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知逍遙(二)

蕭家域內,楓香村。

細雨紛紛,落地無聲,悄悄在地面凹處彙聚的小灘上跳動。

泥土粘鞋,小雨濕衣,落在身上涼涼的,帶着四周悶熱的空氣也變得舒爽許多。

紅楓葉被細雨撩動,無風而動,葉與葉摩挲,枝與枝刮碰,發出輕微聲響,循序起伏的傳進正站在林子旁村口的一行人耳裏。

夏日的雨水常常帶着青草與泥土的清香,但被眼前村子中濃重的血腥味蓋的嚴嚴實實。

村口刻着“楓香村”的牌匾被打落在地,還帶着清晰的大大的血手印。

來者,任誰都沒想到會是如此景象。

“蕭君長,這究竟是…”齊玉書同胞妹妹,齊玉雁不禁沉聲詢問。

“一夜間,整個楓香村被屠村,我絲毫未覺。紅楓林中的守護神,葉狩童驚覺血氣太重,且近些年壓制魔物自身靈體減弱,不得已求助于我。”

蕭易言語輕緩,似乎這是司空見慣的事一般:“早先我曾查看過一番,有些在意的東西,各位随我來。”

說罷,蕭易擡腳走進那宛如死城般寂靜的楓香村。

村子乍一看是很普通的樣子,各戶人家都獨門獨院,有足夠的田地,還養着牲畜。

比那楚家域內的福至村樸素了不少,但也足夠過活。

是的,若是平常來看的話,但今日并非平常。

壓抑的陰天,成片的雨雲,連串的細雨,洗刷不掉的院子裏,牆上,門上迸濺的血跡。

血水與雨水混在一起分散流淌,逐漸彙聚,最後在村子的土路上形成一條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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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血河,流經橫屍各處的村民,貫穿整個村落。

“諸位請仔細看這血河。”蕭易走到水灘較大之處,駐足對其他人道。

齊玉書擡腳跨過水灘,上前蹲下,皺眉細看,盯了半晌,眼睛突然盯着一處微微眯起,自言自語道:“這是何物?”

“什麽東西?”

齊玉雁說着便想走到齊玉書身邊一并查看,誰知齊玉書神色一凜,擡手制止,冷言道:“不要亂動!”

齊殁見狀,明目張膽的翻了個白眼,猖狂的撇了撇嘴巴。

那神情堪稱八大山人筆下的動物成精。

嚴律原本對齊殁蠻不講理還有些氣,這一眼看過去,着實是什麽氣也都消了。

齊玉雁還未反駁,就聽齊玉書一本正經,義正嚴辭道:“雁兒,會有危險,不要輕易靠近!這種事讓齊殁來就好了!…啧!齊殁,愣着幹什麽?快過來!”

“……”齊殁瞪着翻到後腦勺的白眼,一臉鄙夷的走過去,蹲在齊玉書身邊,與他面對面,一動不動。

齊玉書轉頭撞上齊殁一張大白臉,黑眼珠子找不見的眼眶子,吓了一跳,一個沒蹲住差點兒坐地上,趕忙伸手撐地,摸了一手血泥巴,喊道:“你他媽要死啊!”

齊殁朝他吐吐舌頭,靈巧的蹦起來就往齊玉雁身後躲。

齊玉書抓他不到,可不抓吧,看着齊殁放在齊玉雁身上的手爪子直眼紅,咬牙沉着氣道:

“離雁兒遠點!”

蕭易站一旁靜靜看着這兩個耍活寶,悠然自得。

嚴律輕輕嘆口氣,伸出一根手指勾住挂在齊玉雁身上的人的領子,把人拖了下來,有些嗔怒道:

“殁兄,你正經些!”

齊玉書不屑道:“他若是肯聽話,那就有鬼了!”

顯然齊家兄妹不知道,作天作地的齊殁大魔王,如今對這嚴三公子正複雜着呢!

見齊殁竟真的老老實實的蹲那研究起血河,一臉乖相,齊玉書頓時臉色比見鬼臉都難看。

齊玉書幹巴巴問齊玉雁道:“……這還是那個騷包麽?”

齊玉雁懶的看齊玉書,淡淡道:“不要問我,我不知道。”

嚴律見齊殁伸手在那血河裏撈了兩下,兩根手指間似是夾起了一物,便無視那兄妹走上前去查看,俯身在齊殁一旁,而後輕皺眉頭。

那是一只通體褐色軟蟲,大約有指甲大小,三對帶刺的胸足微長,頭部似有尖刺,身上長了些絨毛,讓人十分不舒服的外形。

那蟲還活着,被齊殁夾在手指間,圈成一圈,胸足胡亂蹬起,頭部尖刺剛好夠到齊殁的手指,輕輕一觸,便見了血。

齊殁手指吃痛,咂舌便指間燃起火焰,将那蟲子燒成黑幹,飄悠悠的從指間傳出一陣烤肉的香味。

嚴律苦笑一聲,轉頭問蕭易:“蕭君長,這是何物?為何生在這水裏?”

蕭易微微搖頭,擡手指向最近的屍體,道:“并非生在水裏,諸位可查看村內屍體,幾乎每具屍體都有這種蟲。”

聞言,幾人便四散各處查看。

齊殁想偷摸的溜到齊玉雁身邊,結果被嚴律一把拽了回來,道:

“你總去鬧人家幹什麽?誰都知道那齊玉書護妹妹是出名的,多少弟子只和他妹說了一個字就被齊玉書又是恐吓又是責罰,你還沒事兒總往妹妹那湊合,怎麽你喜歡人家啊?”

齊殁一臉賤笑,心道:“那兩兄妹,長得一個模子,脾氣斌性卻是冰與火,況且還是人間少有的美人兒,心悅之又有何稀奇?再說,那兩個都喜歡!”

“…………”嚴律扶額,無言以對。

是啊,這人一直如此,不知真心為何物,不知他人感情為何物。

“但我更喜歡捉弄哥哥,有趣的緊。”齊殁沒發現嚴律臉上異樣,繼續自說自話。

二人閑聊間,走進了一家農戶的院子裏,似是有過一番頗為激烈的争鬥,滿院狼藉。

院中的盆栽倒在地上,花枝花葉散了滿地,土壤混着雨水和成泥,攤了一大片。

雞籠子被撞翻,雞毛散落。

院子中有一處似是廚房的小木屋,木門歪歪斜斜的開着,門口倒了個人,只露了上半身在門外。

離近看那人,全身的衣服都已經被抓爛,身上布滿了長長的抓痕和有深有淺的血坑,臉上,脖子上,前胸,四肢,凡是手能抓得到的地方,都已抓的血肉模糊。

那人姿勢有些扭曲,似是躺倒在地,但又頭頂抵着地,後仰着脖子,右手反手伸到後背。

手中的剪刀直直的紮進後背偏左邊的位置,整個刀都埋了進去。

齊殁忽見異樣,瞳孔一豎,擡手便化出細刀,在那屍體臉龐的凸起處,劃開。

“啪嗒啪嗒”

四五個指甲大小的褐色軟蟲挂着粘液和血掉了下來。

“方才,我見此人臉上有東西在蠕動…”齊殁看向嚴律,心道。

“這人全身抓傷,還有挖的許多血窟窿。想必是活着的時候便被這蟲子鑽進了身體,并在體內寄生。最終奇癢難忍,自殘而死。可這究竟是何種蟲?我從未在《百蟲志》上見到過。”嚴律摸着下唇皺眉道。

齊殁看着他的動作,正有些呆,突然聽到嚴律對自己厲聲道:“若這蟲能侵入體內,你方才徒手去抓,實在太過莽撞,以後莫要做這等危險之事!”

說罷,嚴律伸手抓起齊殁被那蟲劃傷的手指,細細察看,嘴裏絮叨道:“無毒還好,若是有毒,你這會恐怕該涼了!”

齊殁直覺好笑,這蟲雖非他所養,但品性喜好,如何調用皆了如指掌。

方才玩心大起,一時大意,伸手就抓,沒想到被嚴律看在眼裏,平時寡淡少語,現下竟厲聲厲色,齊殁難免一陣心花怒放。

憋笑憋的直抖的齊殁,忽覺指尖先是一疼,而後又一溫潤。

低頭看去,見自己那罪惡的手指竟被嚴律含在嘴裏,輕輕吸吮,頓時瞪大眼睛,笑不出來了。

齊殁嘴角,眼角,額頭,三處齊抽,心道:

“嚴三公子…你在幹啥?”

“吸毒,看不出來麽?”嚴律吐了口血,低眸不與齊殁對視,說罷,張嘴又要含下去。

齊殁頭皮炸起,趕忙把手抽了回來。

“……沒中毒,吸、什麽…”齊殁掐着那只酥酥麻麻的手的手腕,防止那酥麻感爬上頭。

“你怎知沒中毒?你我此等修習者,血液流速向來較常人慢,許是毒素還未散開,先吸再說。”

嚴律說罷,伸手就要拽回來齊殁的手。

“那!那你咬我做什麽?!”齊殁掐的更緊了,整個手開始範紫。

“……”嚴律略微遲疑道:“你那血口子有點凝了,我、咬開才好吸……”

齊殁被嚴律這一本正經的道理轟了一頭,不知作何反應,一個沒留神,手就又被嚴律拽了去。

嚴律沒想到齊殁突然松了勁兒,沒掌握好力度,連帶着将齊殁整個人都拽了過來。

倆人一并踉跄,擁在一塊兒。

臉都還沒來得及紅,蕭易就帶着齊玉書、齊玉雁前來尋許久未回的嚴律二人。

一來,便看到滿地蒼夷的院子裏,兩個面目絕塵的仙君在一個猙獰的屍體仰望注視下,緊緊相擁。

“你、你們二位,這是幹什麽、呢……?”齊玉書臉上寫滿驚訝,咧着嘴幹巴巴道。

此時的嚴律無比心虛,覺得自己是被放在菜板上待剁的魚。

廚子正在問他,你想先剁頭還是先剁尾。

于是,這位相貌堂堂,身姿卓越,智慧過人的嚴三公子,當着衆人面,

輕輕擺正趴在自己身上的齊殁,伸手将那只血口子又凝固的手指,再次含在嘴裏咬破,狠吸了一口血吐掉。

面不改色,半擡眼皮,堂堂正正道:

“吸毒,看不出來嗎?”

齊殁看着自己連遭襲擊的手指,一言難盡,心道:

“我這可是趟過血河,撈過蟲子,還沒洗…”

嚴律額頭青筋凸起,悶聲道:“你閉嘴!”

“……的手指頭…”

齊玉書五雷轟頂:看的出來,就有鬼了!

剛忙護住身旁的齊玉雁,警惕道:“雁兒,你離他倆遠些,他倆不對勁!”

“哥,我看你的腦子才不對勁…”齊玉雁馬尾束發甩齊玉書一臉,面無表情對齊殁和嚴律二人道:

“我知道這是什麽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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