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熱心鄰居
桑非晚本不是江城人,照理說失明之後,她這個單身女兒死乞白賴都應該待在父母身邊。不過,非晚獨立已久,想着父母年邁,自己不能盡孝道也罷,還要做雙親的拖油瓶,讓二老受盡旁人唏噓目光,便執意要獨自生活,甚至換到了自己并不怎麽熟悉的江城。
之所以選擇這座城市,很大一部分,可能還是因為,當時,他曾經跟她提過,他的故鄉是江城。
非晚在他鄉獨自生活,倒沒有太大困難。實際上對一個瞎子來說,在哪裏生活,區別不大。反正她不用朝九晚五去上班,也不用這般那般的交際。每日到小區散步遛狗,去附近的咖啡館點一杯咖啡聽一個下午音樂,再寫點約稿。日子日複一日,也算自在。
她曾經在戰地拍照的時候,也憧憬過,倘若等到哪天,遇到她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她就放下相機,回到平凡的生活中,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做一個普通的女人。
實際上,除了之前職業的特殊性,非晚一直就是個普通的女人。她曾經在戰地看到過扛着相機,滿頭白發的奶奶型女記者,心中自然是敬佩的。但她自己卻從未想過,要在硝煙中貢獻餘生。人生在世,結婚生子,柴米油鹽,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尤其是進入戰地後,非晚對于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渴望,愈加清晰。
只是,沒想到她還未自主隐退,就被迫從戰地中退了下來。而那些對于婚姻家庭的渴望,她現在幾乎已經不願再想,或者說不敢再想。
試問,有誰願意娶一個瞎子做妻子?不說照顧與否,只要想到自己妻子連自己長相如何都不知道,恐怕就難以忍受。
當然,這兩年來,也有過不錯的男人表示願意照顧她一輩子,但她知道,那并不是出于真愛,而是憐憫。男人骨子裏通常都有一種同情弱者的本能,于是有時候,他們也就将這種本能錯當成了愛情。
非晚出門的時間通常都會在過了九點之後,大部分的人已經去上班,電梯裏空空蕩蕩對她這個瞎子來說,算是利人利己。
昨晚她睡了個好覺,渾身神清氣爽,在等電梯的時候,不自覺地哼起這兩天新學的昆曲段子。人的愛好似乎和習性有很大的關系,從前做攝影的時候,她聽得最多的就是搖滾電子樂,尤其是聽着外面兵荒馬亂,耳朵裏放着搖滾樂就特別帶勁。但自從看不見,提前進入養老生活後,她慢慢地喜歡上了悠緩的戲曲。
不過她着實不是唱戲的料,荒腔走板地讓她自己都想笑。好在這個時段,樓層不可能有他人,她也就繼續自娛自樂。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
非晚杵着盲杖走進去,或許是太安靜,她以為沒有人,便繼續哼着不成調的段子。
“早啊!看起來心情不錯。”又是那個磁性的聲音。
非晚半句曲子卡在喉間,生生被自己噎住。
太……太……太丢人了,不用想也知道,她現在肯定滿臉通紅,看,連說出的話都結結巴巴:“我……我以為沒人在。這個時候都已經是上班時間了吧!”
桑非晚,你還可以再沒出息點。明明就看不見這個人,卻讓她有種少女時代見到校園大帥哥的手足無措。
唔!都怪那該死的相似的聲音。
他因為她臉上的赧色,而愉悅地笑開:“我剛剛來江城,這兩日處理一些瑣事,所以沒有上班。”
“哦。”非晚讷讷地點頭。
電梯很快下到一樓,非晚第一次覺得盲杖對她一點都沒有幫助,走出電梯時,她竟然用盲杖差點讓自己絆了一跤。幸好身後的人穩穩扶住了她。
“小心。”那是一雙很有力量的手,鼻尖輕嗅到的男性氣息,更是讓她一陣恍然。
“謝謝。”非晚下意識摸摸鼻子,露出一個窘然的模樣。
“你去哪裏?我正好要開車出去,不如送你一程。”他松開她的手,輕聲而禮貌地問。
“不用不用。”非晚忙擺手,“我去旁邊福民路的寵物醫院接小狗,就二十分鐘的路程。”
說完,她自己都恨不得将自己一巴掌拍死,這哪裏像是拒絕,這麽直接告訴別人地址,分明就是想要別人送嘛!
果然,他愉悅地笑笑:“你在門口等我,我去地下車庫取車,很快出來。”
聽見他離開的腳步,非晚立在原地,懊惱地敲敲自己的腦袋。她當然不知道,她這副模樣,恰好落在他轉身回視的眼底,于是,那眼底也就多了一層笑意。
非晚拄着盲杖往門口走去,大致到保安室的地方,她轉頭笑着對裏面打招呼:“早啊!”
“早,桑小姐。”年輕的保安歡快地從裏面回應她,“需要幫忙嗎?”
“謝謝,不用了。”非晚笑。
小保安看着她步履平穩地走出門口,然後才挂着笑容,回到位子繼續手中的事。
嘀嘀嘀。
門口有車鳴了三聲笛。非晚暗嘆,幸好是上班時間,不然一定有蓬頭垢面的女人從樓上的窗戶伸出腦袋,大罵:“叫什麽叫,煩不煩!?老娘正睡覺呢!”
非晚聽見車門被打開的聲音,然後聽見朝自己走來的腳步聲:“來,上車吧。”
盲杖被他拉起。非晚本以為,他是用盲杖牽引自己。不料,他卻是将盲杖接過去,然後直接拉起她的手。
“我自己走。”她抽了抽手,卻沒拿開。
非晚早已經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何況牽手對一個瞎子來說,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禮儀。可她就是不願意被人手拉手牽引,特別是這個她剛剛認識的新鄰居,她實在不願意讓自己看起來如此無力。
“沒關系,我牽着你方便一些!”他似乎沒有看到她臉上閃過的一絲不愉。
好在,非晚也只是稍稍矯情一下,便讓他帶着自己上了車。最重要是,他掌心的幹燥和溫暖,讓她一點不排斥。
他帶她坐好,将收好的盲杖放在她手中,又小心翼翼地幫她系好安全帶,才從另一邊進入駕駛座。
這一刻,非晚想,就算這是一個男人同情弱者的本能,也不能否認,這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男人。
“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他發動車子,問。
“非晚,桑非晚。”她回。
“桑榆非晚?”他問,語氣輕松。
“大概就是這樣。”非晚笑。
“我第一天看到你,沒注意到你手中的盲杖,看你走路那麽自然,一點都看不出來你看不見。”他說完,看了她一眼,“你的眼睛也很有神很漂亮,和一般盲人不像。”
非晚不着痕跡地苦笑了下:“可能是因為後天的緣故吧。”
“後天,是出了事故?”
“嗯,是一點小事故。”非晚顯然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重重深呼吸了口氣,笑着問,“對了,還不知道我的新鄰居叫什麽名字呢?”
“程諾。”他自然看出她的想法,便不再繼續糾纏之前的問題。
“程諾程諾,你是不是經常對女人做承諾?”非晚歪頭看向他,俏皮地吃吃笑道。
明知道她看不見他,但是感覺到那雙眼睛盯着自己,程諾還是有點異樣的感覺。
他轉頭看向她的臉。不知為何,他特別喜歡看這個女人笑,嘴角彎彎的弧度,讓人很舒心,就像是熟識已久的故人。
第一次見到她從電梯出來,那張清麗的臉上就挂着淡淡的笑。本猜想她是個被人寵愛的幸福女人,所以才在臉上寫着那種表情。沒想第二次在電梯裏看到,才發覺她其實是一個盲人,可她對他道謝的時候,那臉上的笑,也是真實而美好的。
他不自覺地也笑了笑:“不,我一點都不喜歡承諾,只有知道自己确實可以實現諾言時,我才會許諾。”
看,這果然是個靠譜的好男人。哪像那個人,明明知道不可能實現,卻還是對她許下那樣的諾言。
作者有話要說: 鹵煮總寫小白男小白女,這回要換口味了。鹵煮要把丢掉的節操,一片一片撿回來。so,全靠這裏面的男主女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