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章講到賞花兒

他們全圍着宋清平問我瘸了沒有,又問他我好幾個月都被困在屋子裏,是不是發起瘋來特別厲害,仿佛他們從沒見過摔斷了腿卧床靜養的人。

宋清平面皮薄,被他們一群人圍着,不得不說上兩句,但是又不願意說我壞話,一一回答過去,沒一個他們滿意的回答。

這時候我正專心往燒得正沸的鍋裏丢菜葉,等着的時候,不知道拿了誰的酒杯就喝了一口。轉頭看見宋清平規規矩矩地坐着,便把他從人堆裏拉出來。

“人家來了還沒吃東西呢,有什麽問題等會兒我給你們回答。”

他們一個一個地傳遞過來新的碗筷,等傳遞過來時,菜葉也就熟了,我夾了兩筷子給宋清平,催他快吃。等那些人回過神來又要圍着他說個不停。

沈清淨湊過來捏我的腿:“是不是真長好了?讓小爺我看看?”說着又要撸起我的褲腿。

我踢他一腳:“去去去,本太子的貴體是你能看的?等我給宋清平看過了,你讓他告訴你長好了沒有。”

沈清淨又問:“怎麽宋清平看得,我就看不得了?”

我放下碗筷,一把摟過宋清平:“他是本太子房內人。”

沈清淨推我一把,笑道:“去你的吧,你小心宋丞相一起提刀追着你砍。”

待他不再說話時,我才轉頭對宋清平拱手道:“得罪得罪。”

我還真怕宋丞相提刀來追我,宋丞相武功不高,我倒是不怕,但是他一追我,我父皇、陳夫子、李将軍他們肯定都向着他,跟着一起提刀來追我。

宋清平含了笑問我:“殿下的腿很金貴?”他的目光也落在我身上。

我伸手摸他的下巴,學着燕都城裏的纨绔子弟的模樣道:“不金貴,不金貴,晚上給你看個夠。”

這時候幾個姑娘家正湊在一處說話,沈清淨正教四弟劃拳,沈林薄自斟自飲。

等我與宋清平吃好了東西,姑娘們就說要抽花簽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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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行酒令,因為吃的酒已經足夠多了,就抽着來玩兒。

攏共八十一支花簽,全是姑娘們自個兒閑着沒事畫的,裝了好大一個簽筒。

姑娘們每人抽了一支,就湊在一起談起來了。我想看看她們各自得了什麽,結果一個一個寶貝似的攥在手心裏不給我看,李別雲從來不信這些東西,這時候也顯出些姑娘家的嬌憨來。我在一邊只隐約聽見皇姊抽了芍藥,晚照姑娘得了牡丹。

還餘下的花簽,被我随手撿起來,讓宋清平他們一人也抽了一支。

花簽是她們随手畫的,想到什麽便畫什麽,不是花的為了湊數也全都畫在上邊。

我抽了兩三回,才抽到一個較好些的。

再轉頭去看宋清平手裏抓着的,好麽,一只浮萍,他這輩子是和水過不去了。

我怕他多想,就拿過他的簽子塞回簽筒去:“不作數的,他們鬧着玩兒的。”再把自己的簽子塞給他,是我自個兒偷偷抽了好幾回,才得了的一枝楊柳:“我的給你,‘柳暗花明又一村’。”

宋清平道:“殿下不是說不作數麽?”

“是啊,不作數的。”我抱着簽筒給他挑了好的東西全塞在他手裏,“也就是圖個吉利,你多拿些,這些簽子不作數的,本太子才能保佑你福澤綿長。”

幾個姑娘這時候都說完話兒了,往窗外一看,一鈎殘月正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又落了小雪,正是吃酒吃累了,又說屋子裏有些悶,要一起去梅園賞梅。

說到什麽便是什麽,話音未落她們就站起來各自披了大氅,戴了兜帽就要出去。

我們幾個男子,不比她們有興致,卻也只能奉陪。于是一行人又不許宮人跟着,提了兩盞小燈籠往梅園去。

小雪覆了滿地,月華流轉,照得四處一片皎潔。

姑娘們要折梅花回去插瓶,這時候又得我借出雕木頭用的小刀,她們用不慣刀子,只好讓我給她們折枝。皇姊随口說起八月我給她雕的梅花簪子,姑娘們又纏着我說要我給她們一人也做一個。

一開始我只裝作沒聽見,仰頭給她們折枝,後來被鬧得煩了也就連聲應好。

她們一個一個倒是精明得很,跟我定下日子,說到時候拿不到東西就去母後面前告我。

我只好耍賴皮,把折下來的花枝子往她們懷裏一塞,立即就跑走了:“鞋子濕了,等我回去換一雙鞋。”

那邊宋清平與沈林薄正站在一棵花樹下說話,我心想着若是他們正說什麽學問的事,我就不過去了,但等我過去的時候,他們就不說話了,仿佛只是幹站着。

我湊過去:“你們哪個想要梅花插瓶的?我給你們弄。”

“還是留在樹上任由它長罷。”沈林薄說着便離開了。

宋清平稍踮起腳攀住眼前一棵老樹的花枝:“這一枝配殿下房裏那一個銅瓶子最好。”

我拿刀子将樹枝切下來,這棵樹并不怎麽好看,歪至一邊去,開的花也是木紅顏色的。折下來後我拿燈籠來照,果然是不怎麽鮮亮的顏色。

皇姊他們都說累了,隔着重重花影告別說要回去了,我與宋清平也收拾收拾準備回重華宮。

宋清平摟着花枝子,我給他打燈,黃的光暈在雪地上,金燦燦的像地面上的明月。

只可惜這明月還沒亮多久,一陣風吹來,将燈籠裏不穩的蠟燭吹翻,蠟燭一倒,就将外邊一層燈籠紙給燒起來了。燈籠沒能搶救過來,只好被我抛在雪地上。燃燒的火光只亮了一陣,很快就湮滅在雪地上。

這下全靠天上一輪明月給我們照明了,宋清平讓我小心,我方說完我看得清,讓他別擔心,過了一會兒就拉住宋清平的袖子,跟着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宋清平笑說:“殿下此時倒真像是瘸了一般。”

“瘸了就瘸了罷,他們一個個巴不得我瘸了走兩步給他們看呢。”

宋清平忽然反手抓住我的手腕,隔着兩層衣袖。

随他的動作,他懷裏抱着的花枝子落下花來,拂過我的手背,我想許是落在了地上。走出幾步後我回頭去看,卻沒能看清什麽。

我說:“過了年父皇要我去兵部或吏部做事,與二弟一起。”

宋清平說:“父親向陛下上折子,要我去史館跟着蔡史官修史,舉子考科舉再讓我去幫忙抄錄文章。”

“這是個你挺喜歡的好差事罷?”

“是,我也想借着這個機會把史書都通讀一遍,再來也想看看當下舉子們的策論。”

“到時候我就混進你們那兒賣筆墨,你們又是修史,又是抄錄文章的,肯定耗筆墨,說不定我還能發一筆小財,到時便請你去吃飯。”

這時的宮道仿佛很長,我搜腸刮肚,把所有能講的話都揀來講,才終于回到了重華宮。

等到了重華宮,脫下外裳一抖,才發現那朵梅花是粘連在我的衣擺上了。宋清平從櫃子裏翻撿出自己想要的那個銅瓶,往裏邊灌了點水,又把梅花枝子放進去,還拿了我的小刀細細地修剪。

等我洗漱結束,出來時他還在擺弄那一枝花,我也沒看出他究竟擺弄出什麽花樣來。

“可以了,我瞧着挺好看的。”我端起銅瓶,把它放在窗邊的高桌上。

待宋清平吹了燈上床時,我已經迷迷糊糊地要睡過去了,仿佛在夢裏說:“宋清平,多添些碳,不夠暖和。”

宋清平笑着應了聲好。

這時候我卻清醒過來:“你答應什麽?我們又不是在九原。”

宋清平他也不知道我究竟是醒着,還是在說夢話,只是勸我:“殿下快睡罷。”

“現在睡不着了。”我仰面躺着,雙手枕在腦後,有一搭沒一搭地找他說話,“你說話本上說的古時君王為表看重,臣子為表忠心,常同塌抵足而眠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不回我的話,他只說:“殿下別枕着手,腦袋墊高了容易做夢。”

“究竟是不是真的?睡一個床就能讓臣子對你死心塌地的?肯定不是單純躺着睡覺,兩個人肯定還說悄悄話什麽的。不過這君王嘛,可以跟很多的臣子一起,這臣子呢,也就只有君王這一個人,難怪為臣的對君王忠心耿耿。”我很聽話地把手收回來,“這也難怪你對我這麽好了,我們都一起睡過這麽多回了。”

宋清平還是不說話,我就不依不饒地繼續問他,非要問出他一句話來。

“宋清平你說。”我伸腳,把他的腳給勾過來,“所謂抵足而眠,是不是這樣?”

“殿下的腳冷,莫不是方才出去一趟鞋襪真濕了?”宋清平雖這樣說着,卻并不閃開。

我胡謅八扯道:“你不懂,道家講究陰陽平衡,外邊的天冷,我的腳也冷,這就叫陰陽平衡。”

宋清平向來懶得辯駁我的一籮筐歪理邪說,便不再說話。

我知道他不願意反駁我,但還是問他:“你怎麽不說話了?”

“為臣對殿下忠心耿耿,不敢忤逆殿下。”

“你活學活用倒是很快。”

宋清平說得對,把手墊高了容易做夢。

我夢見最後我二弟當了皇帝,宋清平做他的丞相,結果那兩個人抵足而眠,我裹着被子在他們床邊給他們添碳,一邊添碳一邊問他們夠不夠暖和。

沈林薄對我說:“沈風濃,多添些碳,朕的宋清平覺得冷了。”

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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