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命中唯他(三)

重生殿燈火昏暗,人影打在石壁上融入黑暗,殿內三人悄無聲息,宛如三尊死氣沉沉的石像,就這樣靜靜的等待時間的宣判。

一刻鐘到,齊殁緩緩睜開眼睛,眼底尚未褪去的紅暈在黑暗中格外明顯,臉上緊繃着的肌肉還沒有從情緒中釋放,連呼吸都還刻意保持着最輕,以免漏聽一些細微的聲音一般。

如今這般患得患失,顧慮重重的齊殁,另阿陌與阿離無比陌生與不安。

二人甚至已經完全被齊殁周身凜冽的氣場震懾,不敢輕易上前,生怕不小心觸碰了齊殁的禁忌。

鬧倒是小事,若是瘋魔了怕是沒人攔得住。

然而就在這檔口,殿外一人頗為不長眼,随手便推門而入,剛看清來人,阿陌眼角便止不住的抽搐,牙根疼的很,恨不能将來人咬上一口,磨磨牙。

只見那人對殿內的死氣視若無睹,大咧咧的挪着步子走近前來,黑發随意散着,身着的薄紗滑溜溜的從肩上掉下,露出半個肩頭,肌白若雪,一頂白紗帷幔遮住面容,正是那日楓香村曾出現的暗子。

剛走近,便如賤婢會情郎,迫不及待搖擺着腰肢湊到阿陌身邊,一把摟住阿陌的脖子,陰陽怪氣打趣道:“小哥哥,那日春宵一別再無溫存,可有想我?~~~”

阿離默默轉開頭,閉上眼睛不去看,心裏默念“阿彌陀佛”,為自己哥哥的貞潔超度,卻聽阿陌壓根中擠出話語:

“胡說八道,我何時與你有過春宵,我妹妹擅自做主并非我意,把你腰扭別處去,硌着我了。”

阿陌雙手将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摘了下來,扔遠,覺得還不夠遠,又大大的退了一步。他與阿離一樣,對這個暗子沒什麽好感,不是因為他矯揉造作,而是這人骨子裏總有股陰險的味道。

“哼~~好無情哦~~”暗子賤兮兮的扭了扭腰身,屁|股使勁兒頂了阿陌一下,轉而對着齊殁嗔怪道:“你瞧瞧你這些好下屬,出爾反爾好生薄涼~~”

齊殁心裏正亂着,完全失了耐性,擡手一掌,掌風如刀劍,毫不留情襲向那不請自來之人的面門。

那人也不驚,悠然偏頭閃過飛來的掌風,面門躲過,但頭上帷幔被掌風擦到,掀翻在地,帷幔下的臉露了出來。

阿陌阿離是第一次見此人帷幔下的真容,這一見倒是看見了出乎意料的一張臉,面上不顯,心底卻頗是驚訝,齊齊看去齊殁,想看齊殁的反應。

但齊殁對那張臉倒是毫不意外,态度未變,對暗子不客氣道:“你這麽随随便便跑下來,不怕被抓到把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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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于被抓到把柄…”那人似乎忘了方才對自己起了殺意的人是誰,癱軟着身子,雙手環住齊殁的腰,下巴搭上齊殁肩膀。

殿內石壁上,兩人黑影重疊融合,分明的深情款款。

那人眼角瞄着自己與齊殁的影子,嘴角彎彎,在齊殁耳邊輕輕說道:“我更怕殁公子有了新歡忘舊愛,抛棄我…和我們的以後…”

話語中一片癡心癡情,神情中滿是難掩的委屈,本是一番情人訴衷腸,卻偏偏聽得阿陌與阿離倒抽冷氣,心中暗覺不妙。

對于他們來說,這個人從來都神出鬼沒,每次出現都帶着某種目的,尤其是他和齊殁之間的關系更是難以捉摸,不知為何,齊殁似乎對他有頗多顧忌。

齊殁被暗子在耳邊的吹氣擾的很是不爽,眉間緊皺,輕微偏頭離那人的嘴巴遠了些說道:“阿離,我需要你幫我個忙。”

“啊?什麽忙?”阿離撇了撇嘴巴,眼神一下下的朝暗子飛,碎碎念道:“我告訴你啊!雖說我現在是漂亮哥哥陣營裏的,那我也沒打算摻合你招惹的爛桃花!自己招的自己收拾!我沒什麽好辦法的啊!不要為難我...”

“......”齊殁臉又黑了一層。這丫頭成天腦子裏都想什麽玩意呢?哪只眼睛看出來這黑心的不男不女的人是爛桃花的?于是沒好氣的問道:“阿離,你覺得我瞎嗎?”

“......”阿離突然覺得兩道利刃出鞘朝自己飛來,一道是齊殁的眼刀,一道是癱在齊殁身上的暗子陰狠狠的氣場射出來的刀。

這都什麽事兒啊…

阿離再次出招,十指交叉相握抵在胸前,下巴微微收起,擡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皺眉,裝出一副小可憐兒的模樣,輕車熟路的讨好道:

“殁哥哥是生阿離的氣了嗎?阿離無心的...阿離只是怕幫不上忙讓殁哥哥失望...殁哥哥不要生氣嘛...”

阿陌在一旁深深低下頭扶額自責着:好好的一個小姑娘怎麽就養歪了呢?果然是因為圉界水土不好吧?尤其是身邊還有個滿身賤骨頭的,自己一身正氣一點沒學去,倒是學了一身撒潑打诨。

齊殁也沒心情和這幾個人扯皮,直截了當問道:“我要你幫我找到嚴律,能做到嗎?”

“方才不是入夢了嗎?你沒問他?”阿離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說完便反應過來了。

若是夢中能問自然不需要自己幫忙,只能是夢中問不到,甚至可能是連人都沒有見到才會這麽急躁的找自己幫忙。

自己施展入夢術時,即便那人無夢也會被術法拉入夢境,前提是需神識完好的活人。

這樣想着,阿離馬上接自己話說道:“可有他的物件?我來找…”

物件?

“你看……我行嗎?”齊殁一時混亂,神情極其真誠,嘴巴開始胡說八道。

“……”阿離難掩嫌棄之色,着實想揶揄兩句,可又看他一臉認真,硬生生把嘴邊的話拐了個彎兒,勉強扭着嘴巴笑着安慰道:“你賊行!但是最好還是他貼身的東西更好…”

“貼身?這我倒是還沒貼過…早知道多貼貼好了,裝什麽矜持…”齊殁自顧自的嘟嘟囔囔,推開身邊粘着的暗子,在懷裏翻找了半天,掏出了一件熟悉的青衫,是當初借口換藥犯渾之後嚴律為自己換上的。

齊殁将衣衫拿近了些,淡淡桂花香氣還附在上面,鼻間輕笑,将它遞給阿離:“拿去,別弄髒了…”

“主~~別怪我沒提醒你,阿離姑娘是找不到你新歡的~~”暗子在一旁悠然整理着自己的衣衫,頭不擡眼不睜的說道:“你不如問問我…”

“阿離尋人從未失敗過,倒是你,究竟來這兒幹什麽?”齊殁纡尊降貴挪了挪眼球,瞄了眼暗子。

“獨身拔除禍福痣的嚴三公子恐怕已是亡人了,尋人歸根結底是尋魂識,人亡魂散,自然是尋不到的。你嘗試入夢後,其實已經有所感了吧?”暗子撿起帷幔重新戴上,語氣輕挑:“這世間妙手千萬,但能除禍福痣的僅有一人,不巧,在下,剛好與他有淺交……”

齊殁換坐到石凳上,耐着性子道:“說吧,你要我做什麽。”

帷幔下淺笑聲露出,那人略帶嘲諷說道:“圉界結界向來由八家共同支撐,而現在,其中兩家受創,結界出現裂縫,若是等衆君界發現必然會重新加固。在下,想請主行個方便~~”

“你要我打碎圉界結界?”齊殁寬袖下的手緊握,面上平靜道:“你怕是高估我了。”

“主,說笑了。這圉界何等之大,這結界又怎是一人之力能破的~~我只要它破開一個小口罷了~~只要怨鬼能侵上憫生界就夠了~~”

暗子邊說邊笑,齊殁聽的後牙都快咬掉碴了,正此時阿離悄無聲息出現在暗子身後,手中拿着嚴律那件青衫,皺着眉對齊殁搖了搖頭。

齊殁的心猛然如千錐刺穿,眼中滿是鮮紅血絲,緊緊盯着那青衫。

暗子見齊殁一聲不響望着自己身後,不需向後看去便已知曉,笑着說道:“主~~你我共承一人之願,若是你不做,我一人亦可,只可惜,你怕是連嚴三公子的屍首也都見不到了…”

“笑話。”齊殁換上一副笑眯眯模樣,上身向後倚靠在石壁上,目光穿透帷幔望向暗子道:“做的理由很多,可不做的理由卻沒有。區區暗子,随意揣測主的想法,還妄想以此威脅,你怕是活膩了吧?”

暗子身形微動,剛要開口分辯,便覺胸前微痛,低頭看去,一根極細的銀針悄無聲息已然刺入胸膛些許,針後一根難以察覺的靈線纏繞着自己周身,另一端隐入齊殁寬袖中。

暗子瞳孔收縮一瞬,殺意略起,随即胸前銀針又深入一些,暗子自知此刻受制于齊殁,便不敢再随意動作,老實了許多。

“楓香村你刻意挖出定陣錐,非旦被人看出破綻,甚至引起嚴律對我更深的疑心,之後又大膽擅自将村民送回村內,引得衆君界猜測。不知…是何居心啊?”

齊殁輕輕勾手,暗子周身的線瞬間纏緊,刺入胸前的針拔出,懸在空中,對準心髒位置蓄勢待發。

帷幔下的人輕掃一眼那根銀針,心上權衡,随即真誠無比,委屈巴巴說道:“主這可真是冤枉在下了~~在下所作所為皆為主,從不存二心啊~~”

所做作為皆為主,那也要看你的主究竟是誰…

齊殁冷笑一聲,說道:“阿離阿陌,東北側結界裂縫,去破吧……”

“是…”阿離阿陌皺眉相視,随即消失。

而後,齊殁起身走近暗子,手指輕點那根細針,細針瞬間變大,幻化成一把長劍,齊殁黑眸紅光,笑着俯視他。

暗子緩緩站起身,稍微高于齊殁,帷幔下微微俯視捆綁着自己的眼前的主子。

看那齊殁,皮笑肉不笑,眼中殺意滿滿,幾乎是直截了當告訴自己,若是此時還不說出嚴律所在,那長劍必然穿心而過。

暗子心下猜測,按照這位小魔王的賤骨頭勁兒,保不準還要鞭屍解解氣。

于是怕自己死後遭到非人待遇的暗子從善如流的裝起乖,輕微屈膝将自己個頭硬是降到齊殁之下,讨巧般說道:

“主曾用幻境困住嚴以光衆人,脫困後他們所在的竹林旁的村莊便是嚴三公子所在處,村內有一位妙手醫仙,一問便知。”

齊殁擡腳就要走,被暗子一把抱住,只聽暗子哼哼唧唧道:“不給我松綁嘛~~疼的緊呢~~”

齊殁一身賤骨頭快要控制不住了,可這個人現在還殺不得,又很是鬧人。勉強忍住後擡腿踢他命根子的欲望,轉頭笑眯眯道:

“結界一破,怨鬼湧出,你難道不是為了趁機将衆君界的矛頭指向我嗎?還在這裏裝模做樣做什麽?”

齊殁感覺身上的手松開了,擡掌推開那人,自己借力飛出重生殿,攀上山腰站于石榻靈位前,稍微停頓,不做他想,打開結界門消失原地。

那遮蓋牌位的絹布随風掀起一角,其上雕刻的字跡清晰醒目——吾師齊家弘業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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