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雪狐已經放下了西門奪虹的褲腿,它站起來,有模有樣的敲着石室大門,然後又轉過頭來,似乎是不解這人怎麽還不進去?打擺子了嗎?
下一刻,石室大門猛然被一腳踢開。猝不及防的小狐貍一頭栽進門去,摔在地上滾了幾滾,才終于狼狽的爬起來。
小狐貍嘴一扁,這個委屈啊。心想幹什麽?過河拆橋卸磨殺狐貍啊?我把你帶到了主人身邊,你不但不感激我,還讓我出了這麽大一個醜,嗚嗚嗚,主人,這人一點也不好,你不要喜歡他了。
想到這裏的小狐貍,幾步來到花徑香面前,跳上他的腿,把頭埋在他的衣服裏,委委屈屈的等着主人溫言安慰。
誰知等了半天,等來的卻只有急促的呼吸聲。小狐貍疑惑的擡頭看看,卻見昔日把自己當成寶貝的主人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他的全部視線都膠着在那個可惡男人身上,嘴唇翕動了半天,才啞着嗓子叫出一聲「奪虹……」。
小狐貍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個奪虹不是主人給它起的新名字。小家夥這個氣啊,拼命扒拉着花徑香的衣服,想告訴他自己比那個男人可愛一萬倍。
正在花徑香身上鬧騰的歡,下一刻,他就聽到另一個激動的聲音「徑香」,然後他就被緊緊相擁住的兩具身體給殘忍的擠在了中間。
小狐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從緊密貼合的兩具身體中逃脫,死裏逃生的感覺讓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抖一抖身上的白毛,憤恨的小狐貍回頭鄙視的看了那兩個只顧着相擁而泣,完全把他這恩人忘到一旁的家夥,然後昂首挺胸走到一旁趴下,開始舔毛,治療自己受了不小創傷的心靈。
「徑香,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西門奪虹看見消瘦的厲害的花徑香,一顆心既是驚喜又是疼的厲害,待他看到那兩條穿過愛人琵琶骨的鐵鏈後,一雙眼睛剎那間布滿了紅絲,若不是花徑香趕緊阻止,他大概能立刻将鐵鏈從愛人身體中抽出來,倒不是他想花徑香快點死,而是他的理智早已被狂喜驚怒淹沒。
「你現在把它抽出來,我就真死定了。」花徑香喘息着道。然後看着西門奪虹,流淚道:「好在你來了,好在你這麽快就來了,你若再不來,我就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此時其他六位宮主也都趕到了,剛剛大家正忙着剿滅那些頑固不化的百花女,勸降那些貪生保命的百花女,誰知一個眨眼間,西門奪虹就不見了,衆人都害怕他殺了百花林主後會自殺,于是急忙尋找,誰知竟會在趕過來時看見如此驚人的一幕。
當下全呆在那裏,就連燕芳瓊也呆住了,良久方醒悟過來,悲喜交加的大呼一聲,就撲了過去,然而花徑香身體己虛弱之極,實在再禁不起她的擁抱了,于是好友間的友誼式擁抱就被西門奪虹以非常「正當」的理由給阻止掉了。
「芳瓊,謝謝你,我就知道你聰明,你……一定會帶着奪虹過來的。」花徑香看着好友清減的面容,想起在那些最黑暗血腥的日子裏,只有眼前這個女子和自己志同道合互相扶持,方能在這百花林中有一個吐露秘密和傾訴的對象,不然自己只怕早已扭曲瘋狂,他的眼角不禁濕潤了。
「好了好了,這裏可不是解惑的地方,時間也不合适啊。徑香現在身子又虛弱得很,好在東籬他們都在總宮,咱們趕緊回去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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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攬月一邊說着,便走上前去,對花徑香道:「忍着點兒疼啊。」說着話的功夫,已是狠心将他身前身後的鐵鏈斬斷,只留下一截尚在身體中。
花徑香痛的身子一抖,但他旋即就舒展開了眉頭,對一把把自己抱住的西門奪虹強笑道:「這結局就不錯了,起碼我還活着,你也沒有死,只要活着,就總有希望是不是……」
話音未落,就覺眼前一陣陣暈眩,到底還是堅持不住,暈倒在西門奪虹懷裏。
一瞬間,冷硬的漢子淚如雨下,花徑香到了這種時候,還不忘寬慰他,對他的誤解沒有絲毫委屈指責,只說「活着就好」,這一刻,他只覺心裏百感交集,喜悲參半。
原來這所謂的百花林總部,不過離魔宮總宮三日路程。西門奪虹抱着花徑香用輕功一路疾奔,半日工夫就趕了回去。
他累得快要虛脫不說,也可憐了那幾位宮主,跟着流星般飛回來,進了總宮大門就狼狽的像狗一樣喘起來。
他們留守在宮中的另一半紛紛出來,看見愛人的樣子都大為驚奇,因為即便是在最危險的時候,也沒看見過他們這副德性,當下除了蘇溪月和李書白立刻上前替西門凜然上官千斬擦汗之外,其餘幾個都在原地狂笑起來。
西門凜然和上官千斬這個感動啊,心想看看看看,只有我家溪月和書白才是最溫柔最善解人意的,啧啧,虧那些家夥一個個都被愛的死去活來,瞧瞧,樂成什麽樣兒了。
謝相逢和蘇東籬冷落這些人笑完了,就也走上來和自家愛人在一起,彼時花徑香早被西門奪虹送回了自己的房間,一邊請龔老大夫和蘇東籬都過去。
龔老大夫和蘇東籬商量了半天,才大致定下了治療方案,那鐵鏈子必須要等花徑香的身子調理好一點才能取出,否則夏日炎炎,他的身子又虛弱成這個樣子,一個感染就能要了他的命。
「奪虹,讓人把百花林那些人……好好葬了吧。」花徑香待人都退出去了,方拉住西門奪虹的手哀求的看他。
「放心吧,我都讓人好好葬了。你師傅的那個秘密,除了我和驚濤攬月他們,也沒人知道,魔宮都有規矩,不會有人對他的屍體不尊重。」
西門奪虹握緊了花徑香的雙手,他太清楚愛人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花徑香欣慰的笑笑,嘆氣道:書香門第「是啊,他畢竟是我的師傅,我恨他,都恨到了骨子裏,但是現在他死了,人死為大,想的,就只是他養我這麽多年的恩情了,雖然他也沒教我什麽好的,但那些學識和醫術毒術,總都是在百花林裏看的學的。」
忽然間他又凝住了表情,只是深情的看着西門奪虹,半晌方問他道:「奪虹,你不恨我?你可知道我最開始接近你,就是為了害你的,我說的那些話,也都是騙你的。我也真的給你下過毒,就在梅花雪茶裏,所以……」
「徑香,現在你說這種話,是恨我絕情,還往我心上戳刀子嗎?我只恨我蠢笨如豬,竟沒發現你的一片苦心,險險的……」
說到這裏,西門奪虹猛然醒悟過來,納悶道:「咦?徑香,若你還活着,那屍體是誰啊?影衛們也不可能認錯人啊。」
花徑香微笑起來,水汪汪的眼睛彎成了月牙,他搖頭道:「你啊你,那麽聰明的一個人,竟到現在還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節。那是師傅使用的掉包之計,只要找一個身材和我相像的人,給他易了容,那時候你正恨我入骨,難道還會去悼念我的屍體嗎?就算看一眼,也不會仔細的看,我師傅算準了這些,否則的話,還真未必能瞞得過你去。」
西門奪虹郁悶道:「那個老鬼,真他媽的可惡。徑香,你知不知道我把那具棺材後來給埋在了梅樹下,因為怕驚動亡靈,我連棺材都沒敢打開。還天天在墳墓前和他說話,流淚痛哭,唔,既然不是你,那哪天把墳給移了吧,梅園裏多這麽個東西,還真有些礙眼。」
花徑香連忙道:「不要了奪虹,人死為大,怎麽能因為身份轉變就移來移去的呢?那人也不知是怎樣死的,若是師傅只因他和我身材相像便害死了他,也是可憐之極,更是為我擋去災劫之人,便是讓他在梅園安葬,也是應該的。」
一番話說的西門奪虹笑了起來,點頭道:お稥「好,徑香說的也對,這人算是替你擋災了呢,嗯,我不動他了,不但不動,日後還要每逢初一十五給他燒些紙錢擺點供品,算是謝謝他了。」
花徑香大覺安慰,伸出手撫摸着西門奪虹的面頰,眼中又慢慢流出淚來,喃喃道:「奪虹,你在那樣恨我的時候,還替我準備了棺木……」
他本是感動之極方說出這句話來,誰知不等說完,就被西門奪虹捂住了嘴巴,聽他惶恐道:「什麽棺木,從此後再不許提這兩個字,我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你忘了嗎?你最喜歡我抱你,常說最大的心願就是被我那樣抱到天荒地老。」
他說到這裏,想到過去花徑香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該多麽苦澀和絕望,不由又是一陣心痛,撫摸着愛人的臉頰道:「沒事兒了徑香,這一次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我們是真真可以相擁到老了。」
「嗯,奪虹,我也是這樣想的。」花徑香露出幸福的笑容,目光看向床頂,輕聲道:「奪虹你知道嗎?在你救活了各位宮主的愛人時,我看着他們幸福的一雙一對,我心裏是多麽羨慕啊。因為我知道我自己是沒有那一天的,我只能抱緊眼前這個美夢,但是終有一天,夢要醒過來。」
「可是……」他把目光轉回到西門奪虹身上,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帶了喘息,急切道:「可是奪虹,我沒想到,當夢真正醒來時,我竟然也會有這一天。奪虹,我忽然很感謝師傅,雖然他讓我活着只是想讓我痛苦,雖然他沒有替我解鬼蠱之毒,但總歸他是在雪地裏救了我,總歸讓我活到了現在,奪虹,此刻你就在我眼前,我覺得世上再沒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
西門奪虹也猛點頭,忽然,他的動作停止了,擡眼不相信的看着花徑香,半晌方跳起來叫道:「他媽的我真該死,我怎麽會忘記你身上還有那條該死的蠱蟲,我……蘇東籬,龔大夫……」
「奪虹不要着急。」花徑香看愛人在一瞬間就急的紅了眼睛,且身子也害怕的都有些抖,他知道愛人是被擔心淹沒了,心裏的甜蜜無與倫比,連忙對他道:「不要急,我已經有辦法了。」
「真的?」西門奪虹驚喜的坐了下來:「你那妖怪師傅把解藥給你了?」
花徑香搖頭道:「鬼蠱根本沒有解藥的,所謂的解藥只是延緩毒性發作,控制蠱蟲不動。因為他知道我的毒術醫術遠勝于他,如果鬼蠱有解藥,我就一定可以弄出解藥來,所以他用的是天下至毒的方子,這方子不可能有徹底的解藥。」
西門奪虹又着急起來,卻被花徑香拉住了手,聽他認真道:「但是萬物相生相克,這是至理。我師傅為了懲罰我的背叛,給我栓了兩條鐵鏈,這些日子,我發現心痛的次數減少了,且痛的也輕了。想來定是這鐵鏈子起了什麽功用。也許能克制那鬼蠱的便是這種東西。等到鐵鏈取出後,你的功力高絕,一定可以将這鬼蠱逼出來。」
「真的能行嗎?我連那鬼東西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
西門奪虹仍然有些擔憂,能不擔憂嗎?愛人失而複得是人生最大喜劇,然而得而複失卻是人生最大悲劇,而比得而複失還要悲劇的,莫過于這個愛人是在你剛剛失而複得的情況下,結果又失去了。
「放心,這些日子我在那石室裏也無事做,一直都在琢磨這個東西,現在我已經根據自己體內的經脈血氣情況大致估摸出了它的位置,它做不了怪的。否則我為何還要茍且偷生等你去救我,難道就是再讓你悲傷欲絕一次嗎?」
西門奪虹聽花徑香這話有道理。當初鬼蠱沒有解藥的時候,他都不惜處心積慮讓自己誤會他然後求死。如今若不是得了克制鬼蠱的法子,必然不會忍耐求存等待自己的。
想通這一點,不由得十分高興,脫了衣服躺在花徑香身邊,替他輕輕按摩着胳膊和腿,柔聲道:「還有鐵鏈,勢必要苦幾天,若是疼得緊,就咬我吧,總之以後我都陪在你身邊,再也不分開了。」
花徑香聽到這句「再也不分開了」,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嘴角卻露出最開心的笑,喃喃道:「是啊,不分開,再也不分開了。」
六個月後,花徑香體內的鐵鏈終于了取出來。鬼蠱也被西門奪虹用內力逼出,這折磨了花徑香幾年,甚至害他險些喪命的天下最厲害的毒物,外表竟然十分的美麗。看的西門奪虹連連搖頭,心想這麽美麗的東西,竟然是至毒之物,真是令人驚訝。
不過雪狐貍可不懂欣賞什麽美麗不差麗。他一口就把那蟲子給卷進了嘴裏。花徑香吓壞了,連忙喝止它,卻見它早已得意的動了幾下嘴巴,再張開嘴巴的時候,那至毒之物已無影無蹤。
這只雪狐貍是花徑香的心愛寵物,離開百花林五年後再回去,這只雪狐卻依然沒有叛變,那百花林主一心想将雪狐收為己用,可惜這狐貍比藏獒還有氣節,百花林主盡心盡力的養了它五年,對它千依百順,吃最好的住最好的,連地位都是最高的,它卻還是只認舊主子一個。
當日西門奪虹急着帶花徑香回來治病,就忘了它,回來後花徑香提起,他就吩咐仍留在百花林的侍衛們把狐貍送過來,誰知侍衛們遍尋不着。兩人還以為這狐貍歸隐山野去了,花徑香還很是傷心了一陣。
誰知三日後的早晨,忽然聽到丫鬟們的驚叫聲,打開門一看,雪狐貍一身白毛都沾滿了塵灰,正蹲在門口哀怨的看着他,誰也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蹦進來的。
花徑香喜之不盡,說這雪狐極有靈性,鼻子又極靈,必是循着他的氣味找過來的。
當下為了平息雪狐貍被抛棄的怒火,西門奪虹這位堂堂宮主可算是放下了架子,賠了好幾遍不是,還把雪狐貍最喜歡吃的東西都弄了來給它,總算這小祖宗不拿那副哀怨眼神瞪他了。
如今這雪狐貍吃下了鬼蠱,誰也不知道能有什麽後果,可膽戰心驚的觀察了好幾天,發現這厮還是活蹦亂跳的,當下便放了心。想必雪狐既然敢吃下那鬼蠱,就是不怕它的毒性,這便如公雞喜吃娛蚣一樣,可謂天敵了。
一切都順順利利的,終于年關近了。其他各宮的宮主攜愛人紛紛來到,魔宮總宮裏複又熱鬧起來。
除夕的前一天,天降瑞雪,衆人都在梅園的亭子裏圍爐觀雪賞梅,忽然有人提議說不如去打雪仗。于是一窩蜂的出去玩了起來。
獨有花徑香身子還弱,西門奪虹見他看着衆人的眼神似是十分羨慕,便将他用毛裘包起來,抱着來到門邊坐下,又吩咐人将幾個爐子拿過來,給他懷裏也放了手爐,兩人相擁着看那些人玩。
白雪紅梅琉璃世界中,人影穿梭往來,雪球呼嘯飛舞。伴着歡聲笑語不斷。風輕過,将那幸福的歡笑聲送出很遠,很遠……
番外——一只鬼的自述
俺是一只鬼,因為孟婆湯的味道實在太難喝,于是俺很有骨氣的把那碗湯給摔進了黃泉之中。因此被處以「做孤魂野鬼十九年」的處罰。
既是孤魂,自然就要遠離陰間,從此後在世間游蕩。這其實也不錯,做了鬼後不知冷熱沒有傷痛,比俺生前可自在多了。
但不管怎麽說,俺對自己的那具肉體還是有點留戀的,心想着死的時候就在大街上,也不知有沒有人幫忙弄尾蘆席扔進亂葬崗子裏。
什麽?你說棺木和墳丘?得得得,那東西俺可不敢想,又不是什麽大人物,不過是個要飯花子,肯有人幫你一把扔進死人堆裏就不錯了。
俺兜兜轉轉,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肉體,不過那個比俺還像鬼的老太婆趴在俺身上是要幹什麽呢?
雖然俺已經死了,但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兒啊,老天爺在俺生前的時候沒厚待過俺,總不能讓俺死後還遭到一個老太婆的辣手折草吧?你說要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也就罷了,這老太婆,還是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太婆,老天啊,你糟踐人也不是這麽個糟踐法啊,俺可沒幹過什麽壞事啊。
俺一邊哀嘆自己這倒楣的命運一邊風一般飄到老太婆的面前。一看之下,俺真是吓了一大跳啊,俺心想俺什麽時候變的這麽漂亮了呢?俺要能長成這模樣,俺還用要飯嗎?還用得着一直打光棍到死嗎?可是……沒錯啊,這是俺的屍體嘛,那破衣服外的胎記都還在不是?
然後俺看見那老太婆開始往下剝俺的衣服,俺心想完了完了,這老婆子到底忍不住要對俺動手了。沒想到啊沒想到,俺張六五臨到死了,還保不住這清白,上蒼啊,你待俺何其殘忍啊?
可轉眼間,那老太婆又給俺換上了一身華貴的白衣服,哎喲那衣服漂亮的啊,俺只在那些公子哥兒的身上看見過。俺就是不明白好好的白衣服,她灑上那些狗血幹什麽?
不過不管怎麽說,看來這老太婆不是對俺動了绮念。嘿嘿,大概是看俺死的可憐,想給俺換個好模樣好好安葬去。
哎呀俺的奶奶啊,可真是謝謝您了,俺以孤魂野鬼的名義發誓,俺将來到了陰間,肯定保佑你長命百歲,如果你能活到那時候的話。
俺正美美的想着,卻見那老太婆背着俺竟然飛起來。老天,俺還真沒看過一個老太婆能跑這麽快的,也就虧了俺現在是鬼啊,輕飄飄不費力的就能追上,不然俺就是長四個腳丫子,那也比不上人家這老太太啊。
接下來的事情就更奇怪了,那老太婆把俺的身子放在雪地裏,卻把雪地裏那個人給背走了,俺是鬼,貼着臉兒看的清清楚楚,那人分明是俺那身子現在的模樣,俺是真琢磨不明白啊:這老太婆到底搞什麽鬼呢?
不過這些都不關俺的事,在等了半天之後,俺很高興的看着有人擡着俺的身子來到了那個富麗堂皇的大院子,又過了一陣子,就把俺的身子擡出去了,走了大概半天的路,才把俺給葬在了山上。
俺心裏感慨啊,心想幸虧這輩子沒幹壞事兒,臨了還得了這麽個圓滿的結局,不管咋樣,算是入土為安了,不但如此,還有了棺材,穿了漂亮衣服,換了漂亮臉皮,甚至那墳丘上還有一塊碑,這就真不錯了。俺知道俺是托了那個人的福才有這待遇的。
俺在這山上待了也不知道多長時間,大概一兩個月吧。忽然有一天,俺看見有一大隊人奔着俺的墳就過來了,俺生裏一慌,心想壞事兒了,該不會人家知道俺是冒牌貨了,所以要來挖俺的墳鞭俺的屍吧?書香門第俺猜的一點兒都沒錯啊,領頭那個抱着俺的碑半天不做聲,俺就看見他嘴唇動着,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挺英俊剛強的一漢子,那眼淚卻流的嘩嘩的。不過轉過身去,眼淚就沒有了,嘿嘿,這戲法變得好,俺要不是鬼,俺準得跟他學會這一手。
俺正在心裏疑惑俺大概猜錯了的時候,大禍就臨頭了。那些人圍上來,對着墳丘就開挖了,那鏟子和鐵鍬玩的,俺這一輩子也沒看過這麽快的速度啊。要不是他們身上陽氣夠重,俺都懷疑他們是比俺高級的鬼跑到人間施法來了。
緊接着俺的棺材就被刨出來了。俺生裏嘆氣啊,心想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啊,這不,才在這墳裏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就讓人給刨出來了,看來這冒名頂替果然要不得啊。
俺覺得難過,想着下一步大概就是開棺鞭屍了。誰想到俺預想的厄運并沒有降臨,那些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背着棺材就下山去了。而且還是那個頭兒模樣的人親自背着下山的,這把俺給看的,那是目瞪口呆啊。
俺雖然也覺得這山上風景挺好,奈何人死如燈滅,半點不由人啊,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個大人物背着俺的棺材下了山,然後上了馬車奔大道而去,俺急忙飛身跟上,就見他們走了好一陣子,竟然又回到了當初那個富麗堂皇的大院裏。
你說俺就納悶了,這是唱哪一出啊?再說你看這院子,只怕皇宮大內也不過就是這樣氣派吧?你把俺這口棺材給弄進這麽個地方,到底是想幹啥啊?
不過沒容俺多想,那個人就背着棺材來到了後院,哇塞這院子漂亮的啊,那些俺只在故事中聽見過的亭臺樓閣水榭歌臺小橋流水奇花異草是一樣不缺一樣不少啊。而且大,真大,那一眼都望不到邊呢。
俺越看越喜歡,不過也疑惑,想着這位主子該不是就要把俺葬在這後院裏吧?不,不可能,俺再怎麽好運,這身價也不可能一下子提這麽高啊。
誰知道這有時候運氣來了,那是擋都擋不住啊。俺還真沒想到那人背着俺那棺材就進了一個園子,嘿嘿,這滿園的樹俺可認識,是梅花啊。別看這會兒沒啥意思,那真要是冬天開了花,再配上白雪,哇塞,俺這一輩子還沒享受過這待遇呢。
俺非常高興,心想感謝蒼天感謝諸神感謝佛祖衆位菩薩,雖然說俺生前的命實在不咋樣,但俺死後能在這麽個所在,冬天裏天天看白雪紅梅,這還真是不錯呢。唔,幹脆我就一直做孤魂野鬼得了,回陰間幹啥啊,投胎投不好,興許還要托生成豬狗牛羊呢。
那人把俺葬在了一棵梅樹下,俺知道俺從此後這小日子就只剩下倆字兒了:惬意。
不過很快的,俺就發現俺實在是高興的太早了。那位主子幾乎天天都跑來梅園裏,坐在俺那墓碑前癡癡說話,說到傷心處就動情流淚。實在到了悲痛欲絕的時候,還抱着墓碑放聲大哭。
從他斷斷續續的講述中,俺想俺大概明白他的愛情故事了。說實話,俺也為他們兩個扼腕嘆息,俺要是有法力,一準兒現身告訴他去找那愛人去,前提是他得保證知道他愛人沒死之後不會把俺挖出來抛屍荒野。
當然了,這些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因為俺畢竟沒有法力不是?但是問題來了,他這樣天天在俺墳前訴說那些令人斷腸心酸的過往,俺這雖然不是故呈裏那個幸福的主角,但善良的俺也跟着心酸啊,得,這不沒幾天的功夫,俺就讓他整的抑郁了。
俺發愁啊,俺是孤魂野鬼,最好就是待在自己的墳墓近處,和自己的肉體保持最近的距離,還能過的滋潤一些,不然到了遠處,肯定要被別的孤鬼欺負。可是這人天天說天天說,他再說下去,俺就要瘋了啊。
就在俺實在受不了了準備脫離肉體遠走高飛之時,忽然之間,事情來了個大逆轉,有一天,這人突然就說要去替墳墓裏這位報仇。俺的好奇心立刻蹿了出來,心想等他報完仇,肯定要來知會墳墓裏的一聲吧,不如先等在這裏,聽聽結果再說。
誰知俺這一等,就等了多少天。實在不耐煩了,俺就飄出了梅園,偷偷跑到下人們那裏去偷聽。
不聽則已,一聽了,俺的腿都差點兒抽筋了。如果俺還有冷汗那東西,這會兒怕不是早把褂子濕透了呢。
嗚嗚嗚,原來是人家正主兒回來了。俺這個冒充的漏了餡兒啊。怎麽辦?這一回是真的要被挖墳鞭屍了,那大人物軟弱的一面全都暴露在俺面前,他能饒過俺嗎?雖然說那是他自己主動撞上來的,和俺沒半點關系,但誰不知道,他們這些大人物做事不用講理由,遷怒那是他們最擅長的啊。
俺就這麽惶惶不可終日的每天在墳前墳後趴着,想着那人你到底啥時候動手,你想動手你可就早點兒,別這麽折磨俺了。難道你不知道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過程這句至理名言嗎?
俺一天一天的等下去,沒有來,還沒有來,仍然沒有來。秋風起,秋葉黃,秋葉落。北風起,雪花飄,俺就這麽等啊等啊,終于等來了那位大人物,只不過這一次,他懷裏還抱着一個人。
俺一開始吓了一跳,以為那人死了,所以大人物要把俺丢出去,把正主兒埋在這裏。誰知飄到眼前一看,根本不是這麽回事,人家活的好好的,就是身子看起來有些弱,被厚厚柔軟的皮裘包着,只露出巴掌大一小臉。那大人物抱着他一直來到了亭子裏坐下。
兩個人就在亭子裏說着話,偶爾也向俺的墳這邊飄過來幾眼,一開始每當他們的眼神看到俺的墓碑的時候,俺渾身就汗毛直豎。
但很快的,俺不害怕了。那兩人眼裏都充滿了溫柔笑意,尤其是那個花月一樣的青年,哎呀長的那真叫一個漂亮啊,不知道俺這輩子死後被打扮成他那模樣兒,下輩子能不能也長的像他一樣好看。
從此後,那兩個人經常過來。滿園的梅花都開了,紅的白的,下雪的時候,最是漂亮不過。那兩個人沒有要動墓碑的意思,俺知道俺是可以在這裏安家了,心裏這個輕松高興,就別提了。
天地任來去,花雪漫天飛,何須酒助英雄膽,千裏一夜歸。
這是那個漂亮的青年吟出的詩句。好聽的緊吧?嘿嘿,不過他這個是送給那個大人物的,俺卻覺得不合适,那大人物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千裏路跑一宿就歸來吧?所以他這首詩其實送給俺這只鬼還挺合适的。
唔,天地任來去花雪漫天飛,這樣的生活的确不錯呢。不然幹脆不要回陰間了吧。但是,每天裏看着那兩個人卿卿我我的,這讓俺樂觀的心裏也不禁有了點惆悵:也許,老天爺看在俺這輩子沒做壞事的情況下,能讓俺下輩子也托生個人,找一個真心愛自己的伴兒,天天相偎在一起。
那樣的話,一定是比這樣無拘無東自由自在還要幸福的吧……
——本書完——
後記
呼,魔宮系列寫到這裏,終于是真正的,完整的,全部結束了。撒花,請姐妹們跟着梨花一起歡呼:梨花好棒,梨花好厲害,梨花你是神人,梨花牌打字機……
小編:= =你趕稿趕到神經錯亂了吧?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
哈哈哈,開個玩笑了,其實以上的那些稱謂,都是梨花的朋友送給梨花的了,嘿嘿,這些朋友包括米洛,風之羽,黯然銷魂蛋,林佩等等等等,如何?現在大家知道為何她們會這樣贊美俺了吧?沒錯,因為她們都比俺寫得慢啊,哈哈哈……得意的轉圈兒。
衆:= =|||
好了好了,言歸正傳,唔,又完結了一個系列,真的是很開心啊,不知道大家都喜歡這個系列裏的哪幾個人物?梨花是都喜歡了,嘿嘿,都是自己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不過最喜歡的應該是冷落和花徑香吧,個性迥異的兩個人呢。
這一次在最開始的時候,把徑香塑造成一個外表溫柔但內心是很剛強的人,即使和西門奪虹有了關系,也沒有放棄要殺他的心思哦。只不過是随着歲月的推移,越來越不舍,最後才終于為愛犧牲自己而已。唔,我已經很努力沒把徑香寫的有脂粉氣了,不知道有沒有成功,讀者大人們喜不喜歡這個溫柔可人,卻也剛強心狠的徑香呢?
嗯,接下來的計畫還有很多啊:身份系列的幾個文,構思已經有了,就是沒時間開寫。愛情如茶系列也是,構思都完成了,只是沒時間動筆。再然後,很想寫一個系列,是強制性的故事呢。不知道讀者大人們喜不喜歡。
汗,好吧,我承認,這個……計畫實在是太多了點兒,就讓我一步一個腳印慢慢來吧,先把愛情如茶和身份這兩個系列各交一篇稿子再說。
但是在此之前,先讓梨花休息幾個月吧,啦啦啦……得意的轉圈兒,然後被小編一巴掌拍飛,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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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 / _)= |'-------'|( / _/ |秦桑如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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