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幽冥教
03.
燕驚雨看着季無鳴難看的臉色,神情疑惑,“幽冥教?”
“那是漠北大承國的一個門派,不,或許說教派更合适些。”季無鳴稍微收斂了些情緒,上前抖開那玄色的衣袍。
這衣服有些破損,染了許多血,看起來暗沉沉的,但背後大片的圖騰清晰可見,青面獠牙的野獸怒目圓睜,看着如同古器上的神精鬼怪。
“這是他們所信仰的妖鬼,傳聞青面獠牙,三頭六臂,高達百丈,能呼風喚雨降下雷霆,統領百獸鬼怪,便是神仙見了也不敢輕慢,名喚叱羅夜叉。”
季無鳴道,“幽冥教教主以叱羅為姓,上下衣袍都繪制這般圖騰,大多數地位高一些的教衆身上也會有這樣的刺青。現任教主叱羅婵,名號羅剎女帝。”
“大承地處漠北,百姓蠻橫,十分尚武,正巧幽冥教教義崇尚以武犯禁,因此大承國內信仰此教者并不算少,甚至他們的王公貴胄都信仰此教,上任國君數次想将幽冥教定為國教,因大臣反對為多而作罷。”
季無鳴的父親就是被他叔父聯合幽冥教戕害,埋屍漠北黃沙中。季無鳴上位後,同幽冥教明裏暗裏鬥了近十年,對他們那教派的情況很是清楚。
燕驚雨對這些不怎麽感興趣,“哦”了一聲,半晌才吐出四個字,“大概……醫者仁心?”
季無鳴:“……”他覺得用這個詞語形容老頭好像不太對,但又好像沒有哪裏不對。
雖然老頭說不上大仁大義,但他救人确實不管是什麽教派不教派的,全看心情,同理,他下毒也一樣。
季無鳴最終将無關緊要的糾結抛諸腦後,看着玄色衣袍上暗沉的血和那些明顯被漠北彎刀砍出的刀痕,搖了搖頭不怎麽看好的道,“只怕沒這麽簡單。”
幽冥教野心很大,一直想傾覆中原武林,只是清州是兩國邊界,僅有雲山之隔,邪宮建在雲山頂無盡崖上,可以說是幽冥教入侵中原的第一阻力。
季無鳴本身跟他們不對付,自然是找盡了不痛快,幽冥教也恨不能除他而後快。
然而近些時日,幽冥教卻很安分的縮在漠北那彈丸之地,沒什麽出格的動作。
季無鳴派心腹邪宮左護法林月知前去查探,得知大承國國君突發心疾命不久矣,三位王子因為争位鬧的不可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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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子是十足的享樂派,野心勃勃卻沒什麽腦子,做事也沖動,幽冥教扶了他多年扶不起來,轉而投奔了二王子,倒是同那位陰冷的二王子一拍即合,然而民間呼聲最高的,卻是三王子咯爾丹。
幽冥教想殺三王子,三王子也不是吃素的,兩位你來我往過着招,各有勝負。偏偏這時,幽冥教中出了一個叛徒。
那叛徒手段了得,不僅将幽冥教內攪得一團亂,還成功刺殺了二王子,一路重傷潛逃至清州,叱羅婵震怒,下令幽冥教舉教之力追殺。
季無鳴為了給幽冥教添堵,将邪宮精銳部隊派出去攪渾水,拖延幽冥教進邪宮的時間,這才導致邪宮戰力空虛,八門十一派圍攻之時僅三天三夜便打上了無盡崖。
季無鳴隐去自己的部分,只将幽冥教述說一二。
“哦。”
燕驚雨若有所思,人是他從谷外撈回來的,模樣确實是個外族人,不過清州這地帶外族并不少,當時也就沒有多想。
他問:“那這就是那個叛徒?”
“我也……”只是猜測。
季無鳴話音未落,大地震動,滾石簌簌,天機谷中突然響起急促的振鈴聲,叮叮當當十分嘈雜,老頭屋檐上那只木鳥正拉長了嗓子撕心裂肺的喊,“要死了!要死了!有人打進來了!要死了!要死了!有人打進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變了臉色,一前一後的出了竹屋。
燕驚雨手腕一抖,袖中短刀落在掌中,他丢了句“我去看看”,便運起輕功紮進了竹林間,隐隐能聽到裏面樹影婆娑,“咻咻”的疾奔破空之聲頻響。
老頭從自己竹屋裏一瘸一拐的跑出來,手上還拿着一截被他雕壞的木零件,怒發沖冠暴跳如雷的吼道,“一群崽種,老頭子要讓你們後悔出生在世上!!”
他心疼的摸着花了半個時辰做出的零件,越想越氣。
季無鳴聽見竹林裏轟鳴的動靜,心頭微沉,直覺不妙。
片刻,燕驚雨帶着輕傷回來,将殘破的短刀丢在地上,神色冷肅的道,“不知來了多少人,只見烏壓壓一片,盡數穿着幽冥教服飾,他們正在暴力破陣,帶頭人內力強勁,我一個人不行。”
剛剛還叫嚣着的老頭瞬間啞了聲,他不知道什麽幽冥教,但也看得出燕驚雨認真肅穆的表情。
實際上,燕驚雨還是往輕了說的,他同那個女人一照面,連出刀的時間都沒有,便被強橫的內力掀飛了出去,若不是他熟悉石林陣法,輕功又好,廢的就不止是刀了。
季無鳴暗暗吃驚。
季無鳴觀摩燕驚雨練功許久,衡量過他的實力:輕功卓越、招式狠辣、隐蔽之術頂尖,基礎功紮實,內力中等偏上,天賦上等,吃虧在年紀尚小,習武時日尚短。
但他若是想要暗殺誰,便是不少前輩都得認栽。
刺客和尋常習武之人的判斷标準是不一樣的。
白微雨之所以能穩坐微雨樓樓主之位,并不是她武功多麽高深莫測,而是她的暗殺之術爐火純青,江湖頂尖。
白微雨金盆洗手時曾說過,她有自信能殺掉江湖九成以上的高手,剩下的不足一成,是因為江湖人出不起懸賞他們的天價。
季無鳴在南疆之時,同白微雨交過數次手,他私以為,燕驚雨再成長幾年,第一刺客的稱號或許可以和白微雨那個藏得極深的徒弟争一争。
能讓燕驚雨說出“不行”,季無鳴心思一瞬間便沉到了底。
“領頭者可是一個碧眼金發,顴骨極高的女人?”季無鳴發問。
燕驚雨想起他們先前說的話,福至心靈,明白他心中所想,唇角動了動,“羅剎女帝?”
“想來應該是了。”
季無鳴咬了咬牙,腳尖挑起地上半廢的短刀,竭力運起體內稀薄的內力,繃着下巴道,“我們殺出去,先下手為強。”
“好。”本想着怎麽一帶二躲起來的燕驚雨,毫不猶豫的推翻心中所想,點頭答應下來。
他從腰間摸出一把泛着寒光的鋒利匕首,同季無鳴對視一眼,高手之間有些東西是共通的,并不需要語言多加贅述。
兩人互相點點頭,貓着腰就要往竹林裏沖,被老頭着急忙慌的拉住。
“殺什麽殺!外面忒多人,一人一刀就送你們去陰間了!”老頭神色難看的道,“跟我來罷。”
他将二人往自己院落帶,繞過了地上那只木鳶,一路還在絮絮叨叨的念,很是不滿的嚷道,“還說我老頭子瘋癫,我瞧着你們比我還瘋癫!明知外頭恁多人,還有高手坐鎮,非要去找死,老頭子拉都拉不住!”
屋檐下的木鳥應和般的高叫,“要死了!要死了!”
“呸!你才是要死了!晦氣!”老頭沖着那鳥發脾氣,頓了一下,又得瑟的搖頭晃腦,“哈哈,你完蛋了,死鳥!你就等着被拆吧!你完蛋了!”
木鳥并不知發生了什麽,依舊扯着嗓子大張着鳥喙嚎叫。
老頭心情莫名好了起來,瘸瘸拐拐都掩不住背影的雀躍。
季無鳴打量眼前這間竹屋。
屋內空間很大,卻塞滿了東西,連光線都暗沉沉的,正對面有個極高極大的藥櫃,上面擺滿各種瓶瓶罐罐,每一個小格子上都貼着藥材名字,還有大小不一的幾個藥爐陳列其上,旁邊零散的放着幾只被拆解的木零件,亂七八糟的工具随意的堆在桌上地上,牆上懸挂着羅盤和一張陳舊破損的畫卷。
季無鳴認出畫卷正是先前老頭拿給他看的,眼中掠過深思。
看這樣子,畫卷上的人應當對老頭極為重要。
果然,老頭走到牆邊,先是将那畫卷取下,仔細卷好收進袖子裏,才伸手将那羅盤中間凸起的圓一把按了下去。
咔噠噠噠——機關運轉,大藥櫃挪動,露出裏面暗沉沉不見五指的密室。
三人點着燭火進去,藥櫃重新合上,季無鳴隐約聽見外面轟隆隆響起此起彼伏的炸響。
“這是怎麽了?”他皺着眉,按理說,石林陣法精妙,便是暴力破解,也應該要一些時辰才對。
“沒什麽,只是這門一旦關上,天機谷中所有機關都會炸毀,嘻嘻。”老頭子陰恻恻的笑着,臉上的疤痕在燭火下更顯得猙獰可怖,“不枉我費盡心思在每個機關中埋了硫磺、硝石。”
外面的轟鳴還在繼續,密室也被震得搖晃,有細碎的土石順着兩側滾落,看着搖搖欲墜,卻又奇妙的□□住了。
老頭帶着他們從密道中一路走着,提醒他們緊跟着不要亂碰,“這裏的機關可一點都不比谷中少,而且密道狹長,一旦觸發避無可避。”
一直走到較為開闊的地方,老頭才停下來,“我記着這裏沒機關,就到這吧。”
季無鳴環顧四周,一共有八道石門,高聳的石壁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銘文,顯然又是一個精妙的陣術。
他點了點頭,說道,“等外面動靜停了,我們再出去。”
老頭突然沉默了下來,半晌才說,“那扇門只進不出,關上了就打不開了。”
季無鳴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匪夷所思的看着他,“那我們就被困在這裏出不去了?”
“倒也不是。”老頭看着對面的八道石門,吭吭哧哧的道,“這裏亦是以奇門遁甲之術建造,是有一道生門的……”
季無鳴頓時挺起了背脊:“哪道?”
老頭:“……嗯,大概在……這個方位吧……”
他手胡亂的指着,語氣難得發虛。
黑暗中,久久不言的燕驚雨嘆了口氣,看穿了一切,語氣幽然肯定的道,“他忘了。”
季無鳴:“……”
你這見怪不怪的表情是怎麽回事!