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獨居盲女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
叮——
電梯停頓的提示音與桑非晚心中默數的“十一”完美重合。
這幢大廈的電梯反應總是有點慢。非晚覺得愣愣地等到它自動開門,是一件有些傻氣的事情,所以直接伸手按向了開門鍵。
這個動作她已經做過無數次,絕對非常熟悉,沒有任何偏差的,她的食指就到達了目的地。
可今天令她意外的是,她按到的不是往常那個冰冷的鍵,而一個帶着溫度的物體。
好在眼睛看不到,觸感就變得特別靈敏,非晚沒有忘記,此時電梯裏面還有另外一個人,而那個溫暖的物體顯然就是他或者她的手指。
她聳聳肩收回手,憑感覺轉頭,對那個幫她開門的人露出微笑,禮貌道了聲“謝謝”。
而後,便拿出盲杖,步履平穩地踏出已經打開的電梯門。
“不用謝。我剛剛搬來十二層,以後請多關照。”在電梯徐徐關上的片刻,非晚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溫和而富有磁性的聲音。
她全身猛然一震,轉過身,才恍然想起自己是看不見的,而電梯門顯然也已經閉合。
錯覺,一定是她的錯覺。
想罷,非晚砰然亂跳的心,終于平靜下來,杵着盲杖,丈量着步伐走到公寓門口。
掏出鑰匙,打開門,換鞋,倒水,打開電視,一氣呵成的動作,做得娴熟而自然。
乍看過去,絕對不會想到,她是一個盲人,或者說的再通俗一點……一個瞎子。
就連非晚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适應地這麽好。
當初失明的時候,她其實也是非常糟糕的,一片黑暗之中,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在屋子裏走路都覺得誠惶誠恐,磕碰、摔跤幾乎每時每刻都在上演。她甚至懷疑自己能不能生存下去。
整整花了半年,她才終于接受自己已經成為瞎子的事實,也終于成為了一個合格的瞎子。
電視裏正在播放娛樂節目,幾個矯情的女人在讨論男女話題。非晚興趣缺缺,腦子裏又倏地響起剛剛電梯裏的那個聲音。
其實也不算完全相像,除了嗓音本身,說話的語氣和那種彬彬有禮的溫和,都與那個人完全不同。
明明知道就算是火星撞地球,也絕無可能,可非晚就是忍不住因為這一絲的相似,而亂了心。
有人說,眼睛看不見的時候,耳朵就會變得靈敏。這個道理用在非晚身上簡直就是真理。自從她失明之後,她對聲音的敏感就節節攀升,如今都快趕得上許小東送給她的導盲犬貝貝了吧。
也大致是這樣,她才會對剛剛那個聲音那麽敏感吧。
正胡思亂想着,電話鈴突兀地在房間響起。非晚扶額嘆息了聲,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許小東那家夥又來報道了。
她挪過身體,從沙發邊的小桌上拿起電話。果然,電話裏傳來輕快年輕的聲音:“桑非晚,聽說貝貝病了,要不要我過來幫你照顧它?”
非晚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将電話擱在耳朵邊,摸到茶幾上的遙控器,一邊換臺一邊回:“不是什麽大問題,怪只怪你送給我的是一只小饞狗。昨天他竟然偷吃了我放在茶幾上的冰淇淋,吃壞了肚子。我已經把他送到寵物醫院了。醫生說明天就可以把他接回來。”
“美女,這個可不能賴我。只怪什麽樣的人養出什麽樣的狗,要不是你饞嘴,貝貝能有機會吃壞肚子嗎?”
電視裏調到新聞頻道,主播正字正腔圓地播報中東數十年如一日的混亂戰局。非晚放下遙控器,嗤笑一聲:“好吧,都怪我。可是許小東同事,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這麽閑?一下班就給我打電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天天追債呢?”
“可不是嘛!”非晚能想象出許小東在那頭吊兒郎當的樣子(雖然她并不知道他到底長什麽樣子),“Seven小姐,這期的截稿日馬上就要到了,你的稿子還沒給我呢。”
非晚拍拍腦袋:“看我這記性,差點忘了。好了好了,那我不和你多說了,寫好了晚點發給你。”
一通本來可能又臭又長的電話,就這樣迅速結束了。
許小東是一家知名雜志的欄目主編兼攝影師,性別男,愛好女,據說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年輕有為,英俊潇灑,喜歡他的姑娘能從城南排到城北,家裏媒人一年四季不間斷。當然,這些都是他自己據說的,照非晚理解,從滿嘴跑火車的許小東口裏說出的話,至少得掐頭去尾外加中間砍掉一半。
眼見才能為實,她沒親眼見過他,自然是當玩笑聽聽就算了。
之前有一次一起吃飯,再次說到這個話題,當非晚一如既往地故意流露出懷疑的表情時,許小東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情急之下撈起她的手,在自己臉上一頓亂摸。
“信了吧信了吧?我這麽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俊臉,就算看不見,摸也能摸出了吧?”他憤憤不平地說。
非晚噗嗤笑出聲:“反正你有鼻子有眼,這個我是一定能摸出來的。”
“你怎麽就不相信呢?”許小東有些挫敗的攤在桌子上。
非晚也有點無奈,搖頭笑道:“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麽非得要說服一個瞎子來承認你冠絕宇內呢?”
許小東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無辜的點心,擡擡眼皮,悶悶回:“就算你看不見,我也希望你能感受到世間的美。”
雖說他這話是帶了十足的自戀味道,不過,非晚還是有些感動的,眼睛看不到,可還能聽得到,聞得到,觸摸得到,這些都是能帶給人美的感受的。
非晚曾經是個戰地攝影師,在中東一帶拍攝過兩年。
她還記得在更早的時候,自己剛剛從大學畢業,在國外做的第一份工作,便是拿着相機穿梭于各個秀場。她抓拍的技術很好,總是能拍到別人拍不到的瞬間。但真正熱愛攝影的人,是絕不願意将菲林永遠浪費在五光十色之下的。
只是,她當時太年輕,而且天真随性,還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到底在哪裏。整日拍些華服美人,也能自得其樂。
直到有一天,他去看一位偶像的攝影展,恰好有機會和那位大師聊了幾句。末了,大師拍着她的肩,語重心長地說:“你的才華不應該浪費在秀場上。”
然後舉薦她進入了一家非常著名的圖片社。
這家圖片社的攝影師,常年奔赴在世界各國角落,為全球各大通訊社提供圖片。進入圖片社的非晚,很快也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
第一次去戰地時,說不緊張是假的。但是當她舉起鏡頭對準那些滿目瘡痍的地帶時,忽然就有種使命感油然而生,頓時覺得自己找到了人生方向,她手中的鏡頭也找到了價值所在。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人們在看戰地圖片報道,或者戰地攝影作品時,常常會看到一個署名為“Seven”的攝影師。只是很少人知道,她是一個年輕的華人女子。
有戰争的地方就一定有危險,非晚沒有像很多戰地記者一樣将性命丢在了戰場上。但是兩年前,她也沒有幸免于難,在戰亂中失去了雙眼,也許再也無法拿起她賴以生存的相機。
對于一個攝影師來說,這無疑是致命的。
好在,圖片社為每位攝影師都買了豐厚的保險,失去雙眼的非晚,回到國內,倒也不必太為生計發愁。唯一讓她不知所措的是,未來漫長的幾十年,她不知該用什麽去打發。
直到一年多之前,自稱她忠實粉絲并就職于某知名雜志社的許小東找到她。先是約采訪,然後便邀請她在他們雜志開設一個小專欄,專門寫一些戰地中的小故事。
非晚琢磨了下,雖然不知道這位許小東同志哪裏打聽到攝影師Seven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如何知道自己失明的事實。但以前在國外就看過這份雜志的英文版,如今進軍中國,似乎也算是有些名聲,況且聽許小東同志的聲音也不像是騙子,便接下了這個活。
雜志是半月刊,每個月寫兩個小事故。幾個月下來,反響着實不錯。再後來,陸陸續續有幾家報刊向非晚約稿,有寫戰争小故事的,也有寫戰争評論的。不過除了許小東,她再沒有接受過任何采訪,也沒有同任何記者編輯見過面,所以大部分人只知道SEVEN從戰場隐退,并不知道她已經失明,甚至仍舊不知道她是個女人。不然一定會有更多的媒體向她約稿或者做訪談,要她談論如何身殘志堅自強不息,做新時代的張海迪之類的話題。
非晚自認做不了青少年的楷模和範本,也不願舍身去滿足人們的獵奇心理,所以自己失明一事,便從來沒有在專欄裏提起過。
無論如何,因為許小東的關系,非晚算是開辟了事業的第二春,和許小東也成了朋友。
許小東除了嘴巴賤了點,基本上算得上一個熱心熱血的好同志。比如第一次見面采訪她時,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說:“Seven老師,我是看着您的作品長大的。”
非晚銀牙緊咬,差點一口血噴了出來,她到底是有多老啊?
再後來,聊得深入一點時,他問她:“Seven老師,您的筆名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嗎?”
非晚睜大着自己沒有焦距的雙眼“這個啊……”然後不緊不慢啃了一口手中的雞翅,“其實呢,是來自于我少年時期的一段經歷。”
哐當一聲,對面人的筷子掉在了桌面上,一聽就是八卦雞血的前兆,連聲音都是克制不住的激動:“請問有什麽故事可以跟我們的讀者分享一下嗎?”
非晚心中默默汗了把,道:“其實沒什麽特別的故事,就是有一段時間晚上特別容易餓,樓下正好有一家7-11,便每天跑去吃裏面的甜不辣充饑。所以後來取英文名的時候,就将人家7-11的前半部分給拿來了。”
噼裏啪啦,用許小東自己的話說,他的玻璃心當時就碎了一地。偶像的光輝形象瞬間崩塌。他說,本以為他心中偶像Seven就算不像盜墓者羅拉一樣女王,至少也應該是個飛沙走石的奇女子,不想,竟是個天天跑去便利店買甜不辣的幹物女。
于是很快,許小東便将非晚從偶像的位置降到了朋友。
比起做粉絲,做朋友的許小東倒是更加靠譜些。時不時噓寒問暖,幫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知道她一個人獨居在江城,還專程買了一條導盲犬送給她。然後非晚又很沒創意,讓他很想暈倒地為這條導盲犬取了個貝貝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開鍋~~~
這個故事不會那麽小白天雷了,認認真真講個故事~~
鹵煮揮小手絹求收藏~~小真空作者每開新文有多苦逼造嗎?從零開始爬榜有多慘絕人寰造嗎?說多了都是淚啊,鹵煮先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