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本章:赤之國任務始末,土老師過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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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廢物中的廢物

天黑之後,天藏帶着帶土與琳來到了木葉的西南區域。

忍者是一個傷殘率很高的職業,對于常年執行最危險任務的暗部來說更是如此。這一帶的住宅都是為了因傷退役的忍者們所建,以低于成本的價格賣出,算是村子內撫恤政策的一部分。

“代號是‘灰鶴’。”天藏一邊領着兩人在街巷中穿行,一邊回頭向他們說道。出發前他回去換了一身上忍制服,現在看起來和帶土與琳沒什麽區別。“四年前的一次任務中,他為了掩護同伴,被起爆符炸斷了左腿,就此退出暗部。現在他和他的妻子住在一起,他們的孩子一個九歲,一個五歲……都沒有成為忍者的打算。”說到最後,他幹巴巴地笑了兩聲。

帶土與琳對視一眼,各自沉默。

哪怕被“吊車尾、吊車尾”地叫了好多年,帶土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除了忍者之外,還會去從事另外一種職業。生在宇智波一族之中,成為忍者,為了村子與一族的榮耀而戰,這似乎已經成了他們的使命與義務。不單是宇智波,日向,奈良,猿飛,木葉中每一個歷史悠久的忍者家族,其成員的人生規劃都是大同小異的。

但還有更多的忍者,他們并非來自擁有血繼限界或是秘術傳承的家族,父母也不是什麽赫赫有名的人物,只是普通忍者之中的一員——有的甚至連忍者都不是。

是戰争。村子想要贏得戰争,就需要大量的人手。強大如三忍,如白牙,如黃色閃光,或許能在一時改變一地的戰局,但陣線的全面勝利,是靠着無數無名忍者的屍骨所堆壘起來的。

帶土至今仍舊記得,童年時期村子裏面全民備戰的緊張氣氛。覆巢之下無完卵,一旦木葉毀滅,不僅僅是忍者,生活在這裏的平民們也将無家可歸。在關乎生死存亡的困境之下,有的時候,人們別無選擇。

戰争催生了大量的忍者。他們早早地學會戰鬥,早早地奔赴戰場,早早地殺人……抑或被殺。

從這個角度說來,新一代的孩子們可以憑自己的意願,來決定是否要走上忍者之路,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到了。”天藏在一棟獨立的二層小樓門前停下腳步。他回頭看向帶土與琳,雙方互相交換了一個點頭,然後年輕的暗部走上前去,按響了門鈴。

清脆響亮的鈴聲在一牆之隔的室內響起。三人等了一陣,終于聽見了一陣古怪而緩慢的腳步聲,啪,咚,啪,咚。

那咚咚咚的,是木制假腿所發出的聲音——帶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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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自己的右臂。心裏一時間亂糟糟的,好似有無數想法翻湧上來,卻又在他刻意去查看時,仿佛指間的流沙一般悄然溜走。

就在這時,“咔噠”一聲,房門開了。

出現在門後面的,是一名穿着家居便服、身材瘦削的男人。他看上去年紀在三十八九上下,灰發灰眼,相貌端正卻普通。

“啊。”他的目光掠過天藏,投向站在後面的帶土與琳,在黑發上忍的身上稍作停留,最終又回到了他的前任同僚的臉上。“‘山貓’。我就知道是你。”

天藏揚起眉毛。“就知道是我?”

“進來再說吧!我支開了美紀和兩個孩子,今晚的時間可以全部留給你們。”對于他們三人的拜訪,灰鶴似乎不但毫不意外,甚至是早已有所預料。他蹒跚着向後退了幾步,讓出玄關的空間來。“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麽,我也會把我所知道的部分,一五一十、原封不動地告訴你們。”

“那次前往赤之國的任務當中,在旗木卡卡西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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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回憶殺部分為灰鶴向帶土與琳講述的第一人稱視角。

山貓應該已經和你們說過,那次任務是由暗部與根聯合執行的。暗部這邊是獵犬——也就是卡卡西,與我;根的兩個人,代號分別為十九與廿六。卡卡西雖然年紀最小,但他在我們當中實力最強,而且最擅長潛入與搜索,所以被三代目與團藏大人任命為此次行動的隊長。

當年白牙因選擇搭救同伴而放棄任務,給火之國與村子帶來了重大損失,并為此落到了千夫所指的境地。在他自殺後,三代目出面壓下了一切議論,并要求統一口徑,對外與對孩子們只說他是為了村子而犧牲的英雄。這些事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你們的年紀還小,可能沒什麽印象,并且最後也按照三代目所期望的那樣,接受了錯誤的信息。

我聽說過在神無毗橋時,發生在你和卡卡西之間的事,宇智波帶土。同伴與任務孰輕孰重,白牙當年的做法是對是錯,我對此不做置評,但他既然已經死了,這件事就該随着他的死亡而揭過,不該再波及到他的兒子身上,我是這麽認為的。只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這麽想,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覺得,白牙當年所面臨的是一個難以抉擇的困境。

他們覺得任務的完成理應淩駕于其他一切之上,包括同伴的性命。他們對白牙的做法頗為不齒,認為他令村子蒙羞,有辱忍者之名。他們因此也對卡卡西滋生出了偏見,認為他有朝一日終将步上他父親的後塵,成為導致任務失敗的害群之馬——不論他在多麽年少的時候,就達到了其他人恐怕窮其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不幸的是,根正是一個信奉任務至上的組織。而十九與廿六,則正是抱有這種思想的忍者。

這些年來,我也曾無數次回憶起這次任務的細節。我記得,打從我們離開木葉時起,卡卡西的情緒似乎就不太正常,神經緊繃得有些過分。我雖然之前不曾與他共事過,但是在暗部內外,有關他遇事沉穩冷靜的贊揚之詞卻早已聽了不知有多少,所以他會露出這樣的表現真的很奇怪。

現在想來,也許從那時開始,他就已經不由自主地把這次任務,與當年導致他父親自殺的那次任務聯系在了一起。

只是我們誰都沒能料到,事情的發展竟會走向一個致命相似、卻又全然不同的結局。

任務起初進行得很順利。有了卡卡西的忍犬的協助,我們很輕松地找到了幾處銅礦的所在地,繞開守衛,記錄下所需要的情報。大概是因為實在是太容易了,和出發之前所想象中的種種艱難境況大相徑庭,十幾日下來,除了卡卡西之外,我們都産生了不同程度的松懈。盡管卡卡西再三告誡我們,只要還沒有離開赤之國,就不能掉以輕心,但是眼見着任務完成在即,我們還是難免放松了警惕。

而敵人所瞄準的也就是這一刻。

赤之國并沒有自己的忍者村,但他們的大名下了血本,從黑市上雇傭了一夥人數衆多、實力平均在A級的叛忍集團。他們當中也有追蹤與潛行的專家,始終隐在暗處監控着我們的行蹤。他們一直在等待時機,直到我們來到了最後的、也是最大的一處銅礦時,終于發動了伏擊。

那是一場十分兇險的戰鬥。敵我數量懸殊,更為糟糕的是,我們因為不能暴露身份而束手束腳。特別是卡卡西,他的名聲太過響亮,寫輪眼、千鳥、甚至是白牙的短刀都不能動用,戰力相當于被削弱了至少一半。一場血戰,最終我們還是突出了重重包圍,朝銅礦附近的深山中撤退。

不幸的是,在被追逐的過程中,廿六因為之前腿上受了傷,慢了一步,落到了敵人的手裏。

那時我們已收集了足夠的情報,只要能平安回到木葉,任務就算是圓滿完成了。至于廿六,根的特工從踏上忍者之路起,不得出賣村子與團藏大人的思想就被深植入大腦之中,所以我們倒不是很擔心他會說出我們的身份。

但他也一定會在經受過嚴酷的拷問之後,被一無所獲、憤怒至極的敵人以極為殘忍的方式處死。

卡卡西,十九與我躲在山中的一處岩洞裏面。天色已晚,為了不被發現我們連火都不敢生,各自沉默地坐在黑暗中。我們不能在這裏停留太久,敵人的主力随時可能到來并進行搜山,必須盡早做出決斷。

“我去救他。”卡卡西最後打破了沉默。

“毫無意義。”十九立刻表示反對。他的語氣冷漠,就像卡卡西要去救的并不是他的戰友,只是一個毫不相幹的路人。“想要救下他并帶他回來,這比突圍并甩脫追兵還要困難,而且還很有可能把這處藏身點也一并暴露。”

“所以是我去。”卡卡西平靜地回答。他站了起來,我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是他拆下了蒙在左眼上面的繃帶。“我比你們兩個都要強。你們去救他只會把自己也搭進去,換成是我還有成功的可能。”

“而你也是最容易暴露身份的人,‘獵犬’!”一拳砸在岩壁上,十九惱火地低喝。“只要被他們抓到哪怕一點破綻,不但這十來天的心血要付之東流,等待着我們的更将是極為嚴重的後果!如果是你的話,應該明白這意味着什麽吧?”

黑暗中我感覺到他将目光投向我,希望我能對他的觀點表示支持。我知道他說的是對的,這次任務非比尋常,容不得半點閃失。利弊權衡之下,寄希望于廿六可以一言不發地死去,風險反倒是最小的。

而代價則是一條人命。盡管我先前從未見過廿六,也并不是很喜歡他的為人,但他畢竟是曾與我一同戰鬥、将後背托付給彼此的木葉同胞,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所以贊同十九的話我說不出口。

直到那時我才明白,朔茂先生當年所面對的,是一個多麽艱難的處境。而今日,仿佛是命運的詛咒一般,他的兒子也走到了同樣的岔路口上。

“這是隊長命令。”在我能組織起任何語言之前,卡卡西已經再次開口。他的聲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強硬。“兩小時內,如果我沒有帶着廿六回到這裏,你們就繼續向北方轉移,回到之前潛入赤之國的邊境入口待命。三日後,如果我們還沒有出現,‘灰鶴’即接手指揮權,帶領小隊返回木葉。”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了洞口。半個身體沐浴在月光下,我看到他回頭看向我們,寫輪眼透過面具上的小孔望過來,顏色與他沾染在銀發上的血跡一樣鮮明醒目。

“我不想做廢物。”他說,“但我更不想成為廢物中的廢物。”

然後他就戴上鬥篷的兜帽離開了。他離開後,我聽見十九發出了一聲嘆息,那是與他相處的這半個多月以來,我聽到他發出過的、最有人情味的聲音。

“他不明白。”十九低聲說,“他根本就不明白。”

他并沒有解釋卡卡西不明白的到底是什麽,我也沒有去問。但是莫名的不安感卻在我的心中逐漸滋生,壯大,而我甚至不清楚它是因何而起。

我們在岩洞中靜靜地等待着,通過月亮的移動來判斷時間。一個小時過去了,卡卡西還沒有回來。又過去了半個小時,周圍依舊是一片安靜。

在還差五分鐘到兩個小時的時候,我們終于聽見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是卡卡西。他的身邊跟着那只最大的黑色忍犬,背上馱着昏迷的廿六。他們兩個的樣子慘不忍睹,特別是卡卡西,簡直是在血漿泥地裏打過滾一樣。他剛一走進岩洞就貼着石壁跌坐下來,摘下髒得一塌糊塗的面具丢在一邊,疲憊地閉上雙眼,他的忍犬也應聲消失在一團白煙當中,将二十六摔到了地上。看起來他消耗了大量的查克拉。

十九是我們四人之中唯一一個會醫療忍術的人,他立刻走上前治療廿六。幽綠的光芒照在他的面具上,我以為他會詢問一切進行得是否順利,他們有沒有暴露身份,但他卻也什麽都沒有說。

而在二十六睜開眼睛後,我很快就明白了他一言不發的原因。我也很快明白了他之前那句話的意思。

“你……你使用了那只眼睛!那些人,他們都看到了!還有你那把該死的查克拉刀!”廿六剛一恢複意識,便掙紮着偏過頭去,将憤怒的目光投向卡卡西。“你難道以為除了木葉與山中一族之外,就不會再有其他人擁有讀取記憶的秘術了嗎?他們已經掌握了想要的證據!任務失敗了!你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從來不知道,有人可以對自己的戰友——就在數分鐘前,剛剛冒着性命危險,将他從敵人的手中救出來的戰友——這樣地破口大罵。不曾感恩,感激,甚至連口頭上的敷衍感謝都沒有,只是源源不斷地将惡毒的字句丢向那個年齡還不及他一半大的孩子。

我感覺到自己的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我想狠狠一拳揍在廿六的臉上,如果他不想閉上他那張臭嘴的話,我很樂意代勞。但是十九察覺到了我的意圖,他用一只手繼續治療廿六,另一只手則張開五指,擋在了我的面前。

“別插手,‘灰鶴’。”他的聲音又恢複到了往日的不近人情,“這是‘獵犬’應得的。從決定冒着暴露身份的風險去營救廿六時起,他就應該預料到會有任務失敗的可能性,以及随之而來的種種後果。”

我們兩個對峙着,廿六依舊在咒罵,卡卡西則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連睜開眼睛朝這邊望一眼都欠奉。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在醫療忍術的綠光的映照下,我總覺得他的臉色比往常還要蒼白幾分。

然後廿六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會抽出背後的那把刀,切開自己的肚子,自盡謝罪——就像你那愚蠢又懦弱的父親曾經所做的那樣!”

卡卡西猛地睜開了雙眼。寫輪眼的勾玉在瘋狂地旋轉着,鮮紅得好似要滴下血來,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露骨的殺意。一瞬間,我還以為他下一刻便要祭起千鳥,用那電光穿透廿六的胸膛。

但他沒有。他只是重新閉上了眼睛。黑色的右眼再睜開時,殺意已經消失了。

那只眼睛裏面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

他扶着身後的岩壁,慢慢地站了起來,伸直雙腿時踉跄了一下,幾乎要跪倒在地。他彎下腰去拾起地上的面具,我看到他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還有補救的機會。”我聽見他這樣說,從那聲音之中也已經什麽都聽不出來了。“那六個人還沒有走遠,想要趕在敵人的主力到來之前追上他們,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将他們全部殺掉就可以了。”

“即刻起‘灰鶴’接手小隊指揮權。”他将面具戴上,裹緊鬥篷,“’廿六的傷勢穩定後,你們就出發前往赤之國的邊境,在那裏待命。三日後如果我沒有出現,立刻返回木葉。”

這是他作為隊長,所下達的最後一個命令。同時,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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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旗木卡卡西。”

灰鶴的講述結束了。整個客廳中安靜得可怕,窗外傳來行人的談笑聲,遙遠得就像是來自于另外一個世界。

呼。呼。

粗重的呼吸聲在這一片死寂中響起。

“……帶……帶土?”将沾滿淚痕的臉從雙手中擡起,琳看向自己的隊友,聲音顫抖。“你……你怎麽了?”

她沒有得到回答。黑發的宇智波蜷縮在椅子上,用手緊緊地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他的眼睛大睜着,目光卻是渙散的,一片茫然,看不到視線的焦點。

呼。呼。

他的喘息越發急促,就像是溺水的人掙紮浮沉了許久,好不容易沖破了水面、額頭滲出大顆大顆的冷汗,從側額滑落,流過他的眼角與傷痕遍布的慘白臉頰,好似一滴淚水。

呼。呼。

他深深地彎下腰去,肩膀劇烈地戰栗着,手腳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來。

“帶土!”琳霍然起身。她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迅速将自己的狀态切換到醫生的模式上,“你們兩個,幫我按住他!”

天藏與灰鶴如夢初醒,連忙過來一左一右地按住帶土的肩膀,強迫他仰起頭來,展開身體。琳将散發着綠色光芒的手掌按在了帶土的胸口處,在那一處的血肉之下,心髒在砰砰地劇烈跳動着,仿佛馬上就要因過負荷而崩潰。她将另一只手五指并攏,罩在帶土的口鼻處,卻又給他留下了一點呼吸的空間。

“放慢呼吸,帶土。”她注視着那只人人畏懼的寫輪眼,以鎮定而柔和的聲音做出引導,“放慢,你需要冷靜……”

眼前是左右晃動、五彩斑斓的模糊色塊,雙耳中傳來隆隆轟鳴,帶土在這噪聲之中辨識出了琳的聲音,卻無法将她的言語轉化為具有意義的信號。他的腦海中一片混亂,親身經歷的回憶與臆想出來的情景雜糅在一起,幻化成鮮血淋漓的醜惡一團,堵住他的眼耳口鼻,令他看不見,聽不到,說不出,瀕臨窒息。

在那片暗紅之中他所能感受到的唯有一個存在,一個人,一個名字,卡卡西,卡卡西,卡卡西……

那一刻你該有多麽絕望。

而我居然沒能陪在你的身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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