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顧忱景直覺林酌光應該在酒吧裏相對比較隐秘的地方。借着閃爍的燈光環顧一周,顧忱景往酒吧後區的包廂區域快步走去。
包廂區域果然比大廳安靜很多,顧忱景顧不上禮貌,更顧不上後果,一個包廂一個包廂直接打開門看進去。
被吼了兩次之後,第三個打開的包廂裏坐着七八個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林酌光。
一半的心落了下去,另一半的心懸得更高了。
林酌光也看見了顧忱景,他的表情驚訝了一瞬,就轉化成了開心的笑。
顧忱景走過去,拉住林酌光的右手手腕:“跟我走。”
“怎麽了?”林酌光順從他的力道,乖乖站起來。
“不要待在這,我們走。”不欲多解釋,顧忱景只想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顧忱景?”坐在林酌光旁邊的人皺着眉看顧忱景拉起林酌光,眯起眼上下打量,“老同學,你這是幹什麽?”
“你是趙文海?”顧忱景冷冷地盯着那人,“別打他主意。”
趙文海眼睛一眯,十足無賴的語氣溢出來:“顧忱景,你這就沒意思了吧?”
“你沖他吼什麽?”林酌光一點沒客氣地瞪趙文海。
他動了動被顧忱景抓住的手腕,一個反手,反客為主握住顧忱景的手腕,關切地問:“小獅子,你怎麽了?”
“他不是什麽好人,也沒打什麽好主意。”顧忱景的手心裏滿是冷汗,“他想拉你下水。”
趙文海站起來,氣勢洶洶的推了顧忱景一把:“你……”
林酌光立刻把顧忱景拉到身後,左手用力把趙文海推開:“你別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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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海身邊的人都圍上來,唯一一個精瘦的身影仍然在最邊上坐着,像是置身事外。林酌光冷笑:“你們打算幹什麽?”
趙文海看那個坐着的人。他半張臉埋在陰暗的光線裏,露出來的半張臉發散着猙獰陰暗的氣息。
“別在這裏鬧事。”那人慢慢開口,一字一頓,“砸了場子你們收拾?”
趙文海退後半步,林酌光給趙文海一個警告的眼神,拉着顧忱景走出了包廂。
走出酒吧,顧忱景緊張地問林酌光:“你沒事吧?怎麽不接電話?”
“你打我電話了?太吵了我沒聽見。”林酌光拉着顧忱景往自己的車邊走,解鎖,拉開副駕駛座的門,把顧忱景安頓在副駕駛座上,“對不起啊,上次說了你電話我一定接的……我明天去買個智能手表,下次一定不會誤了。”
顧忱景坐在副駕駛後,才後知後覺地說:“我來開車。”
“不用,我懶得找代駕,沒喝酒。”林酌光松開顧忱景的手腕,自己走回駕駛座,上了車,笑:“小獅子很厲害啊,英雄救美。”
顧忱景元神還沒歸位,對林酌光的玩笑毫無反應,他怔怔的看林酌光,只想确認他确實沒有什麽不妥。
林酌光靠過去,給顧忱景系上安全帶:“吓到了?沒事,現在安全了。小奶黃會送我們回家。”
小奶黃開進了顧忱景小區的收費停車場,顧忱景繃緊的神經也終于稍微放松了。
他解開安全帶,對林酌光說:“以後交朋友多留心。”
林酌光點頭:“以後你幫我把把關。”
說着,他動作流暢地解開安全帶。顧忱景一愣:“你不用送我,早點回去。”
“沒事。”林酌光說着,手搭上車門,打算下車,“我餓了,想吃陽春面。”
打開車門前林酌光下意識看了倒後鏡一眼,忽然冒出一句髒話。
顧忱景還沒反應過來,林酌光對顧忱景急促地說:“你別出來。報警。”
林酌光快速打開駕駛室的門下了車,車燈閃爍一下,啓動了強制落鎖。
顧忱景看向車窗外,心髒跳動停止了一瞬,然後毫無控制地狂跳起來。
車外有七八個人,形成包圍的形狀向這邊靠近過來,顧忱景清楚地看到每個人手裏都拎着一根棍子。
顧忱景慌亂地解鎖手機,按下110,他的手抖得厲害,沒拿穩手機,手機滑到車座底下,顧忱景去撿,卻被卡住了。
他把手擠進狹小的座椅底部,用盡全身力氣把手機拽出來,對着顯示已接通的手機大喊:“淩北汽配小區停車場,有人襲擊我們,七八個人,有兇器,快來,快點來!”
林酌光背靠着車,顧忱景看不見他的表情。他心急如焚,試圖打開車門、車窗,但無論怎麽按鍵操作,怎麽用力拍打,車都徹底鎖死,毫無反應。
他出不去,那些人卻越走越近。時間像被無限放慢,又像被快速推進,那幾個人揚起棍子,揮動着向林酌光砸去。
林酌光一腳踹開第一個沖過來的人,但對方人多勢衆,幾根棍子同時抽到了林酌光身上。林酌光抓住靠自己最近的人,奪下棍子,一點不退縮地反抗着。
警察出警很快,三分鐘,警車的呼嘯就傳到了停車場。
聽到警車的聲音,那幾個人熟門熟路地四散逃跑。被鎖在車裏的顧忱景仍然在用力敲着車窗玻璃,林酌光扔掉棍子,咬着牙硬撐着不倒下,艱難地慢慢向小奶黃走近。
下車時他就把車鑰匙扔到了停車場的黑暗角落裏,除了他的指紋,別人沒法解鎖小奶黃。
警車在停車場停下時,林酌光終于走到了車旁。他伸出手,虛弱地按上了車門拉手。
滴一聲,車燈閃動解鎖,顧忱景用力打開車門,跑過來扶住堪堪倒下的林酌光。
他滿臉都是淚。
警察過來看了看情況,打了120 。
警察留下顧忱景的聯系電話,讓他們先随120去醫院,處理完傷情再去派出所做筆錄。
昏過去的林酌光被擔架運上了救護車,顧忱景跟着上了車,坐在擔架旁,他仍然在發抖。
護士看向他,忽然驚呼:“你手這麽多血怎麽不說?”
恍惚地順着護士的視線看向自己右手,顧忱景才發現去撿掉落的手機時,硬從車底下扯出來的動作把手背的皮刮掉了一大半。
疼痛在這一瞬間終于襲來。
雖然林酌光四肢都是大片吓人的青青紫紫,但沒有傷到要害,醫生判斷為皮下毛細血管破裂出血,不做什麽處理,7-15天也會自然消退。
相比之下,反而是右手被層層包裹的顧忱景更像個病人。
趕到的林紀一給他們轉院到康怡綜合醫院,開了個雙人VIP病房,強制要求他們兩個都留院觀察四十八小時。
“你手是不是很痛?”林酌光斜躺在左邊病床上,眼睛緊盯着顧忱景的右手,心有餘悸。
顧忱景不說話。他坐在右邊的病床上,脊背筆直,兩腳牢牢釘在地面上,眼睛也牢牢盯着窗外,仿佛不是一個病人坐在病床上,而是意志堅定的革命者在面對真理。
“是不是出了好多血?”林酌光又問。
顧忱景還是不說話。
林酌光終于反應過來:“小獅子,你不是在生氣吧?”
“沒有。”
顧忱景确實生氣,氣林酌光把他鎖在車裏。氣林酌光受傷。氣自己沒有幫上忙。
這股子氣彙聚着,在他心裏壓得越來越重。
但他不願意承認。
林酌光坐起來,就着顧忱景不承認但存在的別扭誠懇道歉:“是我不對,我交友不慎。”
“诶不對,趙文海又不是我朋友,我重新來。”林酌光站起來,繞到顧忱景面前,“是我不對,我遇人不淑。我以後謹言慎行,專心搞事業,遠離聲色犬馬,可以吧?”
“你的生活方式,我沒權過問。。”
顧忱景盡力壓制着這股子生氣別扭的小情緒,但仍然洩露出一星半點,翻湧着在聲音裏攪出氣惱的硬和關心的軟。
硬和軟兩種極端奇妙糅合在一起,像有着尖尖指甲的軟軟小爪子,在林酌光心裏撓過。
“我說話算數,賭上爺爺的名義。”林酌光舉起右手三指。
明明是個賭咒發誓的姿勢,林酌光做起來就顯得不是那麽正經。
“下次。”顧忱景認真說,“還有這種情況,你不要把我鎖在車裏。”
“可是……”林酌光辯解。
“你讓我和你一起面對。”顧忱景倔強地說,“你不怕,我也不怕。”
林酌光低下頭,視線落在顧忱景包裹層層的右手上。
他怕的。不怕那些混混,也不怕一個人和八個人對挑。但是他怕顧忱景受傷。
好像從和林酌光真正彼此敞開心做朋友開始,顧忱景就一直在受傷。
高三時除了嘻嘻哈哈的陪伴,林酌光自問并沒有真正去了解過心裏帶着傷的顧忱景,所以再遇時,顧忱景疏離、逃避、冷漠的态度,他都能理解。
但林酌光已經成長了,已經知道怎麽去做一個稱職的朋友,知道怎麽給顧忱景真正需要的空間和幫助,知道怎麽保護這只小獅子。
他從來沒有保護過任何人。爸爸、媽媽、表哥、爺爺,都在保護他。
現在,他想保護好顧忱景。
如果能保護好顧忱景,那他可能也敢試試去保護爺爺,林紀一,甚至莫氏。
顧忱景還垂着頭消化心裏那股子氣惱,林酌光長腿一邁,竄回病床邊拿起手機,又竄回來坐下,和顧忱景右肩并左肩:“第一次同時住院,來,留個影。”
顧忱景眨巴眨巴眼睛,沒反應過來林酌光這忽然抽的是什麽風。
打開了拍照軟件的林酌光右手攬住顧忱景肩膀,左手拿着手機上上下下找角度:“你別說,這康怡綜合醫院還是挺會來事的,VIP病房搞得跟個高級酒店套房似的,網紅應該到這兒來取景,又壕又透着股遺世而獨立的高級勁兒。”
“別動,你別動,待會手撞着了。”林酌光右手緊了緊,壓住不肯配合的顧忱景,“這個角度不錯,顯得你臉特好看,不過你本來就好看……哎這麽好看的小獅子得笑笑啊,笑笑更好看,高嶺之花開了的那種驚豔……”
顧忱景面無表情地看一眼林酌光舉起來的手機:“既然開了美顏,不會有醜的人。”
“不開美顏你也是最帥的小獅子。”林酌光跟哄小孩似的一鍵關閉美顏,“你別躲,嚴肅點,笑起來。”
林酌光的要求讓顧忱景難住了。
顧忱景看着鏡頭怔住的那麽一秒,林酌光眼明手快地按下了快門。
明顯皺着眉頭面無表情的顧忱景,和笑得明朗燦爛的林酌光的合影成型。
“哎對,就是這個,嚴肅的笑容。”林酌光滿意地欣賞,“臉上半部分很嚴肅,下半部分線條漂亮,很有氣質。”
把照片發給被他這一通胡攪蠻纏打散了氣惱小情緒的顧忱景,林酌光滿意地給相冊裏的這張唯一和顧忱景的合影點了個收藏的小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