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搭夥飯友
敲門聲響起的時間恰好在非晚客廳時鐘報時的剎那。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就像冥冥中的某種注定。
當然,非晚自然不會天馬行空到聯想到這些。她只是有些雀躍地摸索到門邊,為程諾開了門。
非晚将他引到餐桌旁,手指敲了敲桌面,有些難為情地道:“你知道的,我能力有限,所以只能請你吃桌面上簡單的午餐了。”
程諾啧啧了兩聲:“我倒覺得不錯,營養簡單,嗯……就是太素了點。”
非晚驀地想起許小東說他長得像大猩猩的話,想來人高馬大的人是比較喜歡吃肉的。想罷,敲了敲頭:“對了,我冰箱裏還有一罐午餐肉。”
程諾但笑不語,只看着她慌慌忙忙地移到冰箱處,從裏面摸出一個小罐。她走回桌旁,正要打開,程諾已經伸手拿過:“我來吧。”
“哦。”非晚讷讷點頭,想到她一個瞎子似乎應該主動将這種活兒交給他。
“好了。”程諾将午餐肉用餐盤裝好,然後不等非晚吩咐,又自發給兩人盛好了飯。給非晚碗內夾好菜後,才推到她手邊,雲淡風輕笑道:“我已經準備開吃了,不會怪我喧賓奪主吧?”
非晚捧住碗,也嘿嘿笑着回:“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難道你還想我一個瞎子親手招待你?”
程諾怔了一下,眉間不自覺微蹙。他一直有些刻意回避她眼睛的事實,倒不是因為怕傷及她的自尊,而是他真心認為失明于她并不是那麽嚴重的事。雖然不過剛剛認識,他卻能感覺到她由心而發的樂觀及獨立,他也認為在她簡單甚至略帶孩子氣的外表下,有一顆強韌的內心。
可現下看來,并非如此,或者她只是以輕松自嘲的心态,來掩蓋因為失明來到的巨大失落。
于是,程諾沒有接下她的話,而是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他吃了一口雞蛋羹,誇張地咂了下舌:“香滑嫩口,沒想你做的雞蛋羹這麽好吃。”
非晚聽她這麽一說,頓時有些得意,揚揚頭道:“不錯吧!別看雞蛋羹簡單,但要作出好味道,還是需要很高的水平的。”
程諾看她彎着嘴唇的模樣,不自覺也彎了嘴角。
非晚趁勝追擊,摸索到裝着西紅柿的盤子,朝他推了推,一臉興奮道:“糖拌西紅柿呢?別看簡單,要拌好吃,也是需要技術的。來,順道也點評點評。”
程諾嗯了聲,一本正經道:“色澤紅潤,厚薄均勻,光賣相就能打八十分了。”
非晚撇撇嘴:“光賣相有什麽用,味道好才是王道,你趕緊嘗嘗來給我加上另外二十分。”
程諾無奈地将那盤子往她手中推回:“我也想啊,不過我得很不幸地告訴你一個消息,我不能吃西紅柿。”
“嗯?”非晚顯然一時沒反應過來。
“雖然對一個大男人來說有點丢人,但是我還是得告訴你。我對西紅柿過敏。”
非晚愣了一下,繼而噗嗤笑出來。她聽過很多人對酒精海鮮魚蝦之類的東西過敏,卻是頭一遭聽到人說對西紅柿過敏,還是個大男人,便覺着太好笑。
不料笑着笑着,非晚腦地驀地一驚,整個人僵住。不……這不是頭一遭,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是這個聲音。
“我對西紅柿過敏。”那人笑着将手中塗了西紅柿醬的硬面包推回她手中。
“怎麽了?非晚。”程諾看出她的失神,不明所以地問。
“沒……沒什麽。”她竟然回得有些驚慌失措。
怎麽肯能會有如此巧合?不,這一刻,非晚開始懷疑這不只是巧合。她忽然放下手中的碗筷,雙手顫抖着從桌面伸到對面,準确無誤地握住程諾也已經停下來的雙手。
“非晚?”這一刻的程諾也有了一絲不确定。
“程諾。”非晚的聲音已經有了一點顫抖,“可不可以讓我摸一下你的臉?”
雖是詢問。但是不等程諾回答,非晚已經微微傾身,将手指覆在程諾的臉上。
她的手抖得很厲害。從他的額間開始,慢慢向下,一直到鼻梁,再到他的唇和下巴。然後再循環往複。
可是除了那似曾相識的英挺,她什麽感覺不出來。她終究只是個半路出家的瞎子,并沒有用手指就能描繪人外貌的本事。即使她費盡全力想找出一點類似于奇跡的蛛絲馬跡,但事實是,她确實什麽都無法确定。
是的,奇跡,她竟然在時隔兩年之後的這一刻,相信會有奇跡。
可現實終究是現實,非晚終于從失态中回神。收回雙手,頹然坐正身子,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剛剛大概是被鬼附身了。”
程諾不自覺地摸了摸臉,那上面她指尖留下的溫度似乎還在。那是一種微妙的感覺,當她的手指觸碰到自己時,他竟然一瞬間大腦空白,只是怔怔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孔。
他甚至能聞到她自上而下的溫熱氣息。他不知如何形容那種感覺,熟悉,卻又恍若隔世。他想,那一刻,他大概也被鬼附身了吧。
好在,程諾向來是冷靜自持的男人,不需要多做分析,他便開口問:“我是不是做了什麽,讓你想到了熟悉的人?”
非晚故作輕松地嘆了口氣:“讓你見笑了。确實,你的聲音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更巧的是,他也對西紅柿過敏。”
這一次,連程諾都不得不有些訝異,良久,才回道:“世界上竟然有這麽巧合的事情。想必,那位故人對非晚你很重要。”
非晚無奈的地笑笑:“重要嗎?也許吧。畢竟不在了的人,都是值得懷念的。”
程諾這才明白她失态的由來。觸景傷情,大致如此。而他,便是那個景。想罷,他微微有些苦笑道:“看來我的出現,似乎給非晚帶來了一點困擾。”
非晚愣了一下,連忙擺頭:“不不不,你千萬別誤會。你是你,他是他。我剛剛真是一時鬼迷心竅,想看你長得是不是和他一樣。你們完全不一樣的。”
程諾聽她這般說,也變放下了心思:“怎麽?你剛剛摸我的臉,有沒有覺得我像赤木剛憲?”
“啊?”非晚沒想他這麽跳躍。
“其實……”他頓了頓,聲音像是壓在喉間,“我覺得我長得也不是那麽像大猩猩的。”
他的聽力非常敏銳,那日聽到許小東和她在車後的低語,他一時好奇,便上網查了他們口中的赤木剛憲,才知道原來是那般樣子。可是,除了還算比較高比較結實之外,他真不認為自己長得如此彪悍。
此時非晚已經完全從剛剛的鬼附身狀态走了出來。只是聽他這麽一說,不免又腹诽了許小東幾句。
“其實,男人的外貌并不重要。”她本來想加句人品好就行,但轉念一想,這樣說更有打擊醜男自信的嫌疑,便生生将那句話咽了下去。
程諾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有些失笑。她說的不錯,男人相貌如何有什麽關系,他也從來沒有在意過自己長得什麽樣,便不再繼續為自己的長相洗白。
本來是一頓極為簡單的午餐,卻因為這點小插曲,生生用去了一個多小時。
等到兩人吃完,程諾非常自覺地收拾洗碗。
這個時候便覺得,做瞎子有時候也有好處的。
離開時,程諾似是不經意開口:“非晚,我有個很好的建議,我會在這裏工作半年時間,不如我們以後就搭個夥吃飯。我實在不喜歡吃工作餐,況且我上班的地方就在附近,回來很方便。”
坦白說,非晚雖然長期獨立生活,但畢竟不是孤獨症患者,如果有人和她一起吃飯,自然是好的。只是,她是個瞎子好不好?能做出的東西實在屈指可數。難道他不怕同他搭夥,就如同與和尚搭夥一樣麽?
程諾當然看得出她的疑慮,便笑道:“我正好可以向你拜師學藝。以後你負責技術指導,我負責前線壓陣。”
非晚聽他這麽一說,咧嘴笑了起來:“這可是你說的。好的,以後我們就搭夥,我出智慧,你出勞力。”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待到門關上,非晚臉上的笑容瞬間便暗淡了下來。她當然明白,程諾這樣做大致是出于對她這個瞎子的憐憫。而她最讨厭的便是別人對她的憐憫。
可是,不知為何,她卻無法拒絕這個太過美好的提議。或者說,她舍不得拒絕。兩年的黑暗生活,她早已經習慣了孤獨。但當有人帶着溫暖氣息走近她的孤獨世界時,她才知道,自己是如此貪戀。
貪戀什麽?
或許是他給予她的溫暖,也或許僅僅是那相似的聲音。
非晚自知這兩年來,從未對那個人有多肝腸寸斷的想念,她太能夠接受那個從一開始就注定的結局。可有着和那個人相同聲音的當程諾出現後,她才明白,不是不想念,而是那個人早就刻在自己骨髓深處,從來不曾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看在女主這麽可憐的份上,你們快快把她收走吧~啦啦啦,收藏收藏花花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