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這章沈風濃騷斷的腿終于長好了

又下了幾場雪,章老太醫才過來幫我看看腿。

腿好了的第一件事并不是跑出去四處撒野,我得先泡個腳。冬日泡腳是世上最舒服的事。

能下地走路的感覺也不錯。九原各處全被霜雪覆蓋,是我從前沒見過的風景。

不過我與宋清平在外邊閑走,除了景致好些,別的也沒什麽好處。

雪落在地上,與泥土化在一處,踏上去就沾了濕漉漉的一腳。九原的風也大,吹過來抖落枝頭積雪,冷不丁能劈頭蓋臉地撒你一臉。

有時候袖口衣擺沒能紮好,冷風争着往裏邊灌,我又不願意伸手去弄,就只好受着凍。

天冷,我們走在外邊,連話也不願意說。

常常是我剛喊了宋清平的名字,就覺得冷風灌進來凍了牙,只好悻悻然閉嘴。

等到不得不開口了,我就縮了縮脖子,用大氅的毛邊兒擋住嘴,然後說:“宋清平,我的手爐的碳燒完了。”

一般來說,我手爐的碳燒完了,宋清平的也差不多了。于是我們就加快了腳步轉身回去,再過一會兒,手爐也就沒有一點溫度,倒是要靠我來暖着它了。

再走了幾次,我就懶得再說這麽長的一句話,我只說:“碳燒完了。”

到最後只說一個字:“碳。”

就這麽我們幾乎把九原逛了個遍,某日裏走在回行宮的路上,我突然想起宋清平私底下養了一批親衛隊的事情,于是我問:“你的親衛隊能給我們送一些碳來嗎?”

他說:“不能。”

“為何?”

宋清平過了很久,然後很小聲地解釋:“我沒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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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宋府一窮二白的,宋丞相拿那一點俸祿養活他們府上,每個月還要給宗族裏捐些錢資助別人,宋清平哪裏來的閑錢弄這些東西?

宋清平又說:“是我想得太急了。”

我擺手:“不麻煩,反正我用不着什麽親衛隊。”

我們全不是話本裏的人,話本裏的人上一話想有什麽,下一話就會有什麽。我們不一樣,從前我想看個日出都得看老天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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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九原行宮待了一陣子,宮裏來信催我們,我們就騎馬回燕都去了。

啓程那日是小雪的天氣,正午的時候,天還是陰沉沉的。我原以為在雪中策馬狂奔,實在是很快意潇灑的一件事。

不過才驅馬跑出去幾步,馬和人就都受不住了,迎面吹來的風把帽子都給掀翻,我吹着風,感覺自己的頭發都要給冷風和雪粒子剃掉了。

最後我們兩個只好籠着手、縮着脖子,任由馬匹踱着步子往前走。

“它們走的比我們自個兒下來走還要慢!”

宋清平轉頭問我:“殿下說什麽?”

風把我的話給吹走了,宋清平甚至來不及聽。

我大喊:“我簡直不知道燕都在哪個方向!”

宋清平揚鞭指着前邊的一點黑影子:“那就是燕都了,日落之前應該能到。”

其實雪花鋪天蓋地地席卷過來,我根本看不見太陽在哪裏,更不要說明白日落是什麽時候了。

我原以為我是個馳騁風流的意氣風發少年郎,其實我是縮在馬上的凍死鬼。

不過宋清平說的确實不錯,我們在日落之前趕到了燕都。若是在城門關閉之後我們再去,守城的人根本不會給我們開門。

到了燕都我們就得分開,各回各家去拜見長輩,告訴他們一聲平安回來了,好讓他們放心。

他們若是不放心,就應該派人出來接一接我們,但是他們沒有,他們任由我們在冰天雪地裏亂走,好像他們養的是兩只蒼鷹,随便怎麽出去,總會平安回來。

我回到重華宮的時候皇姊他們一群人正擠在我房間裏燙鍋子吃,還喝了點小酒,實在是很惬意。

他們解釋說他們原是在這兒準備給我接風洗塵的,但是等了我很久都不見我回來,還以為我為什麽事情陷在路上回不來,就自己先吃上了。

我做擦淚的樣子道:“我都陷在路上了,你們還吃得下,實在是沒良心。”

這事兒每人笑鬧一陣就過去了,他們每個人又讓我走兩步給他們看看,生怕我斷了一次腿,從此就瘸了。

我一撩袍子就出門去了,因為還得去向父皇請安,一到養居殿,父皇也叫我先走兩步給他看看。

他把暖爐放在膝上,然後給我呵手:“回來這一路上冷吧?”

我點頭,但是因為穿得太厚不怎麽看得出來。

“你坐這兒,這兒暖和。”父皇拍了拍他身邊的位置,然後提起上次害我摔斷腿的那件事,“九原那邊抓出來兩個人,現在關在天牢,你要不要去看看?”

“長得好看嗎?”

“不好看。”

“不好看就不看了。”

父皇笑道:“讓你去看看能不能審出什麽來,又不是讓你選妃。”

“我怕看了之後晚上做噩夢。”

父皇頓了頓,随後說:“那你猜猜他們是怎麽混進九原的。”

“九原那兒不是常有獵戶在山上打獵,他們趁着什麽時候就混進來了罷。”

“李将軍在秋狩前半個月就帶着人去了九原,他們混在裏邊他能沒查出來?那你再猜猜?”

“我不猜,我猜不中。”

父皇瞥了我一眼:“那我來猜?”他低聲道:“你看有沒有可能、我們帶去的人裏有他們的人接應?九原這麽大,那批禁軍裏有人開了口子,要放旁的人進來不是容易得多?”

我的感覺不太好,但我只能順着他的話說下去:“事關社稷。爹啊,我馬上就是個廢太子了,這種事關社稷的大事就不要告訴我了。”

“是啊,事關社稷,士兵又是國家根本,更何況是天子腳下的禁軍。”

我點頭:“沒錯。”

“這件事兒,朕還真不好輕舉妄動。可明年你不是就從書院出來到朝中任事歷練了嘛?你還是個太子,要懂得為朕分憂。你看朕把你分到兵部或是吏部好不好?你幫朕整頓整頓官場好不好?”

“不好,您讓二弟幫您分憂好嗎?”我一開始想的是我最好到工部去,也就一年的時間,我找幾個老木匠師傅,和他們學一學手藝也就熬過去了。

把我派去兵部?我連檀木弓都嫌沉,我怎麽去兵部?還去吏部?我要是去吏部,一不小心把父皇喜歡的官員給罷免了,他能依我?

“不好,你二弟替你分憂,我把他也派去,和你做一樣的事兒。”

沈林薄一定會嫌我太沒用把我給頂替下去,他一個人就可以把事情給做好,我在他身後摸摸魚兒還挺自在的。

再沒有什麽推脫的餘地,于是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不過你不許把所有的事兒都推給你二弟,你就試着認真做一年的事兒,要是你真做不好,之後我就放你去做木匠,你愛做什麽就做什麽。”

“明白。”

“還是要萬事小心,我實在不指望你能給我查出些什麽來。”

我想說一般最後查出來什麽東西的原本不被寄予希望的那個人,但是我忍住了,我明白這不是在話本裏,我其實什麽事都做不成。

“那我派兩個密探給你用好不好?”

“別,您的密探到底是給我用的還是給您用的,到時候這兩個密探把我一頓飯吃了什麽全跟您說,那有什麽意思?”

父皇笑了笑,然後看我:“那你好好過個年,過了年就收拾收拾東西去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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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養居殿出來的時候,沈林薄正站在外邊,我以為他是來找父皇的,但是他喊了我一聲皇兄,就跟着我一路往重華宮去。

沈林薄解釋說:“皇姊他們派我來看看皇兄請安出來了沒有,大家還等着皇兄一起吃菜。”

“算他們還有點良心。”我退了半步,悄悄對他說,“二弟,過了年就去兵部任事的事情父皇跟你說了沒有?”

沈林薄點頭,迅速打揖,表忠心道:“臣弟定會傾盡所有輔佐皇兄辦好此事。”

我拉他的手,仍舊小聲說:“沒事,你不用管我,你想做什麽事情就盡管放手去做,皇兄不在乎這些。你看你在書院學了十幾年了,這就是你展現的機會,一定要把握住了。你争取立個大功,在衆臣與百姓面前有所表現。”

沈林薄還是不大願意信我,不動聲色地就收回了手,笑道:“皇兄說笑了……”

“不是,我沒開玩笑,我說真的。”我轉念一想,這時候我說什麽也說不清,只好拍着胸脯保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皇兄絕對是站在你這邊的。有什麽需要皇兄幫忙的盡管開口,皇兄為你,萬死不辭。”

沈林薄換了話頭,他大概是覺得我這個人說不通:“皇姊他們還在重華宮等着呢,我們還是快過去罷。”

待我們走至重華宮宮門前時,宮道那邊的拐角處閃過來一盞小燈。

我側着身子,偏頭去看:“你們還請了宋清平過來?”

沈林薄回說:“用皇兄的名義請的。”

“肯定是皇姊的意思,他才剛到燕都,就把他喊過來,太麻煩他了。”

但是等到宋清平走近了,我就揚起手來朝他揮揮,好像闊別多年的老友雪夜相見,遠遠的看不清他的樣子,很想看看他,卻還叫他慢些走,小心雪天滑腳。

等到宋清平上了前,我解釋說:“都是他們非得喊你過來。”

宋清平倒是很不在意的樣子:“自行宮歸來,算是久別,大家聚一聚也是應當的。”

我笑道:“那今晚還在重華宮睡?你看我們堂堂皇家窮成這樣,到哪兒都得讓我們兩個擠一張床。不過今日就不用勞煩你探出半個身子燒炭了。”

等我們進去時,所有人大約都吃了兩杯酒,全忘記了我方已經來過一回的事兒,又嚷着讓我走兩步給他們看看究竟有沒有瘸,這回我不走給他們看了,讓他們去問宋清平到底我瘸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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