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嚴三公子(一)

嚴家,醉月宮。

“父親,律兒有一事想要問與父親。”

醉月宮殿內古香古色,沉靜典雅,雲頂檀木作梁,琉璃玉璧為燈。

大殿寶頂上被施了術法,圓月星稀,墨色蒼穹,孤雲如煙,多寂寥。

雕龍玉座上,嚴以光正擡頭賞月飲酒,桌案邊香爐裏點着檀香。

他與嚴律不同,更喜好檀香的濃醇。

“所問何事?”嚴以光收回目光,手臂輕輕撐在扶手上,搖晃手中玉盞,柔聲問道。

“父親可知禍福痣?”嚴律面上雲淡風輕,語氣冰凍三尺。

宮外春暖花開,暖陽和煦,宮內天凝地閉,暗夜凄凄。

嚴以光一口喝掉杯中酒,起身走了下來,站定在嚴律面前。

兩人眉眼并不像,嚴律劍眉入鬓雙眸淡然且堅定,而嚴以光濃眉略揚目光柔和且強勢。

“濟慈說你去他那裏後幾乎哪也不去,只埋在書堆裏,看來是真的啊!”

嚴以光身形極為高挑,比嚴律還要高些許,從上至下的凝視嚴律的雙眸時更具威嚴。

本該是如此的…如此想着,他的目光卻還是不自然的躲開嚴律筆直注視自己的眼睛。

“父親。”嚴律語氣稍微加重了一些,嘴角彎彎,擡手揪着自己的衣領狠狠拽下,一株黑桑花刺眼奪目:“你若不知,我來說與你聽,可好?”

“律兒,為父對你承諾過,此物無礙。你又為何要深究?難道為父還會害你不成?”嚴以光甩袖轉身負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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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即使我并非您親生,但您于我有撫養之恩,我依然敬你,重你,信你。”嚴律目不轉睛盯着嚴以光的背影,燈光朦胧中,那脊背似乎有一瞬顫抖了。

“十歲那年大病一場後醒來,你對着因失去記憶而恐懼焦慮的我,溫柔勸導,一切從那一刻重新開始時我相信你。十五歲那年,我因走火入魔昏迷不醒,你陪着我熬了幾個日夜直到我好轉,當你告訴我此物無礙時,我亦完全信你。可是,父親…”

嚴律頓了頓,走到嚴以光面前,眼中宛如有刻骨柔情:“父親…律兒現在有必須要知道真相的理由。”

“律兒…你、你想起十歲前的事了?”

“并非全部,只是一些碎片。”嚴律話語輕柔,有如潤物無聲的綿綿細雨:“父親,無論真相是什麽,無論是不堪還是事出有因,我都能全心接受,只希望父親能如實告訴我。”

嚴以光默默踱步,沉默許久,最終在宮門前停下,日光暖暖打在腳邊:

“禍福痣,又名黑桑花蠱,一蠱只牽一雙人,禍福與共,生死共擔。共命契約,種下便不可解。此術內的執念太深,被封為了禁術。”

“那為何要種在我身上?另一個人是誰,現在何處,父親可知道?”

嚴以光似有愧疚,搖頭嘆道:“雖說當初是不得已而為之,但那孩子是無辜的,我始終心有歉意,也一直在找他,只是至今仍未能尋得。”

嚴律還想多問幾句,但嚴以光腰間玉笛墜飾突然泛起紅光,在腰間狂躁翻騰。

嚴律曾見過一次相似的情形,詫異道:“父親,這是喚鈴?!”

嚴以光解下墜飾放在手心,掌心靈氣緩緩灌入玉笛內,待玉笛恢複原本大小,将其放在嘴邊輕輕吹響。

随着旋律悠揚,一張憫生界地域圖清晰的繪制而出,憑空漂浮。

一個米粒大小的紅光猶如朱砂痣般點在地域圖上的一個地方。

嚴以光輕微皺眉,雙唇緊抿,不安的感覺從腳底直沖頭頂。

“律兒,我要先出去一下,其他事等我回來再說吧。”嚴以光擡腳賣出宮門,拿起玉笛長長的吹了一個音,那個音階如山谷回音,連綿不絕,傳到島上每一處。

就在聲音消散的同時,宮門前十餘人的身影突然出現,神色肅殺,整齊跪在嚴以光面前。這是嚴以光的親信隊。

“父親!”嚴律見衆人當即開結界門便要離去,許是直覺驅使,在結界門即将關閉的瞬間,嚴律幹脆躬身鑽了進去。

嚴以光腦仁兒嗡嗡作響:……

衆人出了結界門,目瞪口呆看着面前陌生的景象,簡直太過不可思議,太多話一起蹦到嘴邊,不知道選哪句說出來好。

在衆君界開結界門出口通常都是城樓,嚴以光開結界門自然出口應該是嚴家域內康城的城樓。

出了城樓自然會看到洋溢幸福笑臉的城民,和歡騰熱鬧的街道,而不是怪石嶙峋的重山峻嶺和霧氣缭繞的山關。

雖詫異為何結界門會出這般差錯,但親信隊仍舊反應迅速列隊,立即将嚴以光和嚴律護在中間,警惕四周:“君長,此處怪異的很,還是快些離開吧?”

嚴以光環顧四周略微思慮後,伸出一掌,五指張開,雙眸微阖,不予回答獨自凝神。

在這高聳的山巒包圍中,連風都會被阻攔在外,怕是鳥兒也飛不進來,日光也僅僅投射在山頂便是無論如何也落不到谷中,甚至連聲音都沒有,悶的可怕。

本該是臘月,正是寒冬時節,此處卻不見一絲積雪,未感一絲寒氣。

嚴律臉上忽覺微癢,欲擡手扶去,指尖卻沾上了細沙,細細撚起,那細沙竟還有些溫度,皺眉奇道:無風飄沙?

“你們有沒有覺得有些熱啊?”親信隊裏突然有一人問出聲,随後便馬上有人附和。被未知的恐懼侵襲的衆人漸漸開始不安。

“不要慌。”嚴以光睜開眼睛,指着衆人面前的山關,慢條斯理道:“別無他法,只有這一條路。”

這就像是被裝進了一個大肚長脖模樣的酒壺裏,又被安安穩穩的安置在了出口,只有順着長長的脖子爬,才能出得去,十分被動,兇險難料。

“父親,這會不會是幻境?”

“剛才我的神識飛出探了一圈,除了布滿結界,并未有任何術法氣息,一石一木都無比真實。倘若真的是幻境,可謂是完美複刻。”

“複刻?難道真有此地?”

“有,不過是一處禁地。在位的君長中也只有我與澤坤親眼見過。”嚴以光沉聲對衆人道:“此處名為風花雪月關。”

“好、好溫柔的名字…”

“但并不是個溫柔的地方啊!在封為禁地前,誤入此處的人一直有去無回,沒有人知道裏面的情況,只能說,危險重重。況且,突然被困在此處,顯然是有人故意在阻擋去路,望諸位保持警惕,小心為上。”

“是!”

進了風花雪月關口,衆人心裏想的基本是一樣的:這他娘的從哪看出來風花雪月了?

毫不誇張,與關內相比,關外堪稱世外桃源。

無風,連空氣都靜止一般,萬物寂靜。

不要說花了,連草都看不到一根,一望無際,廣闊無垠之地,只有金黃色細沙高低起伏如山連綿山脈,鋪滿地,難辨方向。

關外光照寥寥,關內一輪烈日挂于空,明明絲毫感受不到那日頭直射的炙熱,可腳下的沙卻燙人的很,不斷從腳底傳來被灼燒的感覺。

衆人緩緩走在上面,不一會便發覺腳底有些疼痛,大約是灼傷了。

嚴律俯身撚了一些細沙在指尖摩挲,适才在關外發現的細沙便是這裏的,可是此處無風,細沙究竟是如何飛出關口的?一邊想着一邊拍去身上一層細沙,跟随嚴以光繼續前行。

當有人發現,即便走了許久,周遭景色依然絲毫未變,仿佛原地踏步般,無休止,親信隊中開始有人恐慌。

突然有人出聲問道:“你們有沒有感覺身子變沉了許多?”

“是衣服越來越重了,這些細沙粘在身上抖不掉,而且…”此人說着擡起一只腳,白靴靴底被細沙粘的嚴嚴實實,生生大了一圈:“鞋子也像灌了鉛一樣。”

“大家護好口鼻,這空中浮着肉眼難以察覺的細沙,不止是能附着在衣服上。吸入過多怕是會傷及肺腑,或引發窒息。提速快些出去為好!”

嚴以光說罷,吹笛化出一只小靈物在手上,仔細看那小東西,圓滾滾的一身黃毛,露出粉嫩的小爪子和鼻頭,是只沒有耳朵也沒有尾巴的小老鼠。

出來後馬上立起小身體,勾着前爪聞來聞去。

嚴律覺得小家夥極可愛,便多看了兩眼,看後便奇了,這竟是只沒有眼睛的鼠:“父親,這是?”

“這是荒漠鼠,生來便沒有雙眼,感知力極強,前面的路似有些複雜,讓它帶路更穩妥。”

嚴以光手指輕點那小靈鼠的鼻尖,便見那鼠一頭猛的紮進細沙裏,不一會兒平緩的細沙地上出現了一條它鑽過的痕跡,七扭八歪的向前延伸。

約莫又走了兩個時辰,衆人青色衣衫全都變了色,連頭發與外露的肌膚都糊了一層厚沙,越來越熱的沙燙的肌膚泛紅。

遮在臉上的面罩密不透風,呼吸開始急促,行動變得遲緩許多,踩在沙中的腳印也愈發的深。

親信隊陣型因各種不利狀況,開始分散,每個人全身都吼叫着疲憊。

嚴以光正想就地休息片刻,卻見,前方的荒漠鼠從細沙中鑽出頭來,後腿支撐,立起身子,仰着鼻子急促的嗅着,還原地不停轉圈,不明緣由。

嚴律正想詢問嚴以光這究竟是何意時,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氣息,從眼睛表面扶過,嚴律微啓的唇停住,睜大眼睛,擡頭靜靜的迎着那氣息來的方向。

果然,稍過一會兒,比方才稍微重的氣息又一次扶來,發絲也連帶着微動。

這是……風?!

作者有話要說: 喪夫系統正式啓動...加載中...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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