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楓林蟲蠱(一)
嚴律再清醒的時候,天邊已經浮起了魚肚白。
呆呆的躺在弦床之上,迷迷糊糊的回想着昨夜的事情,擡手按了按額角,有些奇怪,明明并未喝酒,為何會有迷醉感。
正想着,突然覺得旁邊傳來一股視線,眯着眼睛轉過頭,頓時瞳孔收縮,記憶如噴發的岩漿,将自己埋沒。
那人一襲黑衣,單手支着頭,正挑着單眉眼底帶笑的看着自己,如精雕細刻般的面容,瞬間與昨夜癡纏的人重疊。
平日裏八風不動,千裏冰川的臉在這視線下崩裂瓦解,一時無所遁形的嚴律羞愧無比,趕忙用寬袖遮住自己充血的臉,慌張的坐起身要逃,卻被身後環抱而來的溫柔阻止了。
“若是你現在跑了,怕是轉頭就不承認了。豈不是太狡猾了?”
齊殁下巴輕輕抵在嚴律的肩上,微微偏頭看着嚴律滴血般的耳根,心裏委屈道。
嚴律慢慢放下寬袖,露出一雙美目,沉默不語,又聽齊殁心道:
“以前的那些…我記起來了,昨夜,你我都沒喝酒…”
嚴律如扇睫毛輕顫,低啞道:“齊殁,我是嚴家三公子,你是齊家首席弟子,并且你我都是男子,不該如此不妥、不雅…”
“嚴律”齊殁單手遮住嚴律的雙眼,鼻息緊貼着脖頸,舒緩溫柔,心道:
“不知君與蕭易情意相投,可有不妥?即使同為男子,只要此情由心,又有何懼?還是說,這些都只是我一人自作多情,你對我其實全無此意?”
齊殁見嚴律半晌不答話,以為從頭至尾都是自己會錯了意,讪讪的欲撤回環抱着嚴律的手,卻被一雙溫涼的手抓住,緊接着聽到嚴律輕聲但足夠堅定道:
“我有。”
許是從常年寂靜中,你的那一絲輕音開始,我的心中便撒上了一片種子。
雙眸中的笑意便是春風,眉間的挑逗便是暖陽,嘴角的弧度是養料,心底的聲音是灌溉的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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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知無覺中,種子破土萌芽,成長至如今的花田,我曾想将它掩埋,還好我沒有。
“吶,齊殁,我心裏有片美景,你樂意與我同看嗎?”
“嗯,樂意至極。”
……
客棧早餐桌上,齊玉雁眼觀鼻,鼻觀心的嚼着自己的面餅,無視身旁齊玉書狂捅自己胳膊的手,伸手夾了些小菜。
“妹啊…不對勁啊…”齊玉書看着眼前四個人顫顫巍巍道:“昨兒還只有一對兒,怎麽過了一晚上就、就……”
“好了,不用給我夾了,太多了…”
只見嚴律按住齊殁不停給自己夾菜的手,轉頭淡淡嗔怪道。
齊殁雖只是笑着看着他,但眼神灼熱。
“不知君,你多吃些,我擔心你的靈體。”
又見蕭易款款柔情的将自己手裏夾好菜的碗放到不知君的手裏,溫柔道。
“逍遙哥哥真好。”說罷,不知君在蕭易側臉輕輕親了一下。
“……”
齊玉書也見過不少修習之人結交同性道侶,并無偏見,但現在着實是太過詫異。
“哥,你少大驚小怪了,他們不一直那樣麽?”
齊玉雁鄙夷的撇了眼自己的親哥,放下碗筷道:“我與哥哥去正南萬姓村,嚴三公子,可還妥?”
“妥,我與殁兄去正東富貴村。晚些可還在此處彙合嗎?”嚴律喝茶清口後,道。
“不錯。”不知君沉着臉道:“只是那定陣錐并不好找,但必然是能聚集靈氣之處。諸位還需多留意,且小心行事。”
蕭易擡手化出兩句靈文,打入四人眉間,淡然道:
“我已将正東與正南村子的方位告知四位,開結界門去即可。”
……
正東,富貴村。
“這村子名字挺富貴,但實際倒是完全相反啊…他說的。”
齊殁靈力早就恢複的飽飽的,閑來無事便把小靈童化出來放在自己頭頂,替自己說話。
那小靈童抓着齊殁的頭發絲,随着齊殁左搖右晃的腦袋來回咕嚕,吓的快哭出來了,不得已求饒道:
“漂亮哥哥,嗚嗚!!你救救本童吧!!!”
嚴律卻是出了奇的沒理他,可憐這小家夥認定嚴律也和齊殁一樣存心耍他玩,只得心裏念叨自己命苦。
這村子不大,兩人很快便從村頭走到村尾,嚴律略微皺眉道:“這村子有些怪…”
……
正南,萬姓村。
“啊呀呀!孩兒她娘,你看看!這兩位仙君長的是不是一樣?”
“可不咋的!一模一樣!欸!大喜嫂,你瞅瞅!稀奇不?”
“嗨!有啥稀奇的?隔壁大皮他家不就生倆一樣的崽子麽?”
“那咋能比?這倆一個帶把兒的,一個帶奶的!”
齊家雙子剛進村,就被一群剛要出門勞作的村民抓住,圍起來。
齊玉雁被幾個上了年紀的長輩左捏捏右捏捏,就聽幾個人你一嘴我一舌的問她道:
“孩子,嫁人沒?”
“尚未。”
“那可不行啊!”“是啊!那可不行啊!”
“瞧着你個高奶大身體壯的,敢早嫁人生些個娃娃,才是正事!年紀大了不好生!”
“對!不好生!俺家隔壁那媳婦,前些日子難産就沒了,孩子都沒保住!她就跟你差不多歲數!”
“不勞費心。”齊玉雁嘴角抽搐道。
轉頭想趕緊拽自己哥哥離開這群人,轉頭一看,自己那傻哥哥使勁兒護着褲子,一群婦女正上下其手。
齊玉雁忍無可忍的擡手抽出琴弦,綁了齊玉書,腳尖輕點,上了房頂。
“我拜托你,你好歹是齊大公子,被一群婦女扒了褲子算什麽事兒?”齊玉雁鄙視道。
“這些凡人打不得罵不得,我怕我一個手勁兒就折幾個人,那就真出事兒了!”齊玉書整理好衣服,無奈道。
“諸位,我二人前來是有事要問…”
話未說完,下面的村民一哄而散,嘴裏還念念叨叨:“真是金貴,看也不給看,摸也不給摸。”
“肯定是太小了,不好意思拿出來。”
“對對!仙君也是人,男人那玩意兒都一個樣!我剛才手快摸了把,也就那麽回事兒吧!”
“我也摸着了!比我男人還小呢!沒看頭!沒看頭!”
齊玉雁別過臉去,後腦勺對着齊玉書,忍着笑安慰道:
“別在意,不算事兒,我不說出去。”
齊玉書臉色鐵青,平生第一次有掏鳥給所有人看的沖動。
“兩位仙君,不知要問啥啊?”
房檐下,一個後背佝偻的白發老者,費勁的仰着脖子,看着站自己家房頂不下來的人:“下來說話可好啊?”
“老伯”齊玉雁輕輕落在老者面前,打量了一眼。
這老者年歲雖大,但氣色卻十分不錯,方才說話時,也并無氣虛,身體可謂是硬朗。
于是微微一笑問道:“不知老伯而今貴庚?”
“九十有餘啦!”老伯笑道。
齊玉雁猜測約莫古稀之年,沒想到竟已鲐背,詫異道:“老伯可是修習之人?”
“修習?啊…仙君是指你們這些練身子的?”老伯擺擺手道:“那哪是我們這種鄉野之人能練的?”
“并非修習之人竟有如此壽數,想必老伯自有養生之法。”
“哈哈!仙君,我們村子百十來歲的人多的很,并不是有什麽養生之法!”
“那是為何?”齊玉書也從上面跳了下來。
“村口外有大片的紅楓林,二位仙君可見到了?”
“與那林子有關?”
“從我祖輩便有的說法,那片林子是保佑我們的福地,能免災免難。土地裏種出來的食物,井裏的水都十分的純淨,村裏的人都極少生病,自然壽數長些。”
“如此說來,近些年村子并未有過怪事發生了?”
“怪事倒還真有一件。”老伯眯着眼睛道:“不過我有點記不清了,你們随我來。”
說罷,老伯便朝村子裏的小集市走去。
一處挂着肉脯的小攤前,一群人圍着一個圓石桌,時不時地偶爾輕聲交談。
衆人看到老伯走來,稍微讓開一條路,人群中有人說道:“巴伯,你可算來了,快給支個招吧!”
那圓桌上竟是一盤未結的棋局。
“哈哈!妥了妥了!等會我看!”巴伯爽朗道:“這兩位仙君想問問前幾年那個怪事,你們都知道,細細說道說道!”
“怪事?”一個稍微年輕點兒的男子撓撓頭道:“蟲災那事兒?”
“對對,就那個事兒!”巴伯擺了擺手,坐在石凳上專心研究起棋局來。
“那事兒的确是怪,頭一次見到不吃莊稼不害地,只咬牲口和小孩兒的害蟲。”
“能否詳細說來?”齊玉雁搶聲問道。
“那是哪年來着?…”
“兩年前!俺家大娃剛生!”
“對對,兩年前。”村民七嘴八舌說了起來。
“咋來的不知道,就是突然有一天,村子裏的牲口發瘋了。地裏耕地的牛,突然就把人頂飛了,圈裏的豬使勁兒撞牆,那些雞啊鴨的也在籠子裏亂撲騰。”
“後來村裏人合起來能打暈的打暈,用鐵鏈子拴起來,制不住的就只能弄死。那時候我家還死了好幾頭牛,心疼壞了!”
“可不咋的!要是這就完了也行,關鍵是還有更慘的!”
“更慘的?”齊玉書插嘴道。
“是啊!那些牲口本來都是吃草的,誰知關了幾天一口都不吃!”
“何止不吃草,我那老爹可憐我家那畜生,想着摸兩下,被生生咬斷了三根手指頭!那畜生就那麽嘎吱嘎吱的給嚼了!氣的我拿刀給捅死了!”一個中年男人神色狠戾道。
“他家那老爺子的事兒傳開以後,就再也沒人敢靠近那些畜生了。估計是餓的極了,圈裏的,籠子裏的,栓在一處的開始互相咬。”
“家畜之間互相殘食?”
“何止是那些畜生啊?你忘了?阿大家剛足月大的娃娃了?”
“仙君,我跟你說啊!那娃娃還吃奶呢,硬是把孩兒他娘的□□子給咬掉了!”
“總之啊,那時候村子裏要多亂有多亂!不知道咋看出來犯病,沒辦法了,家裏有孩子大的把孩子綁柱子上,小的扔籃子裏看着!”
“那這事兒怎麽解決的?”
“這我記得!”巴伯從棋局中擡起腦袋,插嘴道:
“來了個半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