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命中唯他（八）
“你…你看不到？”
這一問，齊殁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馬上就懂了，再低頭去看靈戒确認。
靈戒還是一動不動的指着自己的心髒處。
嚴律的散魂召不回是因為有執念，紅楓林中是尋他的執念，圉界中齊殁幼時的故地是嘆他的執念。
此刻，
心髒處是戀他的執念，
嚴律成為了齊殁的身後靈，
不願對他顯身的最後一縷散魂。
齊殁焦急說道：“阿陌，搬我起來！不…太麻煩了，你給我鏡子！！”
“哥，別動他！”
伴随一聲怒吼，殿門“咣——”一聲被猛的踹開，阿離氣鼓鼓的沖了進來，一記銀針直插齊殁眉間，将人弄昏了過去。
“妹…你不怕弄死他嗎？就不能再溫柔點嗎？我可是忍了好久才勉強忍住砍暈他的沖動…”阿陌咋舌看着自己越來越彪悍的親妹妹。
“若是讓他再這麽折騰，那才是自我毀滅了！一個兩個的都不惜命！就沒人體諒一下我們這些救人命的人嗎？！我們越珍惜他們的命，他們越是作踐自己！這算什麽？恃寵而驕？？”
阿離罵罵咧咧的檢查齊殁全身，越查越氣，從水汪汪的眼睛裏大顆大顆的淚珠子噼裏啪啦往地上砸。
阿陌正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麽安慰自己妹妹，身後一個女聲冷冷問道：“究竟發生什麽了？為什麽會傷這麽重？他不是挺厲害的嗎？”
“寒姐姐！嗚嗚嗚！！——”阿離看着那女子號啕大哭，委屈巴巴的，也不知道怎得，倆人兒在一起也沒幾個時辰，阿離好像被齊靈寒诏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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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陌轉過頭去，看到齊靈寒正雙手抱臂站在身後，一臉早已預料的表情盯着昏迷的齊殁。
阿陌沒想到她會跟着下來，詫異一瞬，回答道：“嚴三公子散魂被他的對頭抓住了…”
齊靈寒細眉微挑，淺唇揚起，眯着眼睛說道：“嗯哼…然後他就自告奮勇把自己獻出去，是不是還迎風耍帥說只要別弄死我随便你們之類的話？”
阿陌啞口無言，轉頭看向阿離，滿眼疑慮：你這人是算卦的還是會讀心啊？
阿離還沒回答，齊靈寒動身上前，路過阿陌時，擡起手用手背拍了拍阿陌，接着開口道：“我不是算卦的，也不會讀心術，只是很會猜罷了。”
“......”
大小姐…你這可是有點吓人了…
齊靈寒站到阿離身邊貼心摸摸阿離的頭，安慰起來。
忽然轉頭過來，一雙桃花眼昏暗中竟十分犀利，問道：“小兄弟，嚴律散魂收集全了嗎？”
“并沒有，只剩最後一縷，可是……”阿陌回想起躲在齊殁心尖上，不惜做了身後靈的嚴律，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說，皺眉權衡片刻，說道：“已經找到了，也很安全，只等齊殁醒來，他自會有辦法。”
齊靈寒面無表情盯着阿陌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盯的阿陌開始有點發毛，終于沉沉嘆了口氣說道：
“行吧，那我幫阿離處理完這個傻子，就回去守着嚴律的肉身，其他的我也确實無能為力，但我奉勸你們最好能快些……”
說罷，輕輕拍了拍阿離的頭，緩聲對她說道：“好了，不要哭了，你的殁哥哥再不救就真涼了。”
阿離抽着鼻涕，袖子摸了摸臉上的眼淚，顫聲答應了一聲，二人便專心圍着齊殁忙活起來。
齊靈寒先将齊殁全身各出血處用銀針封了血脈，盡管見多了缺胳膊少腿的，化膿潰爛的，被動物咬傷的病人，可像齊殁這般，幾乎所有能受的外傷全都受了，還是忍不住倒吸口涼氣。
齊靈寒單手兩指搭在齊殁手腕脈搏處，另起手扯開齊殁上衣，在齊殁上身按壓探測，突然手停住，緊皺眉頭，快速說道：
“他的內髒破裂，多是因肋骨斷裂紮破的，因此胸內積血嚴重，現在這些積血雖被一股氣膜強壓着，可撐不久了，出血嚴重急需釋放。”
阿離聞言急切問道：“寒姐姐，該怎麽做？我幫你。”
齊靈寒立即點頭，手已經動了起來。細長雙指并攏，幻化出一只細小的彎刀，擡手放下間由上至下已切開一條血線。
單掌運起靈氣，翻手推入線內，只見頃刻間，體內似有什麽東西在奮力向外湧，頂着血線起伏不斷。
“阿離，封住體內出血處。快！”齊靈寒突然催促道。
阿離也反應極快，站到齊靈寒對面，雙手互擊後迅速打開，一頂透明防護罩張開，将翻湧之物嚴嚴實實罩住。
阿離閉眼仔細探查體內破裂處，然後分送靈力鎖住，忍着要哭的感覺，咬牙說道：“大裂口小裂口，一共十一處…全止住了…”
阿陌倚靠石壁而立，靜靜看着石榻上的齊殁，臉黑透了，幾乎和身後暗處的石壁一樣黑乎乎，硬邦邦的，聽着齊靈寒和阿離一句一句說着齊殁的傷，緊抿的嘴角微微滲出了血，極盡忍耐。
齊靈寒虎指對着血線懸空輕抓，一團紅色氣泡被吸了出來，齊靈寒松了口氣道：“取出來了。”
阿離聚精會神盯着齊殁身上的血線，見威脅齊殁生命最大的隐患消除了，心裏也穩了許多，于是對齊靈寒冷靜道：“內髒修複我來。寒姐姐，你把血線扒開。我需要看到內髒才能完美縫合。”
過了半個時辰，阿離才終于将齊殁體內十一處破損全部縫合，齊靈寒大出口氣感嘆道：“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治愈之法，竟能如此細膩。”
阿離的縫合十分消耗靈力，也十分考驗術士的手法。
此時，阿離的手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發抖起來，麻痹感漸漸從指尖開始蔓延。
阿離笑嘻嘻的甩着雙手說道：“嘿嘿，寒姐姐誇我啦~~我還是修煉不夠，不然還能快很多呢！剩下的外傷我自己就可以，寒姐姐快回去保護嚴三公子肉身吧！”
“之後的事，你那點醫術已經用不上了。”阿陌冷冷說完，不容齊靈寒猶豫，迅速開了結界門，閃身到齊靈寒身後将人推了進去，眼看着齊靈寒一臉驚訝變成惱怒消失在眼前。
阿陌迅速轉身去看阿離的手，口中還有些腥味，說道：“你去休息，他內傷已經無礙了，這點外傷是熬不死他的。”
“可是……”阿離本欲拒絕，但雙手已然沒了知覺。
阿離氣的滿臉通紅，雙手往腿上猛砸，想要快點恢複。
正悶氣時，齊殁手上靈戒銀光喳亮，将這昏暗的重生殿照個透亮，随即二人便聽到一個清泉般男人的聲音：“我會護住他，阿離姑娘放心吧。”
……
齊殁只覺得自己滿腦子漿糊，想不起來自己這是在哪兒，應該說，這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地方，但是究竟是怎麽來到這兒的，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齊殁醒來之後，睜眼開到的就是一片晴空萬裏，碧藍蒼穹，清風暖陽。
全身慵懶躺着不動的齊殁忽然感覺耳邊有些癢，于是先揉了揉耳朵，再眯着眼睛轉過頭看過去，結果撲面而來的是清風中搖曳的狗尾草，毛茸茸的扶着自己的鼻尖額頭。
支起上身懶懶的扭了扭因為躺了許久有些僵硬的關節，順便四處遙望想看看周圍，瞬間便被眼前的景色震懾了。
齊殁正處在一片綠地正中，與綠地相接的是五彩斑斓的花田，花團錦簇，彩蝶漫舞，延綿無邊。
寒冬臘月的，哪來的花田？
齊殁起身在花田中行走，那些花簇似有靈，齊殁每向前走一步，所到之處的花簇便會徑自讓開路。
彩蝶也不怕人，成雙成對的落在齊殁肩膀上，頭上，開阖雙翅，怡然自得。
晃晃悠悠走了許久，齊殁也沒有走出這片花田，沒多久齊殁就累了，恰巧看到稍遠處有炊煙升起，摸了摸空了的肚子，吹哨化出許久未叫出來的金絲雀，放它先飛過去瞧瞧，自己則在後面慢慢跟上。
那小雀兒時隔許久出來玩，一時得意忘形，完全忘我了，呼呼飛的老高，在天上翻轉，鳴叫，又俯身低飛在花簇中穿來穿去，鬧了好一會兒才往那炊煙處飛。
齊殁借着小雀兒的眼睛，也撲撲楞楞的看了個大概。
那是個十分普通的宅院，籬笆圍着一間木屋，院裏面養着幾只雞，院外不遠處有條小河，河邊撒着網，看樣子是撒了有一會兒了。
河對面是片矮木叢，小山坡被一層莫名其妙的白霧半遮半擋着，不靠近看會以為這白霧是天上的雲。
再近一些能看到矮木叢後面有片小山坡，山坡被更濃的霧埋住，看不到裏面的模樣。
“憫生界竟然有這種世外桃源的好地兒？怎麽從未有人提起…”
齊殁着實好奇，于是半走半飛的到了這木屋前，更讓他好奇的是住在這裏的人。
既然炊煙燃着，該是有人才是，于是開口喊道：“請問——有人嗎？！——在下迷路在此，想讨口飯吃——有人嗎？——”
屋內傳出清澈男聲，語氣略帶笑意道：“何人讨飯？”
齊殁沒想到這木屋主人答的這麽快，楞了一瞬，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抿了抿嘴巴，答道：“在下雲游四海小乞丐。”
屋內人沒說話，飯菜的香味伴随着翻炒鍋鏟的聲音飄了出來，饞的齊殁暗暗咽了幾下口水。站着等了好一會兒，那炒菜的聲音停了下來，但屋內人依然沒有理會門外的乞丐。
于是齊殁覺得反正吃人嘴短不如不吃，直接回圉界找吃的更快，想着便道：“無妨，是在下唐突了，敢問閣下此處為何處，這片花田甚是絕美，日後有機會在下想再來一賞。”
“……”
屋內依舊無聲，齊殁自覺不再讨無趣，于是拱手一禮，道了聲告辭，轉身便走。
可剛走了兩步，身後的木屋門竟嘎吱的開了，一個人腳步輕盈從門內走出，停在院子中間，齊殁聽那人嗓音清透，語中含笑：
“小乞丐，往哪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