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章說到宋清平發瘋
果不其然,第二日春獵他們全都起遲了。
皇姊她們坐在馬車裏朝我們揮手,晚照姑娘也拿着手帕跟我們招手。
沈林薄全然不記得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麽事,大約是喝醉了還有些頭疼,捂着腦袋皺眉。
我與沈林薄、宋清平都沒去春獵,這回的少年隊伍裏只有沈清淨和三弟沈燕鳴,小皇叔仍和他們一起。李別雲将頭發束得高高的,扮作男妝,也混在他們中間,這樣看來隊伍裏人也不算少。
其實我還挺喜歡春獵的,春獵說是打獵,但因為春季萬物方才複蘇,不能放開手來打獵。我打獵不行,春獵又規定我們不準多打,我就有理由滿山去逛。
等到車隊走出去看不見時,宋丞相才帶着我們進城去。
夾道出來觀禮的百姓也準備回城,我去年說他們還只把我當做小孩子看,今年仿佛就不是這樣了。
我聽見他們這樣說:
“太子殿下今年沒去春獵呢,是病了麽?我回去給他燒香祈福,小孩子吧,就是容易得病。”
“太子在朝裏做事了,肯定是留下來和丞相一起監國了。你沒看到,朱雀大街上的太子府都在修了,太子的外公嶺南王從嶺南運了一船好大的木頭來做房梁。聽說嶺南王正在深山野林子裏捉一條七色鹿給太子做賀禮呢。”
“诶喲,太子都快十六了?他出生時我給菩薩燒的香好像都還沒滅哩,他就十六了。”
我在民間百姓的傳說中也長大了,再之後的春獵秋狩他們也要送我花了。
宋清平喚我:“殿下?”
“诶。”我轉頭問他,“昨日我們去太子府,你有沒有看見太子府用好大的木頭來做房梁?”
宋清平搖頭:“殿下怎麽這麽問?”
“我就說,前兒個年節嶺南送來的木頭就那樣一小塊,怎麽會突然轉了性兒還給我送房梁?”這麽說也實在不好,仿佛我專等着嶺南的木頭似的,于是我又說,“你記着這件事,等明年去太子府時你提醒我看看有沒有嶺南的木頭做的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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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平便應說:“記得了。”
這時候我們應當回宋府去。
春獵秋狩時各地送來的奏折全權由宋丞相處置,父皇還在宮裏設了書案給宋丞相用,但是宋丞相不去,還待在自家書房裏批折子。遇見什麽大事,等處理好了就派人去九原通報一聲。
今年春獵,宋丞相預備趁這個機會帶我們三個人一起看看折子。
他從來不避諱我們,随手就抽了一疊給我們随便看。那一疊奏折裏沒什麽大事,全是請安折子。
山東知府記錯了父皇的生辰,現在就寫折子來,賀他生辰快樂。
江南知府邀請父皇南巡,在奏折裏大大描述了一番江南美景,洋洋灑灑,整千餘字,很是風情,若冠上《江南賦》的名字,肯定能在整個燕都城傳抄開來,還能加到士大夫們編的文集裏去。
河南總兵說要來看看父皇,言辭之懇切令人動容。宋丞相說他今年已經上了兩三道這樣的折子了,都說要來燕都。
我說父皇怎麽能在書房看一天的奏折,原來他每天就看這種有意思的折子。
宋丞相又把這些奏折拿過去看,一折一折都回複了。
其實山東知府早就應該告老還鄉了,他一直想回老家種地養鴨,但是父皇不許,強留他繼續做了好幾任的知府。他沒辦法,為了表示自己真的老了,就假裝記錯了父皇的生辰,希望讓父皇覺得他是真的不中用了,頂好一生氣一揮袖就把他給送回老家去。
江南知府從前是教導父皇的夫子,被父皇氣走之後才去江南當了知府。自從父皇當了皇帝他就很不放心他,害怕這個皇帝會把百姓和國家弄垮,就一直在試探他,若是父皇一高興,批了折子說自己馬上準備南巡,他就會寫折子來把他臭罵一頓,說他好不顧念百姓,整天淨想着勞民傷財的事情,他若來了他第一個就把他給打出去。
河南總兵從前是給父皇牽馬的,後來才提拔上來,調去河南後一直都很想來看看他。但是父皇覺得太遠了,就不讓他來,還專門寫信批評他很矯情,說他簡直不是軍營裏出來的。
我們陪着宋丞相看了一上午這樣的奏折,倒是很有意思。
我想日後我給做了皇帝的沈林薄寫奏折,對他說:“二弟——這裏寫錯了,用墨塗黑。咳,陛下,最近有沒有心思修個新宮殿、打個新家具?”
結果這封奏折沒到沈林薄手裏,卻落到了宋清平手裏。
宋清平看着奏折笑了笑,然後很無情的批回:“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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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姊他們走了十天,我們在這十天裏就跟着宋丞相批奏折。
這天傍晚,我們還在宋府書房裏,宋丞相正捧着北疆來的奏折看,似乎是入了神,一時半會兒也反應不過來該用晚飯了,于是我們整理好東西就悄悄退了出去。
十天,馬上就是第十一天。
我用手肘碰了碰沈林薄:“诶,二弟,你晚上有事兒嗎?”
沈林薄搖頭,還不知道我要他做什麽。
“那我們現在去九原。”
“去……九原做什麽?”
“去找晚照姑娘啊——”我迅速改口道,“你去找晚照姑娘,我和宋清平去看看九原的桃花樹。”
沈林薄一噎:“我去……”
我瞪他:“你想什麽?當然不是讓你們單獨見,你這個人看上去不怎麽說話,心裏都在想些什麽?”
“沒……”
“春獵得一個月你又不是不知道,再過一陣子你就忙着寫宋丞相的那篇文章,就更沒時間出去了,趁着今晚我們去一趟九原,快去快回。我們走小路,快馬加鞭,來回一趟用不了一個半個時辰。趁現在還能出城,再等一會兒就出不去了。”
“我……”
我清了清嗓子,悄悄對沈林薄說:“十天。你看天,馬上就十一天了。”天邊有一點兒夕陽餘晖,正漸漸沉下去,我掐着小指,問他:“有沒有一點思念?”
他很不情願的點頭:“有一點兒。”
“九原山上不好走,姑娘家的摔了怎麽好?萬一車馬勞頓,姑娘家的吃不下東西瘦了怎麽辦?有沒有一點擔心?”
“有一點兒。”
“九原行宮那個魏檐,人長得又俊俏,又飽讀詩書,又溫和,又懂禮。你現在是不是更擔心了?”說實話,我說這話時覺得挺對不起魏檐的。
沈林薄往前走了兩步,頓了一頓:“走罷,我們去九原。”他一說完便很快走出去了。
宋清平問我:“殿下何苦這樣逗他?”
我擺手:“你不懂,我這個傻弟弟不開竅,他明年就選妃了,我得替他打點打點。”
宋清平笑道:“殿下怎麽不替自己打點打點?”
“我沒什麽可打點的,我明年就……”我一高興就差點把事情說漏了,我是預備着緩緩跟宋清平說我要走的事兒的。于是我搭着他的肩膀往前走,“我們快去牽馬,二弟該急了,我方才不該把話說得這麽急,魏檐要知道我暗中給他樹了個二殿下做敵人,他肯定要恨死我。”
過了許久,我又說:“方才說什麽來着?說我沒什麽可打點的,你不是有一個妹妹嘛,我娶她。”
其實宋清平根本沒有什麽妹妹,他們家就只有他一個孩子。
他果然也是這麽說的:“殿下記差了,我沒有妹妹。”
“堂妹表妹總該有吧?”
他今日仿佛淨跟我作對似的,笑道:“也沒有。”
我一時嘴快,便滿口應道:“那我就娶你。”
這話一出來,我們兩個人都愣了一陣。
若我身邊的是個女子,她聽見這話會有兩種反應,第一種是她跺一下腳,然後笑着撲進我懷裏,抓着我的衣襟罵我讨厭;第二種是她扇我一巴掌,罵了我一聲“流氓”,然後轉身離去。
但是宋清平他不是個姑娘,我說我要娶他,算是對一個男子天大的羞辱了。
雖說古人總喜歡拿夫妻關系來比君臣關系,什麽香草美人、畫眉深淺全是說這個的,但是這種話只能在私底下悄悄的寫詩來說,不能當面說開來。
我不知道怎麽解釋,但還是得硬着頭皮解釋:“你不是說你們家沒別人了,所以我說我……”後邊兩個字連我自己也聽不見,我繼續說:“大概也沒有什麽錯……”
宋清平罵我:“殿下又發瘋。”他這回大概是真的在罵我。
我點頭,順着他的話:“對,又發瘋呢。”
宋清平盯着我看了有一陣兒,沒等他開口,我便搶着開口:“你莫生氣,我真是發瘋了,你要是還生氣那就換你……”
宋清平還是瞪着我。
“那你不想就算了,我給你賠罪,你千萬別生氣。”
我們得到城外的小馬場去牽馬,到的時候這時候月亮已經升起來了,道上煙塵滾過一滾,那是沈林薄正騎着馬飛奔過去。
“他別一着急跑錯了路,到時候跑丢了也不知道去哪兒找他。”我策馬追出去,其實是不太好意思再和宋清平單獨待在一塊兒,和他待在一塊兒,我沒辦法不去想別的東西。
結果我追上了沈林薄,宋清平卻沒跟上來,沈林薄等不及,一揚鞭就又沖了出去,我看着他走對了路,就不再管他,晃晃悠悠的騎在馬上,等宋清平追上來。
宋清平的馬術比我的要好,但我不知道為什麽今日他來得慢,等了很久也不見他趕上來。
我以為他走錯了道,想回去找他,才一轉頭卻看見他就跟在後面。
我沒想到他的馬走在土路上是沒有聲響的,或者他是剛剛才追上來的,總之他跟在我身後,一聲也不吭。
我問:“你去哪兒了?”
宋清平驅馬上前,與我的馬匹并排走着,這時我看見他的頭發也亂了,衣袖也劃破了幾道。他喘着氣,垂眸道:“走錯路了。”
他這模樣實在不太對勁,于是我放眼望向四周:“這附近又有刺客嗎?你又和他們打過一場了?我不會又掉進坑裏摔斷……”
他應道:“不是。”
“那你撞到樹上了?你什麽事兒想不開撞樹去?可是你這馬又沒什麽事兒?”
我還想說話,宋清平也一揮馬鞭騎着馬沖出去了,仿佛九原還有另外一個晚照姑娘正等着他似的。
他有點怕我?其實我可喜歡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晚吟的營養液!
(我第一次在有話說打出這樣的話!!!要是打得不對麻煩指出_(:з」∠)_哭遼!!!)
對了,我想問一下如果我把文名改回《燕都舊事》大家還會愛我嗎?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