跟對方來表演什麽母子深情,本來就沒有,還是敞開來說亮話好了。

“元景你……我是你媽啊。”沈慧娟沒想到季元景見到親媽是這樣的态度,不由傷心道。

“我知道,你是我媽,你還是鄭華的媽,還是鄭茜的媽,你還是我們父子仇人鄭大力的妻子,所以,究竟有什麽事?”元景語氣中帶了點不耐煩。

沈慧娟被噎了下,再定眼看了看,發現季元景眼裏除了不耐煩,沒丁點對她的孺慕了,沈慧娟頓時慌了,她這個兒子不需要她這個媽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前些年因為被季長林無情地揭穿鄭華的身世,迫得他們不得不搬家,沈慧娟恨上了季長林,連帶也遷怒上這個兒子,所以一直都沒想要關心下這個兒子的情況。

只是鄭家的日子越發艱難了,鄭老大那個白眼狼,居然将她和他的兩個弟弟妹妹趕了出去,老鄭也越發煳塗,居然真的認為她是個災星,沒她的話鄭家的日子還會好好的。

一雙兒女還要上學,她實在沒辦法才想起還有個兒子,所以打聽了許多才找來這裏。

想要打聽季元景的下落還是很容易的,因為那場戰争中季元景表現突出,名字在政府的嘉獎名單中,而且到京醫大那邊也能打聽出季元景畢業後的去處。

沈慧娟想到自己的處境,眼淚落下來了:“媽太難了,你鄭叔叔癱了,鄭老大把我們母子三人趕出來了,媽實在沒辦法才來找元景你的,你弟弟妹妹不能不讀書……”

“那跟我有什麽關系?”無景無情地打斷她的哭訴,“他們姓鄭,是鄭大力和你這個親媽的責任,等你老了,我會負責起我那一部分的養老責任,其他的不是我的責任我不會擔的,我相信我爸也不同意。別說你們可憐,我就是沒辦法忘了,因為你們我爸才在那農場上受了多年的苦,你們現在吃的苦有我爸那些年受的苦大嗎?”

沈慧娟怔住了,這話不知道要怎麽接下去,她完全沒想到,這長子的性子跟那回見到的季長林一模一樣,冷心又冷情,難怪是父子呢。

“季醫生,有病人家屬找您。”

“好,我這就去。媽,我要去忙了,什麽時候需要我養老說一聲就是。”

說完元景就起身出去了,将沈慧娟丢在身後,那眼淚,無法打動他分毫。

要知道在原來的劇情裏,原身可是死在農村了,沈慧娟可有為原身掉過一滴眼淚?原身的屍骨可是一直留在紅星生産隊的。

沈慧娟眼睜睜地看着季元景走開,根本沒辦法追出去,她還是很要面子的,等了會兒不見季元景回來,傷心之下的她只能往醫院外面走去,走到門口,想到如今的處境和前夫的狀況,蹲下身“哇”地哭出了聲。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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